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慢點,擡腿,往前走一步。”蕭芒扶着季業,語氣溫柔的半搭着他的肩。
白衣飄飄的俊朗青年,戴着銀白色的面,露出光潔有型的下巴,他扶着穿着明黃色袈裟的小和尚,和尚玉面粉唇,眼睛上系着一圈紅布絲綢,絲綢帶子的尾巴像是春來燕歸巢,在風中飄揚。兩人看起來般配非常。
季業被紅布條蒙着眼睛,摸索着向前走着,耳邊的聲音越溫柔,落在他耳裏就顯得更加嘲諷。摟着他腰的那個人姿勢親昵,像是再尋常不過。
就像他們第一次相遇的時候,自來熟的讓人無法抗拒。
他的溫柔像是無縫不如的風,不管你将心門關得怎麽嚴,他都可以從那些細微的縫隙裏鑽進來,如漫山的海水,如無盡的細沙,鋪天蓋地的将你包圍。
“還有多久啊?”季業壓下心底的冷笑,腳上了一層台階,後腳沒跟上,一個踉跄,差點絆倒,身旁的人直接借力将季業摟着腰提了起來,往前走了一步。
“别怕,我在呢。再往前面走一步就到了。”蕭芒一邊看着腳下的路,一邊溫柔的叮囑。
有一股清冽的花香鑽季業的鼻子裏,陽光帶着暖意,洋洋的灑在他的臉上,身上。有撩人的風在身邊竄着,似有似無的在他身邊打着轉悠。
“準備好了嗎?”蕭芒站到季業的背後,湊到他的脖子邊,将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那溫柔的聲音就伴着溫熱的鼻息在季業的耳邊和光潔的脖子上玩耍,“三,二,一。”
眼前的紅布被揭開,光一下子鑽進眼簾,一片愛心形狀的月季花谷,從高處看下去,漫山遍野的花開得很是絢爛,像是最甜蜜的告白。
“怎麽樣?喜歡嗎?”蕭芒摸了摸季業的小腦瓜子,他記得阿業最喜歡月季,才特意準備了這個驚喜,滿山的月季花都是他一株一株的種下的。好像前世他也曾花很久的時間去慢慢種滿一個山谷的月季花,等到花事了,卻不見佳人歸。
“嗯,真好看。”季業點點頭,這樣壯觀的場景,要是不知道眼前這個人就是蕭芒,他怕是也會心動吧,這樣聲勢浩大的寵愛任誰都擋不住吧。這個人永遠面帶笑容,卻誰也不知道這假面這下的笑意帶着怎樣陰森的寒氣,讓人防不勝防。
季業還是百思不得其解,爲什麽蕭芒要繞這麽大個圈子讓他哄着他,難道隻是想要一網打盡正道嗎?他跟自己接觸很多,應該知道自己這個所謂的武林盟主不過是個笑話,那他究竟爲什麽要耗費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來爲這個毫無意義的騙局下血本呢
“你喜歡就好。”蕭芒摟着季業看着暖和的日光灑在他們的身上,世間最美好的莫過于,時光靜好,歲月安甯,而你最愛的人就在你身畔。
季業看着一望無際的花海,突然目光聚在一處不起眼的角落,那裏的月季長得尤爲豔麗,他突然記起唐鵲兒跟他說起過,唐門有一種毒藥,可以催生花朵,讓夏天開的花冬天盛放,可以讓花開得更豔,但是這種催生,會讓花失去生機,隻能維持很短的時間。那麽那一片的月季花是唐門留下的暗号嗎?
這個暗号代表什麽意思呢?
