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伍宜的判斷,淩露說的是「我們要談一談。」,語氣十分冷靜,并不是發怒也不是生氣,這代表她已經進入了理性思維的階段。
這可以說是優勢也可以說是劣勢,如果淩露發瘋的在砸東西,那代表了她還在宣洩感情,在某種意義上,感性的女人更容易應付……以伍宜的技巧,大概隻要一個強吻加幾句情話就成了。
而淩露明顯已經從那個狀态回複過來,她腦子中的邏輯引擎已經啓動,好處是她現在可以講道理,壞處同樣是因爲講邏輯,所以難以輕易忽悠。
對於「現在該怎麽辦?」,伍宜腦中已經冒出了十來個選項。
伍宜收回還在淩露胸前的手,她整了整自己的睡衣,一臉嚴肅的坐到淩露的對面。
「沒錯,露露,我曾經有過很多好朋友,而且我跟她們其中的一部份發展到非常親密的狀态。」
淩露右手蓋着左手,靜靜地聽着伍宜的話,臉上擺着撲克臉,沒有作出半分的回應。而在她手旁的桌面之上,有着五個清晰的孔洞,四個在上一個在下。
伍宜單是用猜的就知道,那是淩露在甚麽情況下弄出來的。
與之前的夢境對比,伍宜清楚了解到如果再說錯甚麽被開洞的可能就是自己了,即使自己是巨子的女兒也一樣。
伍宜熟悉淩露的性格,除了她可愛的一面,也知道到另外一面是甚麽∶那是真真正正殺人如麻的人間兇器。
伍宜正色的說,既然東窗事發,再隐瞞再掩蓋就顯得過於虛僞了,反而把實情全都說出來,更容易搏得别人的理解。
「即使是在當下的片刻,除了你之外我同時還有兩個非常親密的女性朋友。」
并不隻是對方知道的,連對方還未知道的東西也同時說出來,這是叫作「盜雷」的技巧,常用於法庭之上。
一開庭就說∶「法官大人,這是我們的證人,雖然他有夜盲症,但是醫生證明他在夜晚還有基本程度的視力,所以他的證供可信。」
跟證人之後被發現有夜盲症,然後才拿出醫生證明去解釋,兩者的可信度處於完全不同的等級,因爲後者會讓人覺得蓄意隐藏缺點,不太可靠。
「但是你跟她們都不一樣,你給了我其他女孩子未曾給予過的感覺。我之前跟你說我想跟你在一起,并不是爲了讨你歡心随口亂說的,我是真心的愛你。」
伍宜說到愛這個字的時候,她伸手輕按着淩露的手腕,手指溫柔的磨擦着她的手背。
「如果有你陪伴,我就再不需要其他人,我隻要你就夠了。」
「這些話我本來想在你那次任務回來之後對你說的,可是那飛機卻發生了意外。我以爲你死了,我十分的傷心。之後我有點自暴自棄,感到非常孤單,覺得自己再也找不到像你這樣的人了,所以私生活開始有點……亂。」
「但是現在你回來了,我們可以回到原本的情況,我會跟那些女孩子說清楚,我以後隻會愛你一人。」
「你不要當殺手了,那種工作風險太高。你想要調去那裏丶想做些甚麽都可以,隻要我開口的話,你可以立即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我想以後的日子中,每天早上起床都看見你在我身旁;我想每天煮飯給你吃;每次你歡笑的時候我都能跟你分享;每次你哭泣的時候我都能來安慰你……不論怎樣我也會好好照顧你的。」
「露露,我會永遠愛你。」
伍宜一連串的情話搭上抑揚頓挫的語調說出,配上她那飽含感情的雙眼,簡直可以去當愛情電影的女主角。
由始至於,淩露均全神留意着伍宜的眼神丶微表情與肢體語言,如果伍宜眼睛遊移了一分丶嘴角拉了一下,身體那怕在說某一個詞語時轉了幾度,她都能瞬間看出來……她受過專業的心理學訓練,尤其是在清醒的狀态下是不會被騙到的。
在剛剛那段話中淩露沒有在伍宜的身上找到一絲說謊的證據,那隻有兩個可能性,一是說的全都是真話,二是伍宜是個影後級演員。
淩露分不清楚是那樣。
昨晚淩露真的十分開心,并不單單是因爲肉體的愉悅,而是感到終於找到一個可以理解自己丶作爲自己靈魂伴侶的人。
淩露爲人自我中心,從不在意他人的看法,但對於第一個進入她的内心的人,伍宜於她來說有着無與倫比的地位。
即使伍宜隻是玩玩,淩露也不覺得自己有甚麽損失,反正大家都是女孩子,又不會懷孕。
但感情是一種很微妙的東西,在某些時候,那可以是一文不值;但又有些時候,那會是無價之寶。
