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巴圖大叔沉默了一會兒後,将奶茶喝下去後說:“你們這些娃娃不了解草原,又不聽勸,既然不想走,我說什麽也是沒有用。”說完,站起身走了幾步,然後回頭說:“赤那,你的名字雖然是狼的意思,但是你還不是真正的狼。如果這裏無法生活,那麽就搬到城市裏吧!千萬不要去邊界草原。”說完轉身離開。
看着巴圖大叔離去的身影,我心中有一點點好奇。無論是去過邊界的人還是沒有去過邊界的人,都對邊界草原有着恐懼一樣的心裏。而他們越是說不能去,我的好奇心越強,我真的想到哪裏看看。那裏有成群的野馬、消失的狼群、能夠看到美麗的雪峰,神秘是我對那裏的唯一的印象。
格格很了解我的性格,更知道我的想法:“既然想去,那還等什麽呢?格格印象中的哥哥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哦,哥哥可是草原的勇士。”
聽了她的話,我的決心也定了下來。我摟着她說:“等等吧?如果這裏半個月後還沒有雨水,我們就去邊界看看,如果那裏真的如巴圖大叔說的那樣好,今年我們就在那裏放牧,運氣好的話,還能抓到幾匹好馬,嘗嘗狼肉的味道。”格格微笑着點點頭,将頭靠在我的肩膀上,迎着夕陽的餘輝,一切都是那麽美好。
夕陽很快就落了下去,借着黑暗即将籠罩大地前的時間,我将牛羊圈好。剛剛綁好最後一根木欄,我的父母就打來電話。不用問,我都知道是什麽事情。自從結婚以後,母親就反對我和格格自己放牧。我們這一代年輕人都上過學,懂知識,國家的政策也支持年輕人到城市工作。而放牧是一項艱苦的工作,就如同漢人口中的農夫一樣,做着早起晚歸的、永遠一樣的事情。我的很多同學都留在了城市,自己做買賣的、開工作室的、跑業務員的、找份工作上下班的,總之,他們不會在回到草原上牧馬放羊了。我的父母也希望我到城市裏生活,因爲那樣才有年輕人的樣子。最終在我和格格的堅持下,才來到這片牧場。但是,誰能夠想到,一場大旱讓我們進入兩難的境地,而這也是父母勸說我們的最佳時機。
“赤那,你自己看看,現在都旱成這樣了,根本沒辦法放牧。你還是聽媽媽的話,到市裏去吧?房子都裝修好了,你們去了就能住。”母親不斷的唠叨着,我的耳朵都快生出繭子了。母親說話,我很少會插嘴,一直等到母親說完,我才回答:“媽,在等等看吧!如果真像巴圖大叔說的那樣,今年不會下雨了,我在考慮吧!”
“還要考慮啊?草也黃了、地也幹了,等什麽都沒了在考慮,你們倆都快餓死了。”母親大聲呵斥着,我簡直快要無語了。這時,父親接過電話,語重心長的說:“赤那啊!你們還是回來吧!這年景不好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等年景好了,你們在回去放牧嘛!”我想了想說:“等幾天看看吧?如果真不下雨了,是遷移牧場還是回去,在說吧?”父親疑問道:“遷移牧場,往哪遷?”這時,母親搶過電話說:“你竟想些沒用的,整個草原都被包了出去,哪裏有牧場讓你放牧,你趕快給我回來。”母親的話讓我很無奈,她總拿我當小孩子。
這時,我聽到父親對母親說:“你能不能不沖兒子叫?兒子已經結婚了,不是小孩子。”說着,接過電話說:“你媽媽說得對,現在能夠放牧的草場都已經承包出去了,根本沒有地方能夠放下三千隻牛羊,還是回來吧?”
“爸,我已經找好了一塊牧場,過幾天就過去看看,如果水草肥美,我就遷移到那裏,應該沒有問題,你們不用擔心。”說完,我就挂掉電話。看着已經暗下來的天空,發出無盡的感歎——生活,真的很難。
格格走了過來,爲我披上一件皮袍,問:“又讓去城裏嗎?”我看着她點點頭說:“被我回絕了,城市裏哪有草原的空氣好啊!”說着,捧着她的臉頰揉了揉說:“過幾天,我們就去看雪峰了。”說完,抱起格格向回走去。夜色下的草原,隻留下我們嬉鬧的笑聲。
清晨,格格再三叮囑我注意安全後,我開着山地車向西駛去。一路的幹枯和荒蕪,讓我感到一絲悲涼,深感草原生活的沒落。回想着以前遍地野草、鮮花、牛羊的美麗景色,更是禁不住鼻子發酸。看到荒涼的草原上,一家人正在将圍欄裝上汽車,而四周連一頭牲口都沒有,
我心中的悲意更濃,眼角流出一絲淚水。
我所承包的草場在草原中部的西側,向西一百五十多公裏就是草原西部了。那裏也是整個草原沙漠化最嚴重的地方,到處都是小型荒漠和戈壁,但是,西部也有幾處較好的草場,如狼山一帶,那裏屬于山區,借助陰山的地利,形成了一塊綠色的天堂。當遍地的枯草變成嫩草時,心中不由得一陣感歎:同屬一片高原,爲什麽氣候的差異這麽大?
進入西部草原,能夠很明顯感覺到氣溫的變化。雖然天空依然豔陽高照,但是這裏卻很涼爽,氣溫最少要相差八度以上。我辨别一下方向,然後驅車向西北行進,一路上雖有小塊的沙化土地露出來,但是綠色的植被讓人忘卻了這一切。唯獨一塊塊中小型沙漠的出現,讓人感覺心裏不爽。
我的目标是坐落在西部邊界的草原,爲了盡快到達,我避開了人口密集地區,專走那些沒有人的土路。山地車在高低起伏的土坡上颠簸了一個多小時,太陽已經斜挂在頭頂,随之而來的是氣溫的升高。而這時,我也剛好進入一片沙漠中。我看了看方向,在我的正南方應該就是騰格裏了。我走下車,在不斷變熱的沙地上做了一個簡單的祈福儀式,祈求騰格裏能夠保佑我、保佑草原人、保佑草原。
臨近中午,我終于看到了理想中的草場。這裏和人們的傳言不一樣、比我想象的更加美麗。草場長二十多裏,寬五裏,這裏地處邊界,沒有人煙,到處都是一人高的荒草。由于在戈壁阿爾泰山南部,這裏的土地不在是沙土,而是一種類似于腐爛物的灰黑色土。這讓我興奮不已。長這麽大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土。在草原的邊界不遠,一般都會有邊界公路,這裏的邊界線是向西北方向延伸的,而公路在東部與邊界交彙後卻向西一路直行,人爲的留下一塊三角地帶。
由于這裏雜草很高,山地車很難在茂密的草叢中穿行,我隻能沿着草場的邊緣行進。一邊走一邊用望遠鏡察看草場深處的情況。這裏的面積龐大,而雜草卻長得一樣高,望向遠方,能夠隐約看到連綿的大山,雖然看不太清楚,但依然能夠體現這裏的美麗。一陣微風拂過,草叢發出‘嘩嘩’的響聲,一眼望去,一人高的野草随風搖擺,卻看不到一絲煙塵。由此可見這裏的生态環境非常好,沒有一絲沙化的樣子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