季業突然想起在門口聽到阿左和蕭芒彙報說,唐門曾經派過好幾批的人上山前來刺探,那是不是說唐鵲兒已經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而且留下了不止一個暗号。季業心裏暗通洶湧,面上卻也言笑晏晏。
這邊季業剛剛注意到唐門的暗号,那邊唐鵲兒也力排衆議,準備安排第七次的營救事宜,一直以來,她一個人苦苦堅持,扛着來自各方的衆多的壓力,她一直堅信季業是被困在魔教,等着她去。她很怕自己來不及,就像上回沖進攬業樓,發現季業一個人躺在地上的時候,她的心揪着痛不欲生。
盡管阿業不說,但是唐鵲兒知道,阿業一定受了天大的委屈,所以才漸漸的封閉起自己的心,不再喜歡吃了,也不會再笑了,每天嚴肅公正,好像真的成了最索然無味的和尚。
唐鵲兒從來不知道自己居然會喜歡上一個和尚,但是真的喜歡之後,她也隻能盡力去陪他,哪怕隻他心裏有個人。
沒關系呀,我會在這裏等你,等你回頭,隻要你回頭就能看見我。
但是讓唐鵲兒覺得心煩意亂的是這次來的又大多是些心思浮躁,初入江湖的年輕人,明面上說是青年俊傑,其實也都是些菜鳥沒什麽用處。一天兩天還都意志堅定,衆志成城的要高舉着大旗将武林盟主從魔窟裏救出來,但是時間一長,矛盾自然而然的就滋生了,因爲要攔住魔教的人下山采購,他們需要耗費更大的心力去将整個雞鳴山圍住。
盡管唐鵲兒已經正式接手了整個唐門,耗費整個唐門之力圍困魔教,也沒辦法完全困住魔教,死士派了一批又一批,家族中的長老已經發了三封密信要求她撤退回來。她都視若無睹,不過即使這樣,她也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了。
整個武林,唐門算是亦正亦邪,本就因爲使用暗器和毒物名聲不太好,不求人是自保無虞,但是一旦遇到現在這個情況,就會孤立無援。
而最讓唐鵲兒擔心的是阿業,回來的探子回報說季業在魔教過得很不錯,魔教教主甚至親自服侍他吃喝,态度親昵一點兒也不像是被囚禁,反而像是被奉爲上賓。
甚至有敢于直言的探子直接向唐鵲兒谏言說,幹脆放棄營救計劃吧!咱們在下面瞎折騰,人家在上面樂滋滋的,指不定真的救出來,人家還不難爲你呢!
話糙理不糙,唐鵲兒也猶豫過,季業一路上的表現都有點不正常,甚至那天故意支開自己
第七批進去打探的唐門死士終于帶回了消息,季業和他們聯系到了,并且主動提及作爲内應幫忙打入魔教。
這對于忙活了一個多月都毫無進展的正道人士很是歡欣鼓舞,又像是打了雞血一樣,開始準備起來。
“今天我來做菜吧。”季業大清早的就提出了要求,魔教教主想也沒想的就答應了,将季業親自領到膳房。
“這邊是洗菜切菜的地方,這邊是爐竈,小心些,這邊是柴火。”蕭芒介紹起來頭頭是道,這一個月以來,他學了不少花式的菜品,變着花樣的做個季業吃。
雖然季業的反應并不盡如人意,但是不可否認的是蕭芒的廚藝在與日俱增,同時對于這個膳房也了如指掌。
一邊膳房的師傅,看着自家教主将不多的存糧一股腦的全捧到了季業跟前,獻寶似的,那模樣恨不得将人捧在手心裏。膳房師傅歎了口氣,知道今天這頓飯吃完,估計整個魔教都能直接解散了,對于攤上個如此敗家的教主,無可奈何的膳房師傅歎了口氣走了出去,眼不見爲淨。
季業的手藝很是不錯,大抵是懂吃的人多少會做吧,他在廚藝上很有天賦,大多的工序隻要蕭芒教一遍就能輕松上手,而且他對于火候的掌握很有幾分自己的見解,因此煲出來的湯味道很正。
蕭芒發現自己很快就黔驢技窮了,站在一邊認真的看着這麽快就出師的季業,季業的手法很有大廚風範,颠勺,翻炒,很快一盤小菜就出鍋了。
果然就算阿業忘記了前世的很多事情,也不可能再記起來,但是那些手藝都還在,一想起阿業在小村子裏每天給自己燒菜的日子,蕭芒不由得嘴角微微上揚,心情好了很多。
這麽看着阿業做菜,就像看着自家媳婦在忙活,心裏充滿無限的滿足感。
很快,簡單的四菜一湯就做好了,最先裝盤的是一道青椒炒土豆,色澤香味都是一等一的,季業細緻的将菜裝到白瓷的盤子裏。季業還小心的用筷子将菜認真的擺好盤。
蕭芒看着不夫人由咽了咽口水,一把握住季業的手,從季業的身後繞着一邊環抱着季業,一邊抓着他的手,指揮着筷子,夾了一筷子土豆,放進嘴裏道,細細的嚼着,笑道:“看來我還撿着寶了!真是筆劃算的買賣。”
季業有些不習慣,那個人總是不經意間做出很多親昵的動作,平白讓人誤會。但他還在盡量放松一點,他的手心都是冷汗,強自鎮定的掙脫了蕭芒的大手,拿過另一雙筷子,在蕭芒的手背上敲了一下,嚴肅道:“你現在着什麽急,菜又不會跑,等都裝好端上桌再吃也不遲呀!”
“菜不會跑。可是我怕人會跑呀!”蕭芒狀似無意的端走菜,漫不經心的說了一句。
“怎麽會呢?”季業有些結巴的說着,心裏有鬼,聽見什麽話都會覺得别有用意,看着蕭芒的背影,他看了看熬得很濃的骨頭湯,想了想,放進了一片月季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