淩露在發現那件内衣與通話記錄時大受打擊,在伍宜眼中,她或許不過隻是「其中一個女孩」。
昨天晚上,是淩露出生以來最高興的晚上。
今天早上,是淩露出生以來最失落的早上。
即使是心情已經平複下來的現在,她内心還是有一把聲音在持續低語∶
「伍宜不過當你是玩具而已。」
「你以爲自己是甚麽東西?除了身體外人家還會看上你那一點?」
「你就跟那些挂在天花闆上的女孩一樣哦,隻是有錢人飼養的寵物而已,哈哈哈哈。」
淩露畢竟是一個理性的人,雖然伍宜的感情關系混亂得讓她萬分震驚,但細心回想∶那些對話也是在伍宜與自己發生關系之前的事了,嚴格來說也不算是出軌。
淩露沒有甚麽處/女情意結,她現在想的問題是∶她跟伍宜到底能不能走下去。
再怎樣開放,淩露也不是那種可以跟别人分享女友的人,說到底她也是個善嫉的女人。
另一方面她深深知道人性∶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有第三次。
寬容的話隻會更加的痛苦,但她又不想回到孤獨之中。
所以淩露提出了問題∶
「你說你愛我,有甚麽證據?」
伍宜一時語塞,是的,不論她再口甜舌滑也好,當一個人被認爲是不可信的時候,說話的内容是否真實也就不重要了,隻會面對着無窮的質疑。
法官證明一個人有罪需要證據,但是牧師證明兩個人相愛時隻需要口頭認可就成了,這是人類社會的主要矛盾來源。
人該怎樣才能證明愛?
打開報紙,夫妻婚姻不和與男女出現情感問題的現象多不勝數,男生說他被渣女騙,女生說她被渣男騙,這種種的一切,都是因爲人沒有方法可以去證明愛的存在。
這種問題或許可以難倒男人,但伍宜是個女人,她有着女人才能使用的武器。
「嗚嗚……露露,你不要讨厭我阿,我真是愛你的阿,嗚嗚……」
伍宜毫無縫接地換上哭臉,兩行清淚就如扭開水龍頭一般的滴下,她一手扯着淩露的的衣袖,像小女生般的哭着。
「露露,露露……嗚嗚……」
伍宜一邊哭着一邊靠往淩露的肩膀,她本來是充滿朝氣的類型,現在小鳥依人的樣子,配上那雙淚汪汪的大眼睛,的确是極具殺傷力。
淩露看得心中一動,在不到二十四小時之前,她還是那種滿臉傻笑以爲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嚴格來說,她仍然處於熱戀期之中。
但在伍宜床頭發現的内衣與那可稱經典的微信内容,就像一盤冷水從頭淋下,把淩露的熱情澆熄了大半。
所以現在的淩露十分冷靜,伍宜的表演在她的眼中無所遁形。
伍宜的行爲沒有問題,甚至可以說應對的太好,好的就像她已經采排了數百次一樣。一想到伍宜可能在某個女孩面前做過同樣的事,就讓淩露心中某種黑色的荊棘繁盛地生長起來。
淩露已經分不清伍宜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但是野外生存手冊中有一句名言∶「對於你無法判斷的蛇類,統統把它們當成是有毒的來處理。」
淩露一手把靠在她肩上的伍宜推開。
「露露……?」
「你在逃避我的問題呢。」
語氣平坦無比,沒有半分感情的波動。
「宜,你知道嗎?昨晚我感到可以無怨無悔的爲你而死,我相信那就是愛了。而你對愛情的看法看來跟我明顯的不一樣。」
淩露環視了這個廣大又豪華的房間一眼,又再一次感覺到∶這不是自己該來的地方。
待在這裏開始讓淩露感到不舒服。
她轉身走往門口。
每走一步,淩露都感覺到自己身上的一些東西在慢慢消失,那是她本來就已經殘存不多的人性。
她相信隻要自己走到門口,就可以成功的把所有多馀的感情抛棄掉,進入人生的另一個階段。
……我的世界,果然隻需要自己一人。
伍宜知道,隻要淩露走出這裏,就再也不會回到自己身邊了。
「露露!」
伍宜的呼聲從身後傳來,淩露感到随之而來的還有一股涼風,她轉頭一看。
還身穿睡衣的伍宜不知何時已經爬上陽台的邊緣,隻要往後踏一步就是馬路,不過垂直落差大概有四十米左右。
「我愛你。」
伍宜微笑着,随後往後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