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職位在剛開始時是由上一任的钜子指定的,代代相傳,類似於三皇五帝時期的禅讓制。
不過在墨家在先秦之後經曆了多次轉型,钜子這個位置長時間都被某些家族壟斷了,幾乎就都是父親傳子女,已經完全變成了家天下,就跟禅讓制一樣的下場。
時移世易,在二十一世紀掌握這個曆史悠久組織的是伍姓的世家,而這名坐於貴賓席的少女就是墨家現任钜子的長女︰伍宜。
下方的兩人已經交起手來,雖然師承不同,但是淩露與墨庭堅接受的都是殺手的訓練,自然不會是那種武打片式每出招必定大叫一聲的打法。
兩條身影不斷交錯,拳來腳往,肢體碰撞的聲音成爲唯一的配樂。淩露身形嬌小,可是速度敏捷靈活;墨庭堅是典型的高壯體格,論敏捷比不上淩露,可是手長腳長的優勢就是在攻防上也占很大優勢。
一時之間,雙方争持不下。
外行看熱鬧,内行看門路,對於那些負責經商的長老們來說,他們隻看到場上進行的一場激烈的搏鬥,畢竟幹的就不是要見血的買賣,這種比武對他們來說隻是用來跟熟人聚聚舊的一種社交場合而已。
但在那些從屍體堆中爬出來的長老看來,剛剛這輪交手已經把兩人的拳路、風格展示得七七八八,包括他們的實力去到何種程度也大緻了然於胸。
「那個女孩叫淩露是吧?這種年紀已經把劈挂掌練到如此地步也實在難得,但單憑這手功夫想要拿下庭堅這小子……不太樂觀。」
說話的是一名年約四十多歲的老者,與其他陰沉的殺手不同,他有着一副好好先生的臉孔,看上去就很好說話的樣子。面容不算太老,可是頭發早已經全白了。看似還在不惑之年,但他的實際年齡可能要翻上一倍有多。
老人名叫墨封,是墨庭堅的長輩。年齡保守估計已經上百歲,他出生的時候還是清朝末年,那是男子要綁辮子,女子要纏腳的時代。
靠着長時間的武術修練外加中醫養生的法門,墨封的身體狀況還保持在壯年時期,以百歲高齡還能親自出任務殺人,依然老當益壯。
即使是在殺手衆多,能人輩出的墨家之中,墨封也是最頂尖的人物,一個人能從清末當殺手當到現代竟然還沒死掉,那有兩個可能︰他很厲害、他很聰明。
或者兩者皆是。
墨封憑着本身的強大實力,曆年來創下的豐功偉業,加上年齡帶來的輩份,是現在組織中當之無愧的第一殺手。
「呵呵,剛剛那隻是試探而已,真正的交戰還未開始呢。不要這麽心急嘛,首席。」
對着年齡能當自己曾祖父的墨封,伍宜還是一臉輕松的侃侃而談,似乎很相信剛才的判斷。
墨家中同樣把殺手們劃分了多個階級,所謂首席是最上級的職稱,而墨封就如同很多古人一樣,喜歡别人稱呼他的職位而不是用甚麽叔叔或是爺爺,因爲那樣聽起來比較顯老。
「這人有兩下子……」
雖然成功多次擋下眼前的連環劈掌,但墨庭堅的雙手還是隐隐的刺痛起來,這還是用了卸力的法門。
身在場上的他對於淩露的實力有最切身的了解,同樣跟自己處於暗勁的層次,能以肘底發勁穿透皮肉直接傷人内髒,勁道之剛猛比自己猶勝幾分。
雖然真正放手打起來勝負還在未知之數,但是墨庭堅不是那種腦子中整天想着戰來戰去的武道狂人。既然決定要拖到完場,他還是維持着穩重的防守,不讓任何意外發生。
他想不到的是,淩露竟然開口了︰
「隻會像烏龜一樣的抱着頭,墨子後人就這點能耐?」
墨庭堅眼角一抽,想不到淩露拳頭久攻不下,竟然換用「嘴拳道」。墨家教授的武學非常嚴謹全面,但明顯沒有教人怎樣罵戰,他一時之間也爲之語塞。
本來打鬥中叫嚣幾句也不是少見,墨庭堅選擇忍了,但想不到淩露竟然越罵越大。
「教出你這種廢物,看來墨家也是一堆廢物。」
「本來還奇怪钜子爲什麽不姓墨,看到你的樣子我總算明白了。」
「一堆沒志氣的家夥,也難怪混了這麽多年也爬不上去,隻能代代給人當槍使,哈哈哈哈哈。」
淩露邊打邊用言語挑釁,語态傲慢而且有越來越有人生攻擊與辱及家人的傾向,聽着她那讨人厭的笑聲,即是墨庭堅修養再好也忍不下去。
「混帳!」
墨庭堅怒喝一聲,右拳猛力擊出,随着手臂的揮動,全身關節由雙腳到右臂發出整齊的一聲響鳴。
一下把力度貫通全身,以各個關節的碰撞激發出超越常态的力量,這才是他的真正實力。
墨庭堅本來還想和氣收場,但現在已經被完全的惹火了,他決定給這個嘴賤的女孩一點教訓。
