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榮桓由谷牧等人陪着來到大樹下,隻見粗壯的樹幹上挂着一塊黑闆,二三十個學生面對黑闆整整齊齊地坐着。站在前面的教師戚學芹,垂着一頭齊肩的黑發,穿着一件花府綢的短袖衫,正用土造的粉筆在黑闆上寫算術題。
當她沙沙地寫了一陣回過頭來時,一看羅榮桓跟谷牧站在後面,兩眼的長睫毛一閃,立即射出熱情喜悅的光芒,并想瑪上把課停下來。羅榮桓輕輕地揮揮手,叫她繼續上課,自己就和谷牧找了個小闆凳,在學生後面悄悄地坐了下來。
戚學芹講得并不多,聲調裏充滿着對孩子們的關懷和愛撫,她善于啓發學生的思考,關鍵時刻在黑闆上寫上一兩個詞語。今天教的算術是這麽一個題目:
一座炮樓有三層,每層放着兩張桌,每桌四個狗漢奸,八路過來端炮樓,消滅敵人多少雙?
羅榮桓感到這則算題很有意思,就興緻勃勃地聽着。接着又拿過一個學生的油印課本,翻開一看,所有的内容都密切聯系着當前的反“掃蕩”鬥争,努力培養學生的民族意識、鬥争智慧和革命英雄主義精神。他滿意地點點頭,仍把課本還給那個學生。
谷牧輕輕地告訴羅司令員:“這些課本都是學芹親手編的,爲這,她做了許多調查訪問,還約我跟她一起開了好幾個教員座談會……”
“這課本編得好,等會找本給我帶回去!”羅榮桓給予很高的評價。
下課了,學生們嘻鬧起來,戚學芹走到羅榮桓跟前,抱歉地說:“叫首長久等了,我講不好,請提提意見吧,羅首長!”說罷,就在旁邊的小凳上坐下,兩眼忽閃着長長的睫毛,認真地望着羅司令員。
“不錯嘛,小戚!”羅榮桓臉上堆着滿意的笑容,鼓勵了戚學芹一番,又意味深長地說,“這些小朋友,都是貧苦大衆的後代,是革命的接班人。我們今天不怕流血,不怕犧牲,爲着民族的獨立解放,爲奪取政權和建立政權而鬥争。”
“首長說得是!”
“他們呢?長大了要爲鞏固無産階級政權,要爲建設社會主義社會而戰鬥,要接過前輩手中的紅旗,插向**的高峰,所以你們要把對學生的思想教育放在首位,這是完全應該的。希望你們總結經驗,不斷提高,同時學校還要擴大,要盡可能讓更多的貧苦子弟入學,這也是對日僞‘文化封鎖’的一個有力打擊!”羅榮桓說道。
戚學芹和鄭小妹這兩個年輕人,本來對辦遊擊教學就有火一般的熱情,現在聽了羅榮桓這番話,更是如同登上了高山之巅,胸懷曠達,視野開闊,對教育工作有了更深遠的認識。
接着,羅榮桓詳細間了他們的活動情況,了解到上課是“嘩竿爲号”。這就是估計敵人不下鄉時,把竹竿朝樹上一舉,學生望見了就帶着課本和豬草籃子來上課;一旦發生情況,他藏起“抗本”,裝着挑野草的孩子向四處疏散;實在情況危急,有時也由地方武裝掩護他們轉移。就這樣,學校在緊張的戰鬥環境中堅持下來,越辦越好。
羅榮桓深切地感受到:這裏的群衆己多方面的發動起來了,這堅如磐石的中心鄉,是任何力量也摧毀不了的。
這敵占區人民政權的建設和幹部群衆覺悟的提高,爲抗日“大反攻”,爲組織規模浩大的鬥争,創造了成熟的條件……他本想再向戚學芹詢問一下當地幾個大地主的情況,誰知先前那個張大力已在同學中活動了一番,高嚷了一聲:“請首長叔叔給我們講故事!”接着許多雙小手就“噼哩啪啦”地拍了起來。
羅榮桓坐到“課堂”中間,孩子們緊緊把他圍住。他們有的坐着小凳,有的趴在桌上,眼睜睜地望着他。
“戚學芹和剛過來的鄭小妹也靠近過來,一邊維持秩序,一邊聽着羅榮桓講。
“我講的是二十多年前發生在你們贛榆宋莊的事,題目叫做《小乞丐勇鬥三壞種》……”
羅榮桓一開腔,就把小聽衆“抓”住了,兒童團長張大力對同伴擠擠眼睛,意思在說:嗨,準是個好聽的!
小燕子轉動了一下頭上的羊角辮,忽然問道:“首長叔叔,這三壞種是不是大漢奸尹大壞的幹大大井三利呀?”
“對,就是他!這家夥是老二區的大漁霸、大地主,壞透了。這還是好多年以前的事……”羅榮桓繪聲繪色地講起來,激發着孩子們的階級感情。
“一天,小兄弟三人駕着一葉舢闆,準備到秦山島上去抓泥螺和小魚蝦,誰知船剛劃到海中心——”羅榮桓停了停,壓低嗓門語氣沉重地說,“突然,天色驟變,陰風四起,海浪頭象小山一樣壓了過來……”
小朋友們的心都懸到了嗓子口,爲這幾個冒險家暗暗地捏着一把汗!
當羅榮桓講到這三個小孩子在最危急的關頭被**員救上大船時,小朋友們才喘了一口氣,有的還高興得笑了起!來。
“**員叔叔倒給他們一口袋糧食,還揀了幾條大魚大、對蝦,把他們三個人送上了岸。
“小兄弟們心想:這下可好啦,媽媽的身體可以早點恢複啦,于是興匆匆地往回走……”
谷牧聽到這裏暗暗地落下淚來,雖然他早就聽了繼柳身邊人講過,可這些階級的深仇大恨,怎能不象冬天吃涼水,點點滴滴記在心頭。
“誰知他們剛走到離家半裏處,就聽見屋裏在大吵大鬧,三個孩子忙跨進門去一看,隻見三壞種惡狠狠地站在地中央,看着手下的狗腿子正打他們的媽媽。然後,用手指着媽媽,吹胡子瞪眼睛地大罵:‘臭婆娘,錢都欠三四年了,至今還不還債!要是想放賴,看我拆你這草棚子,收回你的租田!’
“小兄弟們氣得根根毛發直豎,大男孩子丢下布袋,沖上去就和三壞種講理:‘吵什麽東西!人被你逼到海上累傷了,現又打趟下了,你不賠償,借幾個錢利上滾利團得比糞筐還要大!現在吃的用的都光了,你還要什麽?’說罷,舉起拳頭向他逼過來。
“三壞種冷不防遭到這一着,吓得往後連退幾步。”
“好!”衆學生道。
“但一看是個小孩子,才又壯起幾分膽:‘哼!小要飯花子也敢同你老爺頂撞!’說罷,舉起拳頭就要回擊。但一瞥到他三人帶回來的東西,象突然抓到了什麽把柄,又象一頭野豬抖起威風對媽媽罵了起來:‘嘿,口口聲聲糧沒一粒,錢無一文,這布袋裏裝的是什麽?這魚從哪來的?裝窮裝得倒象,哼!’他一邊罵,一邊拎起黃魚、布袋就向門外跨去。”羅首長講到。
“首長快講呀,那後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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