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宜拿出保溫壺,扭開蓋後往碗子一倒,随着粥水倒下,空氣上立即飄散着一股誘人的香氣。
「裏面加了雞肉嗎?」
躺着病床上的淩露看見那粥面上飄浮着的白色肉塊,感到口中唾液大量分泌。
雖然這裏是墨家開設的療養院,專門給組織的幹部跟高層居住的,條件可以堪比高級酒店,每天提供的夥食可不是普通醫院那種毫無味道的餐飲。
但與伍宜的手藝比起來,還是遜色了不少。
「對,這是香菇滑雞粥,你嘗一口看看。」
伍宜拿起湯匙,舀了一口熱粥吹了幾下,随即遞到了淩露的嘴邊。
「如何?味道好嗎?」
「要加多點鹽……」
淩露就像吃殘廢餐一樣,雙手動也不動,等着伍宜喂她吃飯。
雖然嚴格來說,她現在的确跟殘廢差不多就是了。
雙腿完全不能動彈,要出外的話需要要坐輪椅。幸好淩露十分的強壯,單憑手掌就足以支撐身體,所以上廁所還是洗澡都還能自己解決,不然就更麻煩了。
自從受傷之後,伍宜每一天都會來探望淩露,風雨不改。伍宜還需要上學,到達時約是下午六點左右,每次她都會帶着自己煮的飯菜,給淩露當晚飯。
不到十分鍾,淩露已經把整碗粥吃得一乾二淨,伍宜拿着餐巾擦着她的嘴唇,笑着說∶「明天有甚麽想吃的嗎?」
「唔……」淩露想了一下∶「我想吃點生的東西,能給我做日本菜嗎。」
「沒有問題,你愛吃鲑魚吧?呵呵,我會給你弄一大盤鲑魚片的。」
伍宜收拾了餐具了,随即在背包中拿出一台平闆電腦∶「你要的資料都放在裏面了,你有空時可以自己看。」
淩露開動了平闆電腦,幾下按撥後螢幕上就出現了幾張人體的動作圖,其上有多個的箭頭與密密麻麻的字眼。
雖然受傷不能練功,這對淩露來說卻是一個好機會。在海島上的一年淩露已經把原本熟知的武學練得滾瓜爛熟了,但在知識面上還是十分狹窄,因此她叫伍宜給她找來組織保存的各式拳經與武術書籍,還有先人留下的練功心得與筆記。
時代進步也不用看厚厚的實體書了,隻看平闆電腦中的掃瞄本就成。
看見淩露專注的在看着平闆電腦,伍宜拿出一個紅蘋果,開始削起皮來。
伍宜故意讓醫生拖長淩露的康複時間,原因其實很簡單。
她想讓淩露處於這種需要被人照顧的狀态,讓兩人有更多相處的機會。
以淩露的性格,說不定某天複原之後她突然看開了,一言不出就消聲匿迹,從此再也不回來了。
伍宜知道淩露雖然看起來像是個冷酷無情,其實内心最深處還是跟别的女孩一樣,有着柔軟的一面。
自己在淩露心中的形象已經不像以前一樣了,那就更需要時間來展露自己的真誠。讓淩露更加的習慣自己的陪伴,在心理上接受自己成爲她人生的一部份。
因爲伍宜清楚自己女朋友雖多,但這輩子很難找到另外一個肯冒傷殘的危險來拯救自己的女孩了,她可不想随便放手。
「好了,露露,要洗澡了。」喂淩露吃完蘋果之後,伍宜一拍手,以公主抱的方式抱起她。
雖然看起來不怎麽強壯,可是作爲巨子的繼承人伍宜還是有受過組織中多個武術宗師的教導,盡管也稱不上甚麽高手,但要抱起一兩個人還是沒有問題的。
即使淩露說單靠自己一人就能洗澡了,伍宜還是自告奮勇的天天來幫忙。
骨折的地方還被包紮着,最早幾星期這部位還是不宜碰水。不過人類早就有發明解決這個問題,伍宜替淩露裝上外型跟塑膠袋一樣的護腿,把膝蓋完全包裹起來。