在這種練習賽之中,當然不可以随便下殺手,組織嚴令規定,成員互鬥緻殘或是死亡都是違規要被嚴懲的。
唯一的例外就是正式挑戰,作爲一個以暗殺起家的團體,對尚武精神的推祟是一直都沒有放下來的。
如果是爲了探求武道而進行的決戰,死傷是再所難免,再加以限制就似乎阻礙了成員實力的進步。
這種挑戰隻能向同階級或比自己高級的人發起挑戰,也是爲了避免出現爲了減少競争對手而向後輩下手的情況。像是墨封的首席位置,也是經過了無數次的衛冕而來的。
雖然練習戰不能下重手,但是墨庭堅知道底線在那裏,打斷幾根骨頭或是在臉上留下數道疤,那還可以接受,畢竟拳腳無眼。
重拳迎面而來,淩露眼中光芒一閃,她剛剛說了這麽多廢話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雙手緊緊抓着墨庭堅右臂才勉強停下這拳,這個墨家新一代的精英果然不是空有名氣,手下的功夫同樣硬朗。
看着近在咫尺,正怒目圓瞪的墨庭堅,淩露「吐」的一下,一道水箭射中了墨庭堅的眼睛。
「阿!」
雖然隻是唾液,但淩露刻意訓練過的陰招又豈是好受,墨庭堅右眼灼痛,就跟被針刺到了一樣,眼前一半的畫面都模糊起來。
但即使身陷險境,墨庭堅還是做了最基本的防守,他沒被封着的左臂橫在身前,擋着各個重要的要害,以防淩露進一步攻擊。
但是他還是沒有算到對手的下一招。
淩露左腳用力一踩,墨庭堅的右腳腳趾發出「啪」的一聲,至少碎了一半。
腳趾頭撞到本來就容易引起巨大的疼痛,更何況現在連骨頭都傷了,墨庭堅一時之間隻感到右腳劇痛如洪水湧來,其他甚麽東西都顧不上了。
拳頭從左至右的撞到墨庭堅的臉上,把他側身打倒在地,巨大的沖力讓他的身體撞到地面時還反彈了一下。
墨庭堅癱坐在地上,伸手按着紅腫的面頰,兩行鼻血流下。因爲頭部被打中,所以他眼神有點迷糊,似乎忘記了剛剛發生甚麽事。
「作爲一個殺手要時刻保持着冷靜的心态,你剛剛就是被憤怒控制了才會打出如此魯莽的一拳。」
淩露一臉平淡的說着墨庭堅的得失之處,那種平和的神情讓人難以把那口出狂言的形象代入到她身上,彷佛剛剛的隻是演戲。
「要是你能保持平常心,我或許沒有赢得如此簡單。」
由打嘴炮、吐口水、踩腳趾到最後一拳解決,所花的時間還不到一分鍾,而且是正面擊倒,這是無可否定的勝利。
雖然在很多人眼中看來,這不太光彩就是了。
「竟然還噴口水……這是小孩子打架嗎?」
伍宜身旁的一個長老,一臉不屑的說道。
殺手在武術界之中備受歧視,普通的武人認爲他們幹的都是下流的勾當,而且手段又肮髒,沒有半點武德可言。
但這歧視是鏈狀的,一環接一環,殺手之中也會互相歧視。
那些喜歡正面殺人的複古派刺客看不起那些搞偷襲的,搞偷襲的看不起用毒的,用毒的又看不起用美色的……
雖然大家同樣都是殺人,同樣都是來陰的,理應沒有甚麽高下之分,也頂多隻是五十步笑百步的差異。
但是不論那個領域也都有類似的情況,就像數十年前傳統文學家看不起寫小說的,而寫小說的又看不起寫武俠小說的……這種心态的本質其實就是︰「我在這個領域用我的方法成功了,你竟然用别的我不認可的方法成功,那不就是分薄了我的利益與權威嗎?」
自古文人相輕,就是因爲如此。
「年紀輕輕就懂得利用對手的心理弱點,出手的時機更是無與倫比,難怪被稱作天才了。要是再多幾年……呵,庭堅輸得不冤枉。」
但也不是完全沒有人「欣賞」淩露的戰果,墨封就一臉感概的說着,長年的光陰讓他早就把很多東西看化了。不過道理懂是懂,但做起來就相當困難,以他現在在墨家的地位,在接受挑戰時即使赢得不漂亮點,可能都會有人閑言閑語。
名氣與地位,這些東西是助力同樣也是束縛。
淩露一人走在往休息室的通道上,剛剛墨庭堅與他老師怨毒的眼神依然曆曆在目,讓她感到十分的可笑︰
「一堆心胸狹窄的蠢貨,要公平競争不如去打乒乓球吧。」
前方的路上,一道纖細身影正靠在牆邊,通風的走廊使她那套連身的紫色長裙微微飄動着,猶如風中的丁香花,淩露似乎還聞到了淡淡的香味。
「露露,你果然赢的很輕松呢。」
「……你整天這樣叫我,把我叫得像熊貓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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