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沒等方曉回答什麽,對方又哈哈笑起來說:“方科長,我知道你不大認識我啦!你這走南闖北的人,見的世面大,遇到的人物多。貴人多忘事,我是老史你就記不起來啦。你想一想吧,去年你來日照,在街口喝茶問路,問哪一條路通往情報敵工站。”
“是呀!”
“當時有人出來告訴你,還自報奮勇給你帶過一節路。路上,你們還拉過一段家常哩!嘿,嘿,想起來了吧?記起來了吧?我姓史,名叫史進。這個進說明我有上進之心,想幫我八路軍的工作理!”
方曉翻起記憶,想起來了。一年前的這位史進還熱情地說要請他到家裏喝上一杯哩。他是善于觀察風色應酬情況的人,于是就說:“老史,是你呵,你真是好記性,好眼力!你來,一定帶來什麽好消息吧。你知道我是當偵察員的,最感興趣的是敵人活動情況啊!”
“哎呀!方科長,一見面你就開玩笑,你想想我是個土裏土氣的老百姓,屬雞的,專靠在地裏刨食吃,哪裏去找敵人的活動情況哩!可是剛才我揀了個怪希罕見的東西專門送來給你們看看,你是個見過大世面的人,經多識廣,有什麽門竅你也許能看出個七八分的吧?”
“盡說些沒有用的,快說正事。”
“是!”屎殼郎認真嚴肅地說邊從筐籃底下掏出一隻肥大的灰色的死鴿子來,一邊介紹情況說,“這東西是我從一隻小鷹嘴裏搶過來的。我正在山那邊樹林裏走路,忽然看見一隻鹞鷹追趕一隻鴿子。好家夥,鹞鷹象箭一般,一側歪翅膀就把鴿子撲倒在草地上。”
“這管你什麽事呀!”一同志說。
“我想開開大葷呀!于是,我趕忙跑上去,鹞鷹看見有人來就飛跑了。我揀起這隻鴿子一看,媽呀,血淋淋的,它的頭已經被鷹嘴啄穿了。我本想把它拿回去燒了吃,解解饞嘴。可是再一看它的腿,哎呀,我的媽呀!鴿子腿上怎麽還拴着個膠皮筒哩。”
“什麽膠皮筒?”衆人吃了一驚。
“在早聽人說過,鬼子會使用鴿子給他們送信。我想這難道不會是一隻給敵人送信的鴿子嗎?我緊着找尋咱們八路軍來報告,老天,總算找到你們了!可是這位小虎子兄弟硬攔住我不讓我來,費了好大勁我還是找來了。現在我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總算落地了,你們看看這鴿子的腿吧,說不定他裏面裝着什麽軍事機密哩!”
這時候谷牧聞訊走過來了。鴿子腿上一個小小的膠皮筒被打開了。展現在大家面前的是一張柔軟堅韌的紙片,有字,還附有一張地形線路圖。
“這是敵人的通訊鴿!”方曉壓低了聲音無限歡欣地說,“我見到過這種東西,這裏面真有敵人的軍事機密哩!”
大家一齊細看那張紙片,大半是漢字的日文,可谷牧一下子就從中認出它的内容含意。那些字迹的大意是:
野榮二司令官:
我部于八月二十日,趁兩千大軍對日照全縣進行大掃蕩之機,已經悄悄地到達指定地點。即于午夜派出上個精銳步兵小隊,沿預定的路線(附圖),于次日拂曉奇襲巨峰、六甲莊子之八路軍敵工站。請按原定計劃于明天拂曉前,在那裏派出佯動部隊,以轉移八路軍情報敵工站之注意力,以利奇襲制勝。謹此報告,敬祈武運長久。中田俊郎。
爲避免通訊鴿途中有失,另放出通訊鴿一隻,連續送出報告,二者相同。
根據時間判斷,另一隻放出的通訊鴿,大約已經到達野榮司令官的指揮部了。
又根據現情判斷,死的這隻是血迹斑斑,腦袋被啄有深洞。可以相信是在鹞鷹的銳利的尖嘴下喪生的。
意外的獲得了這隻鴿子,大家都很高興。谷牧向屎殼郎說:“老史,你揀來的這隻鴿子,很好,它象是一隻寶貝。除了吃肉,它還有更多的用處哩!”
“是嗎?它還有另外的用處呵!”屎殼郎突然變得拙笨的樣子說,“它是小日本的東西呵!我們的根據地不許敵人橫行,根據地的天空也不能讓敵人的通訊鴿飛過!這是我們中國的鹞鷹把它抓下來了。有功勞也是鹞鷹的!我是一個中國人,應該做的事兒做完了。這裏不是我多呆的地方,我走了,要不,虎子出來看見我又要罵我了!”。
“老史,他是個孩子,不要記在心上!大家團結起來打日本鬼子。”
“是呵,我們應該團結起來對付日本人。可是,虎子處處跟我過不去。不管哪一回見面,他總是唆使一窩孩子打着拍子辱罵我,把我罵成了地主的大走狗。其實,我對地主也是恨得牙根痛。爲了反對收地租,大家還批評過我破壞統一戰線政策、二五減租政策哩!”
“是呀!”