把自己與淩露的衣服脫掉之後,伍宜拿起花灑,用手試了試水溫确定溫度剛好後,便開始對着淩露的頭發噴水。
一年的荒島生活中淩露的頭發長了不少,快要長到腰際了。伍宜抓了一把沐浴乳,在淩露的身體上輕輕搓揉着。
淩露濕淋淋的頭發都貼在身上,加上滿身泡沫讓她的皮膚有一種打過蠟般的油亮感,充滿着平常少見的媚力。
伍宜的雙手在淩露的身體各處遊走,沒有半點情欲的味道,就跟清理藝術品一樣的仔細丶輕柔。
淩露默默無言的讓伍宜清理着自己的身體,由此至終沒有太多說話。
本來伍宜還是在淩露的觀察階段之中,但看着伍宜如此無怨無悔地每天花上數小時照顧自己,淩露就是鐵石心腸也早就被熔化了。
但是淩露還在生氣,她感覺到被背叛了,這種感覺需要時間來平息,因此她對伍宜也是不冷不熱的。
不過伍宜充滿着耐心,事實上她也在享受這個過程。
伍宜欣賞各式美麗的東西,不論是山水風景丶音樂名畫丶歌劇電影,乃至美麗的女孩子,她都喜歡。
她認爲,所謂人的幸福感其實跟審美能力成正比。當一個人越能從各式的事物中看出美感來,就越容易感到幸福。
不少人即使生長在有财有勢的家庭,物質生活上毫不缺乏,過着普通人夢寐以求的生活,但他們依然覺得不快樂丶不開心。
這其實不是很難理解,所有人也有自己的問題,乞丐有問題丶農夫有問題丶皇帝也會有問題,重點是面對問題的心态。
即使是一個貧民,如果他懂得欣賞美麗的星空丶懂得欣賞壯麗的山河,懂得欣賞一朵路邊的野花丶他依然會感到生命充滿着充實感。
曆史上有不少的着名藝術家都是窮人出身,爲什麽他們明明衣食不足還能全心全意投入創作?驅使他們的動力就是這種審美能力。
即使再富貴也好,如果沒有半分欣賞世事萬物的能力,如果隻會看到自己厭惡的東西,如果整天隻把注意力集中到事情醜陋的一面,那人也隻會憂心忡忡丶沒有半分樂趣可言。
就像中國很多末代皇帝,雖然他在生的時候皇朝還沒滅亡,還能過着錦衣玉食的日子,但史書依然記載他們整天唉聲歎氣,愁眉不展。
審美能力的強弱決定一個人的幸福感。
其實正常人喜歡的東西也差不多丶不外乎是醇酒丶佳肴丶美女丶大房子丶摸起來柔軟順滑的絲綢……
但那隻是最表象的東西,建基於人類的本能之上,非常的膚淺。要踏入更深一層的美學,需要的就是學習如何去判别美。
伍宜很早就理解到這個道理,所以她在小時候就開始刻意訓練自己的美學觀,她懂得彈鋼琴丶她懂得作詩丶她懂得煮食……要懂得欣賞一樣事物,最快捷的方式就是投入其中。
伍宜很懂得如何當一個女人,而且她當的十分的成功。
所以她也懂得如何欣賞女人。
淩露的外貌無疑是頂級的水平,但對於常常混迹在女人堆的伍宜來說,也未到非常罕見的程度。
淩露是一個十分堅強,而且極度自我中心的人,她的目光原本隻會停留在自身上,她唯一在意的就是自己。對於一個殺手來說,這原本是最适合的思考方式。
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伍宜卻成功的把她從一個自我而理性的人轉變成一個渴望被愛的女人。
伍宜知道淩露心中正進行掙紮,一方面害怕将來再受到傷害,另一方面又感到不想放棄這段感情。一方面覺得應該對自己無比冷淡,但另一方面又隐隐爲這種細心的呵護感到高興。
對於伍宜來說,這種矛盾是女人最美麗的一面。
這是她這種情場老手才懂得欣賞的細膩感情,現在伍宜正慢慢的品嘗着這種心理變化。
所以她現在感到一種很微妙的幸福感。
