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鐵号”陷在一片糟糕的沉默裏面。
艾倫和西澤已經換下了帶血的衣服,飛船起飛不久,剛剛進入到大氣層外部,在這裏做了短暫的停留,等聯合國傳來的指令。席溫緊皺着眉坐在沙發邊上,盯着發生了奇怪變化的菲利克斯束手無策。
菲利克斯暈倒之後的短短一個小時内,先是他的翅膀縮小了一号,然後整個人都如同縮水一般變得袖珍了起來,臉、手腳、身體全部變成了十五六歲的少年的模樣,緊閉着眼睛的臉稚嫩了很多,身高也消失了十多個厘米,甚至可以完全蜷縮在小小的沙發裏面,像睡着了一樣,隻有鼻翼輕輕地動着。
艾倫從駕駛室裏面走出來,把手貼在菲利克斯的額頭上查看他的身體狀态。席溫有些無措地把手在膝蓋上交疊了起來,低聲道:“我不應該那麽強硬地要求他的,當時怎麽就沒想到呢?都是……”
“不是你的錯。”艾倫同樣低聲道,伸手要解開菲利克斯身上的襯衣。而這時一直默不作聲坐在沙發的另一邊的西澤突然有了動作,有些失禮地伸手擋了艾倫一下,啞着聲音說:“我來吧。”
艾倫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把手縮了回去。西澤竟然站了起來,伸手把菲利克斯整個橫抱着,朝着卧室裏面走過去。席溫從來不知道他們兩個感情這麽好,有些驚訝,轉頭看向艾倫:“沒關系嗎?”
艾倫道:“需要睡上幾天,沒有大礙。”說着,他頓了一下:“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他是翼星的王裔。”
席溫吃了一驚,皺起眉,第一反應時艾倫搞錯了。雄/性翼星人的占有欲和忠心度都非常可怕,翼星的雌性王裔怎麽可能獨自一人跑到聯合國來讀書?就算還沒有伴侶,作爲雄性的父親或者長兄、甚至弟弟恐怕都絕對無法容忍這件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
席溫看着艾倫,艾倫卻沒有再多說什麽,在自己的光腦上插上了他們從工廠裏面拷出來的運輸資料。席溫還想去房間裏看看菲利克斯,西澤出來了,輕輕合上了門,還帶了鎖。
西澤的表情很可怕,席溫沒敢問他,坐到艾倫身邊去看他的光腦屏幕。艾倫的桌面竟然是和他的睡衣一模一樣的卡通版恐龍,但席溫隻來得及驚鴻一瞥,艾倫就把資料打開了,密密麻麻的數字瞬間遮掉了整個違和的桌面。
艾倫開始做解密工作,過了一會神色可怕的西澤也走了過來,分擔了一部分任務。對這個一竅不通的席溫自覺去廚房做吃的。氣氛總算是緩和了一點,沒多久,駕駛室裏傳來對接提示的聲音,席溫跑過去一看,隻見一架小巧精緻的黑色飛船和他們相對靜止在不遠的地方,源源不斷地朝他們發來對接請求。
席溫把那一串數字和字母的組合念給艾倫聽了,艾倫點了點頭,席溫便通過了對接申請,那架黑色飛船開始加速,技術很穩地追上了廢鐵号,和廢鐵号并肩而行,又快又準地和廢鐵号嚴絲合縫地對接在了一起。
“哇哦,”席溫一邊拉開門一邊道,“技術好酷。”
有人通過通道從黑色飛船滑到了廢鐵号上,姿勢奇怪地爬起來,沖席溫打招呼道:“嗨,師侄。”
席溫眨眨眼,這個人穿了一身純黑的衣服,頭發和瞳孔也烏黑烏黑的,頭發剪得很短,眼睛很亮,看起來很年輕很精神的模樣。席溫剛說了一聲“師叔好“,又是一個人從那邊滑了過來。這一次過來的是一個熟人,一見到席溫就笑開了,道:“又見面啦。”
竟然是在飛魚星球遇到的稻草人。席溫打了招呼,把兩位帶到客廳裏面。稻草人一下子湊到艾倫的光腦屏幕上,笑嘻嘻地問:“等久了?”
艾倫站起來,西澤和席溫都看着他,他直接略過了稻草人,指着那個黑色頭發的男人,給他們介紹道:“扳手。”
他們兩還在等下文,艾倫卻又坐了下來。扳手也不在意,揮了揮手,笑道:“初次見面,沒帶禮物,回去補給你們。”
艾倫“恩”了一聲,讓他們兩人坐了下來,開始講這邊的情況。
席溫去給老師泡茶,回來的時候正好聽見西澤指着屏幕道:“這是我們拿到的情報。”
四人的表情都很嚴肅,隻有艾倫沒有看屏幕,而是微微皺着眉,一動不動地盯着光腦的一腳,似乎在發呆。席溫把茶端過去的時候他的瞳孔才動了起來,不自然的表情一閃而過。
“蹊跷,”稻草人說,“白虎,你怎麽看?”
艾倫道:“瓊森想複活‘藍鸢’。”
這句話說完之後,包括席溫在内的四個人全部愣了一下。稻草人反映最強烈,差點摔了自己手中的茶杯,反應極快地抓住了正在下墜的茶杯,放在桌面上,皺起眉頭看着艾倫:“爲什麽這麽說?”
