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覽車裏面在放着景區的介紹,溫柔的女聲用讀詩一樣的語氣夢幻地低聲說着,如同朗讀某部羅曼蒂克小說裏片段,和這個地殼之下、被冰層緊緊封鎖起來的“液氮海洋”融爲了一體。以氮作爲主要元素的氮系生物“愛麗絲”們優雅地圍過來,好奇地用它們柔軟的身體蹭着肥皂泡泡般的觀覽車,有幾隻甚至用力遊到了席溫身邊,隔着薄膜輕輕碰他的身體。
然而觀覽車陷在難耐的沉默裏面,艾倫握起席溫的手,把它放在自己的心髒的位置,從那裏傳來了他心髒跳動的聲音,一下一下,很弱,速度卻很快。席溫的手貼上去之後,這種跳動竟然可察覺地變得有力的起來,似乎心髒慢慢朝着他的手心開始移動。他驚訝地擡頭,艾倫道:“我的心髒和機甲内核融爲了一體,血液裏面同時流着‘醉生夢死’,不會變老,無法正常死亡……”
席溫的手還貼在他的胸前,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以機甲内核做心髒,一半機械一半肉身,他是人形兵器?活機甲?人類?很多記憶浮現出來,老師驚人的恢複力、從傷口流出的醉生夢死、過于頻繁的狂躁症、閃動着藍色火焰的跳躍的心髒……他喃喃說:“但是精神上的狂躁症後遺症無法抵消,所以每過了一段的時間你就會忘記很多東西,是嗎?”
“大概,”艾倫道,“越往前的事情越模糊,但也不是所有的記憶都是這樣。”
“我無意中見過一個長發的女人,”席溫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是令堂嗎?”
艾倫神色淡淡的,松開席溫的手:“我忘了很多,隻記得她的确是我的母親。”
席溫胸口揪了一下,這種疼痛很快開始蔓延。艾倫似乎不想再說母親的事情,觀覽車裏又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席溫的手還壓在他的胸口,感受那裏傳來的有力的心跳,再一路往下,落在他柔軟、發涼的小臂上。艾倫的目光随着他的手移動,最後挪到了他臉上。席溫一時間有些語無倫次:“你不應該承受這麽多。我是指,這些都不是你的錯,我很難過……心疼。”
艾倫靜靜地看着他,手指蜷縮起來握成了拳頭。席溫靠過去,難受地用長發纏住他的他手腕:“我不在乎你是個什麽樣子,人也好機甲也好其他什麽東西也好,我喜歡你也不是因爲你是人類,而是因爲你是艾倫……在遇到你之前我的生活一團糟,好不容易遇到了,爲什麽還要爲了這種根本無所謂的東西來拉開我們之間的距離?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我一定能治好你,這些,诶,你懂我的意思嗎?”
白虎走過來,用尾巴卷起火狐蓬蓬的尾巴。艾倫眼睛裏面慢慢有了光彩,握起席溫的那一撮頭發,認真地問:“不後悔?”
“恩,”席溫勾着他的肩膀,“我從來不反悔。”
艾倫緊緊地抱住他,短暫停頓的景區介紹又響了起來。觀覽車緩慢地往前漫步,神奇的生物把他們兩個嚴嚴實實地包圍了起來,甚至把觀覽車像皮球一樣推來推去。車内那個沒有完成的吻也被繼續了下去,艾倫第一次表現出他不克制的一面,雙臂勒得席溫生疼,嘴唇之間很快蔓延開了淡淡的血腥味,不知道是他的還是艾倫的。他的眼睛睜着,烏黑的瞳孔一錯不錯地深深凝望着席溫的眼睛,好像要把他整個刻到骨頭裏去。席溫忍不住用手遮住他的眼睛,結束了這個吻,微微喘着氣,道:“别動哦。”
艾倫急促的呼吸噴在了他的手上,聽話地安靜了下來。一支很淡很淡的箭在席溫另一隻手裏彙聚,他把箭對準艾倫的心髒,輕輕把箭推了進去。艾倫的睫毛癢癢地劃過他的手心,眉頭微微皺起,哼了一聲,席溫加大力度,讓箭把艾倫“刺”了個對穿,又一點點拔回來,箭頭上沾了一點藍色的東西,随着箭一起消失在了他的手掌裏。