「還覺得痛嗎?」
換上睡衣的伍宜輕摸着淩露的膝蓋,那裏依然被重重紗布所覆蓋,還散發着刺激性的藥味。
「有一點。」
「那我來替你按摩一下。」
伍宜從護士那裏學到要按摩那裏才能舒緩淩露的痛楚,她雙手在淩露的大腿上按壓着,同時她一邊說道∶
「露露,你之前說過有人想暗殺你,我找到一點頭緒了。」
「最近幾年我們不少表現優秀的或是有潛質的殺手都因意外死亡了,你并不是單一的個案。」
「開始我們隻以爲是普通的仇殺,但最後調查死亡者的名單,我們就發現死傷的都是立場上比較偏向我們伍家的人……」
「你也知道雖然墨家表面上是巨子掌握一切,但現在早就不是春秋時期那種上層說一句話下層人員無怨無悔去死的時代了。」
「這個組織要維系靠的是多方面的東西∶資源丶權勢丶實力……而尤其是實力,我們組織中的戰鬥人員很多,但真正核心戰力就是你們這些負責暗裏工作的殺手。」
「要掌控國家的權力,首先要掌控國家的軍隊,槍杆子出政權這是永恒不變的道理。組織内一直也有其他的派系存在,時時都有反對派想推翻伍家統治的地位。」
「本來墨首席還有他的家族在這種鬥争中一直都保持着中立的姿态,但最近他似乎暗地裏也開始向反對派靠攏了。」
聽到這裏,淩露瞳孔一縮,腦中浮現出墨封那高深莫測的背影。每一個地下世界的殺手都不可能沒有聽過墨封的往事,他基本上就是一個活着的傳說。
生於清朝末年,墨封的壯年時期就是在跟民國時期那一個個名字到現在還被人記着的頂尖拳師交手中渡過的。如果把死在他手上的高手列出來,那絕對是武術史上的大颠覆。
墨封的武道修爲據聞早已經到達了那個每個武者畢生追求丶甚至已經可以稱之爲玄之又玄的頂峰境界∶見神不壞。
即使年齡已超過百歲,現在外表看來跟個中年人沒有兩樣,實力完全沒有受到衰老所影響,這種生命力是何等強盛。
雖然近年已經很少人目擊墨封出手,但之前累積下來的威名倒是越變越盛,就是在墨家外的組織,人人都知道首席這一稱号代表的含義。
「不過他們現時也隻敢搞一些小動作而已,還未想真正的跟我們撕破臉。你在這裏是絕對安全,守衛深嚴先不說,這個療養院中居住的很多都是組織退休下來的高層,沒有人會膽敢在這裏搞行刺的。」
即使還在上高中的年齡,但伍宜這種世家子女自少就接受英才式的教育,政治觸感無比敏銳,并不是那種隻懂玩樂的纨絝子弟……畢竟,這個組織将來是要交到她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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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看了最近幾天的書評,大家都在說伍宜實在太人渣。
不禁就發現自己遇到一個作者常見的問題∶自己心中的角色
形象跟讀者心中的形象有很大的差距。
雖然伍宜是後宮王這設定是早就有的,但是我本來是想用輕松幽默的
語氣寫出來,把其塑造成一個萌點。
不知爲何越寫越沉重丶灰暗,我回看前幾章,伍宜的确過於渣了點。
雖然我也寫得很高興就是了,但我其實并不太想寫虐文,所以這兩天都在檢讨怎麽把伍宜的形象變得讨喜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