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溫頭皮一炸,牙齒一合,狠狠地咬在了自己的舌頭上。新鮮的痛感刺激了他的神經,好歹讓他擺脫了那股昏迷的無力感,睜眼的時候卻隻看到了一個冰涼的黑色背影,緊随其後地是密碼門上鎖的聲音。
席溫頭暈眼花地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沖到了門前。門已經嚴嚴實實地合了起來,連一條縫都沒有留下,幾乎和牆壁完美的連在了一起。席溫用力地垂着門,用沙啞的聲音喊:“放我出去!”
十五分鍾之後,席溫無力地坐在房間的最中間,拿手捂住了臉。
這個完全密封的房間大概20平方米,像一個設備齊全的單人牢房,甚至還有遊戲機,隻是所有的設備都連不到網絡,連通風口都嚴嚴實實地遮着鐵絲和射線。席溫把整個房間都搜查了一遍,牆壁的厚度超過了十五厘米,外圍竟然還有紅外線警報,說不定真的是哪裏的高級牢房。
然而此刻的席溫完全靜不下心來想怎麽從這裏出去,最後聽到的那個聲音像魔咒一樣占據着他的大腦。如同聲帶受過傷一般的沙啞的聲音,陪了他接近兩年的時間,他絕對不可能聽錯——那個人一定是西澤。
西澤……把他關進這裏的竟然是西澤。
席溫的腦袋裏面一片混亂,許許多多的念頭和畫面塞在一起,卻不知道從哪裏開始理出一個頭緒來。他們四人一起經曆了這麽多的事情,他也知道西澤有許多陰暗的過去,但從來就沒有想過現在這樣的可能性。他爲什麽要把他關起來?他是哪一邊的人……?
席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西澤最後說的那句話“我說了讓你離他遠點”,讓他想起了銅錢星球的那個瞬間。西澤把他從尤金手裏面救下來的時候,也是用差不多的語氣跟他說“艾倫遲早會害死你”……
不好的推斷席溫産生了一種強烈的不安的感覺,連帶着他體内的機甲能量也不穩定地波動着。他一下子想起了很多的事情,第一次出任務的時候,艾倫在飛船上狂躁期發作,西澤與艾倫之間微妙的氣氛;飛魚星球的時候,西澤對假的藍鸢表現出來的不一般的興趣;愛麗絲星球上面,扮成服務員的西澤給瓊森倒過酒,還有菲利克斯的未婚夫離奇的死亡……
尤金曾說,他隻是代理牧師。瓊森曾說,他在等真正的牧師回來。
一些再細微不過的東西,現在卻一下子栩栩如生地浮現了出來。一股寒意順着席溫的脊椎往上,硬生生地讓他起了一聲雞皮疙瘩。他再一次站了起來,焦急地一寸一寸找這個房間的破綻。他不能再在這裏浪費時間,必須現在就告訴艾倫……
然而這個房間連一點破綻都沒有,就像一個堅固的鋼鐵鑄成的牢籠。他憤怒地一腳踹在門上,發出低低地一聲悶響。
悶響之後,房間裏面陷入了一片寂靜,靜得席溫的耳邊産生了嗡嗡的耳鳴。他又重新在房間中央坐下。
西澤對那個把他打暈的飛魚星人發了火,表明他至少現在還不想殺掉他。席溫看了一眼表,現在是淩晨四點,離他上一次意識清醒的時候已經過去六個小時了,再過一段時間總該有人給他送點食物,免得他餓死在裏面。而這個時候說不定就是機會。
席溫焦躁地呆在這個死氣沉沉的房間裏,從來沒有覺得時間過得這麽慢過。透過圓盤大小的通風口密集的鐵絲縫隙,可以看到外面漆黑一片的空間。如果把精神力釋放出去,接近一百米的距離裏什麽都感覺不到,就好像這個房間憑空停在真空中一樣。
從四點到八點,什麽動靜都沒有。席溫稍微冷靜了一些,思維卻意外地急速地運轉着。許許多多的線索在這短短四個小時之内連在了一起,如果西澤是牧師,他花這麽大的力氣潛伏到艾倫身邊,也就說明艾倫體内的機甲就是他們想要的白虎,那現在在他體内的就是白虎的副機甲——藍鸢。
如果西澤現在要對艾倫動手,艾倫會防備他嗎?