“我早罵過那些大地主,罵他們是吸血鬼……就是這個虎子兄弟總是懷疑我不跟**八路軍一條心。上一回在濤雒,他誣告我偷聽電話,鬧了一大場。”
“好!”
“這一回又拚死拚活地阻攔我來送這隻鴿子,賴我想偷聽軍事秘密。我發誓賭咒給他說:‘把我的骨頭磨成灰,我也跟**八路軍一條心!’可是,他聽不下去。他一心一意跟我過不去。我有意跟他講團結,講和解,可是他什麽都聽不進去……”
屎殼郎說着滴下了眼淚。
世界上一切别有用心的人都知道,眼淚一不能澆園,二不能洗衣服。但它在一定的條件下,卻别有意義另具價值。最大的價值是,它能使人忽略善惡的成分。
既然獲得了敵人的軍事機密,就應該把已獲得的敵人的軍事機密作爲機密封鎖起來。隻有這樣,才便利于我軍的下一步行動。屎殼郎既然知道了敵人的這項密秘,在這項軍事秘密失效之前,就不能讓他走掉,必須監督他的行動。
谷部長和大家商議好,讓屎殼郎暫時跟民兵在山頭上放瞭望哨,不許他單獨活動。這種做法連虎子也表示贊成。
明天拂曉敵人要來偷襲六甲子莊,按照通常的措施提前轉移就是了。或者在路口莊頭預先埋設地雷,讓敵人嘗嘗地雷滋味就是了。但這一次卻和任何一次不同,這一次敵人的底細清清楚楚擺在眼前。
谷部長和方曉、宋繼柳認爲:情報敵工站雖然不是戰鬥單位,但敵人送上門的禮物必須想法收下。于是一個小小的會議在敵工站裏舉行。徐雲奪協調民兵小隊長和護站的民兵們大都參加了。傳看了也講解了通訊鴿晴雲帶來的文字信件和地圖。谷牧當先說:
“大家發表意見吧,明天拂曉敵人一個小隊前來偷襲我們,我們應該怎麽辦才好?”
會上,大家共同的認識是:第一,鴿子帶來的是日本侵略軍的聯絡信,是真的,也是假造的。第二,信上寫明通訊鴿是兩個,相同的信件是兩封。這一隻被鹞鷹抓下來了,另一隻會把信件送到的吧!據此推斷明天拂曉敵人的偷襲一定會要到來。因爲他們要給一個人制造機會,我們隻好成全他們了。
敵人前來偷襲怎麽辦?有人說情報敵工站人手精幹,特别是谷牧提前把繼柳和雲奪等高手借調來,把握更大,就不必急忙過早轉移,情報敵工站總是在敵人縫隙裏工作的,隻等午夜以後轉移就是了。
也有人說,既然敵人知道情報敵工站在這裏,必然有奸細給通風報信,我們要設法捉住這個奸細,打掉敵人的耳目。辦法是:留下幾個人在這裏打遊擊。就是不能捉住這個漢奸,也可以看清這個漢奸是什麽人。更有人說:
“來偷襲情報敵工站的敵人數量很小,信上寫明隻有一個小隊。我們在敵人的來路上,來個伏擊戰。讓敵人嘗嘗我們自造的手榴彈,幹淨徹底地消滅他們!”
這個意見激亮了同志們的眼睛,多數表示贊成。但有人又估計自己的力量不大,沒有那麽大的胃口吞掉敵人這武裝到牙齒的一個小隊,能有主力部隊參加最好。
也有人說,送鴿子這個人靠不住,對他應該提高警惕,小心中了他的鬼花招!
針對屎殼郎的花花腸子,民兵小隊長向大家說:“我們正在對屎殼郎加着小心。已派了兩個民兵監視着他。打伏擊時也讓他參加。如果這一仗打勝了,全殲了敵人,我們也就解開對他的誤會,改變對他的看法……”
是否應該打伏擊,大家的意見逐漸統一起來了。谷牧對方曉說:“老方,你呢?該你發表意見的時候啦。希望你也參加這場伏擊戰!”
方曉站起來說:“同志們,大家的意見很好。我同意。這場伏擊戰不是打不打的問題,而是在哪裏打、怎樣打的問題。敵人的路線圖上不是畫着個巨峰嗎?”
“是呀!”
“這個巨峰我熟悉。這地方有一道二百多米長的狹長山谷,兩側是懸崖陡壁,我們早先在這山谷的兩邊埋伏好了,一頭用地雷堵住去路,一頭用手榴彈封住來路。鑽進口袋裏的敵人插翅難逃,一個也剩不下,半個也跑不了!”
到過巨峰的人一下子都想起巨峰一邊的地形,大家群情振奮,齊聲喊好。民兵隊長更有信心地說:“有這麽好的地形,我們民兵小隊也能給包幹了。老方,你給我們當指揮吧。”
方曉微微一笑說:“同志們,谷首長常說,一個偵察員的行動,往往是一大批同志行動的先頭。我這次來這裏不是一個人來的,我們一個偵察科大部分都來了。我們來是給主力部隊探路的,主力部隊就要分兵回來打擊敵人的瘋狂清剿‘掃蕩’。我們偵察科先和同志們***個漂漂亮亮的伏擊戰,來個軍民合作開市大吉不好嗎?”
大家一緻喊好。幾乎是一陣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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