“他在純淨水星球開采醉生夢死,不是爲了積累财富或者資源,而是爲了提供個各個秘密的試驗點重造一個‘藍鸢’,你看。”
艾倫标記出來的那一行,是開采出來的醉生夢死運輸最多的地點:【飛魚星球rh-26831】
席溫記得這串數字,他和西澤無意間墜落在飛魚星球那座詭異的島上時,島上立着一塊【監獄rh-26831[甲級]】的标牌。一瞬間他腦袋裏面閃過很多東西,他在工廠門上看到的那個覺得眼熟的鳥的标志,和飛魚星球秘密門上鳥的标志原來是一模一樣的……那個時候他問艾倫那是什麽東西,艾倫說那個是“鸢”。鸢,上古機甲“藍鸢”……
稻草人微笑地打斷了席溫的沉思:“師侄,去替我看看飛船的情況好不好?”
席溫回過神來,聽出了這句話的言外之意,和西澤對視了一眼,站起來,走到了駕駛室裏面,關上門,把客廳留給老師們。
西澤沒有說話,駕駛室裏面安靜得過分。席溫還沉浸在剛才聽到的那個震驚的消息裏面,把所有的線索連起來之後他心裏生出了一種非常别扭的感覺,他們不過是一群剛進大學的新生,偏偏兩次任務都出現了各種各樣的狀況,撞破了這麽大的秘密,會有這麽巧合的事情嗎?
西澤坐在座位上調試廢鐵号的熱水系統,席溫想要問他有沒有同樣的感覺,話到嘴邊又莫名地咽了下去,什麽都沒有說。
外面的稻草人和扳手聊了大概四十分鍾,駕駛室的門被打開了,兩位師叔和剛來的時候沒什麽區别,笑着跟他們聊了兩句,問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很快就告了别,通過通道滑回了自己的飛船裏。廢鐵号的對接被解開,席溫看到那架黑色飛船朝着純淨水星球落了下去。
他問艾倫具體的情況是怎麽樣的,艾倫似乎不想多說,把一些他都猜到了的事情說了一下。再加上之前在純淨水星球的那一戰讓他們都有些疲憊,廢鐵号返程之後,兩人都早早地關掉了燈,西澤和菲利克斯一個房間,剩下艾倫睡在他的搖椅裏,席溫睡在沙發上。
廢鐵号裏一片寂靜,席溫腦子裏面很亂,一會是白天艾倫和西澤身陷工廠的畫面,一會是在飛魚星球看見的那架機甲的畫面,一會是菲利克斯暈倒的畫面,翻來覆去怎樣都睡不着。隻有艾倫似乎一沾枕頭就睡了,呼吸非常平穩,一點動靜都沒有。他的大白虎也難得的沒有蹭過來,趴在客廳裏面,偶爾甩一下尾巴。
席溫盡量讓自己的翻身輕一點,躺了兩三個小時也睡不着之後有些無奈地坐起來,猶豫着要不要給自己打一針安神劑。一個突兀的聲音毫無征兆地響了起來:“睡不着?”
席溫被吓了一跳,轉過頭去,看見艾倫側着身子,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直直地望着他。席溫有些不自在地挪開視線,道:“唔,有一點。”
“傷口疼嗎?”
“恩?”席溫愣了一會才想起來自己渾身還帶着沒有好全的傷,腦子裏面太亂了,竟然一時間忘得幹幹淨淨,被艾倫這麽一說,那些傷口突然就癢了起來,讓他渾身不舒服。“還好,不疼。”
艾倫站了起來,擰開了台燈,提着藥箱走到席溫邊上,讓他躺下來,面不改色地扯開了他的睡袍。
席溫的睡袍和浴袍有點像,他裏面什麽都沒穿,被老師突然這麽一扯,衣服順着皮膚滑落,瞬間變得一/絲/不挂。他下意識低呼一聲,迅速抓住睡袍把自己裹了起來。
艾倫也愣了一下:“抱歉。”
席溫尴尬地重新系好衣服,拿過艾倫的藥箱:“我自己來吧老師。”
艾倫沒有放手:“你夠不到。”
僵持了幾秒,席溫做出了妥協。他翻過來,趴在沙發上,把睡袍褪到尾椎的地方,露出整個傷痕累累的背部。客廳裏的燈很暗,帶着淡淡的柔軟的暖色,溫柔地照着他如同受損的絲綢般皮膚上。他的頭發恢複了一點,變成了黃色的直發,以一個誘人的弧度落在蝴蝶骨的地方,忽明忽暗,像小小的瀑布。
艾倫沒有動作。
席溫微微偏過頭來,露出半邊精緻的側臉,桃花眼有些疑惑地看向身後的人:“老師?”
艾倫總算是“恩”了一聲,打開了藥箱。席溫閉上眼睛,感覺到治療儀有些涼涼地從他的傷口處滑過,偶爾艾倫的指關節會碰到他的皮膚,激起一陣小小的電流。
艾倫上了很久的藥,把他身上所有的傷口都仔細地清理了一遍。席溫有些昏昏欲睡了,涼涼的治療儀和老師涼涼的手指都讓他覺得很舒服,消失了整整幾個小時的睡意一下子排山倒海地湧過來。他半睡半醒之間認真地聽着身邊人平穩的呼吸,連帶着自己呼吸的頻率也和他重合。完全重合的那一刻,一股安心感擴散開來,他毫無知覺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