席溫倒在堅硬的床上,很快又爬起來把這個房間每一寸都檢查了一遍。要說逃跑的經驗和技能,他從尤金堪稱變态的監視下逃出過四五次,也算是佼佼者了。西澤卻像知道他所有會用的手段般,把一切的破綻都堵得死死的,甚至有時候讓席溫覺得他不僅僅是不想讓他出去,還不想讓外面的人進來。
沒過多久,這些直覺就被證實了。
大約上午九點左右(鐵絲外面一如既往的一片漆黑),外面終于有了一點點動靜。席溫迅速貼在門邊,然後眼睜睜地看着門的下方開了一個極小的洞,有一個剛好塞滿整個空缺的盒子被送了進來,那個不到巴掌大的洞在盒子掉落的瞬間重新合起,不露一絲痕迹。
席溫的精神力追着傳送機械的運動方向而去,傳送帶經曆了漫長的直線運動,一直運動到席溫能夠監控到的範圍之外,嗖地一下,突然改變方向,消失在了頭頂。
——他竟然被關在地下。
席溫蹲下來,被扔下來的盒子是技術含量相當高的恒溫盒,裏面放了大約是一周的分量的濃縮營養劑。盒子的底部刻了一隻不知道是貓頭鷹還是老鷹的圖标,詭異地收着一對翅膀,眼睛睜到了極緻。
看到這裏的時候,他多多少少能猜到這裏是什麽地方了。
和平星大名鼎鼎卻又不爲人知的,關押過衆多臭名昭著的星際政治犯的“鐵壁”。
他幾乎要絕望了。
相對于“鐵壁”裏一成不變的壓抑的人造光,和平星地面正迎來一天之中寶貴的“日出”時間。巨大的溫室生态圈中不自然的綠色光芒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明媚舒适的恒星光芒。和平星a區最中央的雄偉建築頂層,一個帶着孔雀形量子獸的哨兵行色匆匆地走出了電梯,在落地窗前面站定,敬了個軍禮。
尤金背着手,安靜地站在落地窗前,金色頭發在上升的恒星光芒中泛起了漂亮的光圈,泛着不易察覺的藍色的瞳孔如同藏在大海深處的水晶球,加上白皙的肌膚和接近完美的身材,讓此刻的他看起來像站在天地交界之處的天使。哨兵有一瞬差點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失禮地直直盯着自己的長官看了好幾秒,但理智很快把他從這種可笑的錯覺裏面拉了出來,開始簡潔明了地報告自己的工作。
“牧師昨天淩晨從我們的監控範圍裏消失了,消失前最後出現的地點是b區的賞金街。我們想跟過去的時候,受到了瓊森的親衛隊的阻撓。雖然他們裝出一副偶遇的樣子,但我懷疑瓊森已經開始警惕我們的動作了。”
尤金的金錢豹從他的身後優雅地踏了出來,頗有興趣地繞着眼前這個哨兵的孔雀量子獸饒了一圈,尾巴尖兒懶懶地卷起,嗅了嗅孔雀優美的頸部。哨兵下意識地全身繃緊,就聽見一個絲綢般的聲音,在他的頭頂低低地說:“回來。”
悠哉的金錢豹在一瞬間龇起了牙,極具攻擊性地轉過身沖着尤金發出了低低的吠聲。哨兵第一反應是自己産生了什麽錯覺,連基本禮儀都忘了,愣愣地看着長官的量子——量子獸會對自己的主人做出這副樣子?
被自己的量子獸挑釁了的主人皺起了眉,銳利地眼睛對上了金錢豹那雙明亮的獸類眼睛。幾秒之後,金錢豹卷起尾巴,回到了尤金的身後。
尤金轉過身,哨兵這才緩過神來,迅速垂下了自己的目光。
“捕捉計劃進行到哪一步了?”