席溫松開艾倫,看見自己的掌心多了一顆藍色的痣。這顆痣很快消融進了他的皮膚裏。
“你的内核和我的精神力相融度很高,”席溫笑道,“說不定我可以用精神力控制住你的機甲,再趁機探入你的意識雲,我覺得這個可行度很高。”
“不,”艾倫道,“不要再試了。“
席溫應了好,心裏想着等艾倫哪天睡着之後試一試。觀覽車這時翻了個身,他們被倒挂了起來,搖晃了一會,又漸漸翻了回來,速度開始變快,像是有什麽暗流推動着。席溫回過頭去,看到一個散發着柔和光芒的巨大球體出現在液氮的海洋裏,随着他們的接近,變成了如同水晶般半透明的模樣,席溫湊近了一點,那裏面隐隐印出了城鎮的模樣,看不大真切。很快,觀覽車滑到了巨大球體的邊緣,薄薄的壁貼上球體,如同細胞胞吞一般和球體融爲了一體。他們走進了一個電梯一樣的小空間裏,席溫透過淡藍色的電梯往下看,一個由淡藍色和雪白色構成的冰雪城鎮映入了視線裏。
所有的建築都是很古老的尖頂建築,很矮,大都隻有兩三層,緊密而自然地排列在一起,從中間排出歪歪曲曲的小道,小道邊到處随意地布置着鮮花,人造的陽光溫柔的灑下來。艾倫和席溫十指相扣,道:“詩人蘇利文筆下的愛麗絲小鎮。”
電梯門打開了,從全宇宙各地趕過來的旅客講着各種各樣的語言、以各種形态開心地往城鎮裏面走,有一對看起來像穿着衣服的海豚的夫婦一邊接吻一邊往前走,差點撞到席溫身上。席溫側身讓開,艾倫沒有放手,兩人的手擡高形成了一個拱狀,讓這對夫婦從中中間穿過。一邊挂着相機的翼星人把這個畫面拍了下來,有些羞澀地走到艾倫面前,把照片遞給他,聲音很溫和地說:“祝二位一直幸福下去。”
“謝謝。”艾倫接過照片,看了一會,又遞給席溫。照片上席溫在笑,艾倫偏着頭認真地看着他,兩人的手緊緊地握在半空中,外星夫婦在他們手下接吻。陽光剛好從夫婦的頭頂穿過,投出愛心模樣的影子。
席溫看了很久,小心地把照片收了起來。那個翼星人已經離開了,艾倫帶着他在美麗甯和的街道上慢慢走,穿過一條很窄的巷子,巷子兩邊都是裝修古雅或新奇的店面,賣着各種各樣有意思的小玩意,艾倫在一個老奶奶的小攤裏買了一對手工編織的藍色手鏈,席溫挑了裏面花式比較繁複的一根戴在了手上,看着艾倫艱難地試圖把小圓球塞進孔裏,替他把手鏈扣緊,笑道:“你這定情信物也太便宜了,下次親自幫我編一個怎麽樣?”
艾倫注視着兩人垂在一起的手腕,點頭道:“好。紫色的會更好看。”
“黑色也不錯啊,”兩人繼續往另一條巷子走,“黑色比較帥氣。”
“恩,那就黑色。”
艾倫帶着席溫走進了之前預定的餐廳。餐廳做的非常漂亮,鮮花擁簇,綠色的藤蔓悠閑地往四周爬,花叢中用一種非常好看的字體寫着“花園餐廳”。這個時間點餐廳的人氣很高,氣氛卻非常安甯。艾倫預定的桌位在二樓,桌位像花籃般浮在半空中,花籃頂端是綠色藤蔓爬出來的小小的遮陽傘。艾倫和席溫走進去之後,花籃竟然輕輕搖晃着移動了起來,偶爾會經過其他桌客人的身邊。
食物也做的非常地道,艾倫選的是銀河菜系,這裏的銀河菜系做了一點改良,吃起來很清爽。席溫喝了一點酒,臉上有些泛紅,一隻手支在桌面上,眯着眼睛望着艾倫。他伸手想要去摸艾倫的嘴唇,突然一邊有人有些驚訝地叫他的名字:“席溫?……老師也在?”
席溫偏過頭去,竟然看見菲利克斯坐在他們隔壁的桌位上。他穿着一身純白的西裝,對面坐着一位相貌出色的翼星人,那人神色有些冷然,身材高大,一看就知道是雄性。兩人桌上點了不少的東西,卻沒怎麽動過。菲利克斯看到他們似乎很高興,卻下意識地看了那個雄性翼星人一眼。
席溫在他們兩人之間看了幾眼,在心裏暗暗卧槽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