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誰帶的頭,還是出于内心的默契,人們突然從四面八方湧向羅榮桓,把他重重圍在當中,一位懷抱着不滿周歲嬰兒的勁地擠了過來,她渴望羅榮桓抱一抱、親一親她的孩子。這個伴随着民族苦難誕生的孩子,将要在八路軍的守護下生存,将要在烽火的裏程上成長。
羅榮桓敏銳的眼睛立刻發現了這位大嫂,他急忙走向前去,莊嚴地接過孩子,輕輕地親了親孩子的前額,然後小心翼翼地把孩子舉了起來,用全部感情向藏馬縣軍民發出了戰鬥的号召:“鄉親們,同志們,爲了我們後代的平安和幸福,爲了中華民族的生存和獨立,團結起來,抗戰到底!”
人群突然靜下來了,寂然無聲,人們仰起頭來看着孩子。嬰兒戴着紅的虎頭帽,穿着紅的襖褲,蹬着紅的虎頭鞋,周身上下一片紅,那張如熟透的蘋果般的小臉,也閃耀着灼灼紅光。紅色,這戰鬥的顔色,革命的顔色,托在**人的手裏,此時此地,産生了強烈向象征意義:新的一代,新的事物都将屬于紅色,紅遍大地,紅遍全國。
陳士榘用手捂住了胸口,抑制着劇烈的心跳;那略顯蒼白的臉上泛起了激動的紅暈;萬毅的眼神顯得格外深沉;可以聽得見辛光宇的粗犷的呼吸;宋大娘的眼角上噙着亮閃閃的淚花;宋小三子和他的夥伴們,咬緊的嘴唇泛起了白色,戰士們持槍肅立,象是期待着出擊的沖鋒号聲……
所有的人都感到眼裏冒火,呼吸急促,心髒劇跳,仿佛立刻跟敵人厮殺一場,打得敵人跪在地上求饒,心情才舒暢似的。
“新煙浮山村” 濱海藏馬縣真正揭開了新生曲序幕。
芳子那寬敞而又講究的中國式卧室,上有天花,下有地闆。一張飄檐滴水的踏鋪床,雕刻着“有鳳來儀”的精美圖案。右前方是窗戶,窗前擺着一張紅木梳桌,梳桌東邊有一張高腳茶幾,上面擺着幾隻“可給施”木偶和那天碧霞禅寺老和尚送的玉雕千手觀音。
茶幾上方的牆壁上挂着一塊二尺見方、鑲着金邊的鏡框,裏面嵌着裕仁天皇的半身禦照。隻見他一手叉腰,挺着胸脯,側過三分之一的頭,顯出一副不可一世的傲慢姿态。房間内燈光昏黃,加上渾濁的暑氣和嗡嗡亂叫的蚊蟲,使整個屋子顯得陰森而又恐怖。
芳子此刻正躺在床上,沉溺在甜美的夢鄉:
她正乘坐小轎車,帶着山本、王鐵民,後面還跟着一班大小特務在大街上巡視。城裏到處張燈結彩,牆壁上、店鋪裏到處寫滿了“奮建大東亞共榮圈”、“慶賀‘掃蕩’勝利”等标語。
她們剛走出南門,隻見一輛高檔的銀灰色的流線型小轎車從通如公路上疾駛而來。芳子慌忙跳下車,垂立在路旁,高檔小轎車開到跟前,“嘎啦”一聲停住。車門打開,裏面探出一個細頸項、大耳朵,滿臉皮肉松弛的小腦袋。
芳子立即認出這就是他的頂頭上司——總司令煙俊六大将。他正要上前報告,總司令煙俊六大将卻跨下汽車,笑吟吟地走過來說:“我代表派遣軍向奮戰在‘掃蕩’前線卓有貢獻的芳子中将表示慰問!”說罷,從皮包裏掏出一大把勳章,五光十色,使人眼花缭亂,芳子正要伸手去接,突然“叮鈴鈴、叮鈴鈴”的電話鈴聲不斷頭地響起。
芳子大吃一驚,神思恍惚,勳章全掉在地上,“滴嗒”一聲把他吓醒了。他睜開眼睛一看,自己仍然躺在中國式的床上。梳桌前那隻吊在半空的電燈還亮着,仍然用那昏黃無力的燈光照着茶幾上的古玩,照着牆壁上的禦照和房間裏的一切。
桌上的大擺鍾才指向午夜一點,那架專用電話機卻象瘋狂似的一陣緊似一陣地響着鈴聲。
“這個時候哪來的電話?”芳子立即預感到一種不祥之兆在向他襲來,他再也無心回味那些剛剛破裂的美妙夢境,擦了擦嘴角上的口水,戰戰兢兢地爬下床,拖着木屐,走到桌子跟前,一把抓起了話筒。
話筒裏傳來一陣焦急的嗡嗡刺耳的聲音,芳子把它挪開一段距離,隻聽見裏面一邊喘氣,一邊在報告:“芳子将軍,八,八路軍……”
芳子聽出這是山本的聲音,他粗暴地喝間:“你的,出了什麽事?快快的講個明白!”
“報告,将軍,八路軍的主力部隊攻擊莒縣地區,王鐵民主任,他,他——”
“他的怎樣?快快的回答!”芳子頭皮一緊,未等對方講完,就迫不及待地追問。可是任憑他怎樣叫喊,聽筒裏也沒有一點回音。他抓着搖把使勁地搖了一陣,仍然無聲無息。憑着以往的經驗,他知道電線又是被八路軍武工隊割斷了。
“八格牙魯!”芳子無可奈何地将話筒“砰”地一聲扔在桌上,沉重地向身後的坐椅上倒去,把那張雕花的木椅也壓得“吱吱”直響。
夜,死一般的沉寂,屋内靜悄悄的,隻有桌上的大擺鍾“嘀嗒嘀嗒”地響着。
此時,芳子的思想也随着鍾擺的晃動飛到了莒縣城。八路軍攻擊莒縣損失大不大?是主力還莒中獨立營?漢奸王鐵民是負傷還是怎樣?那苦心經營起來的山東特務現在如何?……
這一連串的疑問号如同鈎子似的挂在她的心上,但她還是盡量朝着好的方面想,因爲下午他還親自與王鐵民通過電話,她又曾提醒老情人王鐵民要督促日本軍隊加強警戒,以防不測。當她知一個中隊的鬼子都在加強管理僞軍時,那一顆懸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于是乎,這個女特務認爲根據八路軍的慣用手段,在外面打打冷槍,擾亂一下城裏還有可能,但是要深入進來,就是從小吃虎奶長大的怕也不敢……可是剛才山本的語氣卻是相當嚴重啊!
芳子很想知道個究竟,但電話中斷了有什麽辦法?他正要按動電鈴,通知值星官派摩托隊去查詢,突然門口傳來一陣敲門聲。
“誰?”芳子神經質地問道。
“值星官豐田上尉。”
“進來!”
豐田跨進門,畢恭畢敬地報告說:“将軍閣下,新民會山東省總會調查室副主任李方剛從莒縣回來,有緊急情況要火速向您——”
芳子不等他說完,連連揮着手說:“快快叫他進來!”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