“瓊森沒有撒謊,的确是到了收網的階段,今早,線人提供了艾倫的信息,他已經進到a區裏面來了。一切都跟計劃的一樣。”哨兵說。
尤金沉默了一會,看起來像在走神,心不在焉的樣子。哨兵恭恭敬敬地等了一會,心道這位血統純正的長官從和平星回來之後,不知道爲什麽變得有些奇怪了起來……
“這個時候牧師絕對不可能離開a區。”尤金突然開口,讓哨兵回過了神,“不管用什麽手段,不管用多少人,不管會不會驚動瓊森,想盡一切辦法去查出來牧師那天晚上做了什麽,去了哪,見了什麽人。把這件事情放在第一位,越快越好。如果牧師還有什麽行動,跟緊他。萬一被發覺了,可以撕破臉皮把他綁過來。”
哨兵驚訝地微微張開了嘴。
“可是捕捉計劃那邊……”
“我說了,把這件事情放在第一位。”尤金冷漠地說,“把牧師見的那個人找到了,獵物自然會跟着走到網裏面來。”
哨兵猶豫了一下,還是提到:“把牧師綁過來的話,瓊森會不會……”
“瓊森無所謂。”尤金說完這一句,打量了他一下,微微皺了皺眉,“你結婚了?”
哨兵一愣,随後臉刷地一下紅了,不知道爲什麽長官會這麽問,開始言不達意了起來:“是、是的,上周……”
“向導?”
“唔、恩,是一個機甲師。”
尤金的情緒很明顯地冷淡了下去,點了點頭,轉過身去:“恭喜。今天就這樣吧。”
哨兵有些猶豫地站了幾秒,最後還是敬了個禮,從頂樓退了下去。
哨兵從頂樓離開後大概一個多小時,由星際海盜和人馬星球的叛軍組成的新的集團首領們與和平星的主席在一間會議室裏面召開了簡短的會議。說是會議,參加的隻有瓊森、尤金、牧師和和平星主席四個人。會議的時間也非常短暫,隻用了半個小時就結束了。
和平星的主席卻并不是土生土長的和平星人,而是鋼鐵星人和和平星人的混血(當然這一點是對群衆絕對保密的),臉上帶着淡淡的灰色,臉部棱角堅硬,五官分明,身高超過兩米,乍一看就如同一架栩栩如生的鋼鐵雕塑。他在整個會議過程都保持着沉默,瓊森簡單地說了一下布置和進展,牧師一如既往地一臉淡漠,被問到的時候才會簡短地說幾句,尤金今天也沒有什麽說話的興緻,途中冷場了好幾次。
瓊森道:“到時候需要青雉鎮場,地點定在g-a軍庫,派出至少兩中隊哨兵尖銳,所有的信号和磁場要屏蔽,可以嗎?”
和平星的主席恩了一聲,聲音帶着金屬的冷味。
“假情報已經散出去了,牧師和翼星王子今天晚上開始要被囚禁在軍庫裏面,你知道怎麽做的,恩?”
提到“翼星王子”的時候,牧師轉過頭,幽深的眸子微微眯起,看了瓊森幾秒,然後緩緩點了點頭。
之後有足足幾分鍾的冷場,瓊森笑了笑,看向了尤金:“你最近心情不太好?水土不服麽?”
尤金的金錢豹在桌下不快地揚起了尾巴。坐在桌前的尤金微微地笑了起來,毫不掩飾地說:“青梅跟着别人跑了,心情當然好不起來。”
瓊森似乎并不怎麽往心裏去,隻道:“聽這語氣,應該很有把握奪回舊愛咯。”
尤金隻是笑,掃了一眼一邊的牧師。幾人又坐了一會,寒暄也省了,各懷心思地散了會,回到了各自的勢力範圍之内。
和平星的白天總是這麽短暫,珍貴的恒星很快再一次消失在了漫長且荒蕪的地平線之下,冷淡地人造光重新照亮了這個暗濤洶湧的國家。不同的勢力都在這樣的人造光裏面蟄伏下來,齊心協力地營造出一派和平之象。(就愛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