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夾谷之中的老人和抱着孩子的婦女先後回到了鎮上。大家歡樂地相見,互相問訊平安。大家忙着打掃庭院和街道,忙着查看掩藏起來的物資有沒有受到損員失。整個村鎮飛土揚塵。
家家戶戶點燃了野艾、野蒿火玺繩,用煙氣驅除日本侵略軍留下的臭氣臭味。
日本法西斯侵略軍退走了,還給當地人民留下了這樣的疑問:敵人爲什麽這樣速來速去?爲什麽偏偏清剿了這個地方?對這個地方爲什麽沒有大搜大燒?
“藏身于馬陵山另一個角落的濱海軍區司令部,在這次敵人侵入醋大莊四圍的期間,一直堅守在這個山裏觀察、監視敵人。僅僅就大膽沉着的勁頭來說,已引起了附近老百姓的普遍稱贊。大家在山莊來去的時候,總愛繞一個彎在司令部的門前經過,和站崗的同志打個招呼,說幾句問候和稱贊的話。
在司令部後山坡上放哨的戰士王子民,最愛出頭露面和人們打招呼。人靜的時候,遠遠可以聽到這樣的對話:
“戚學芹同志呵,你們可夠辛苦的哇!”
“咳,不辛苦呵,大嬸,比你們在山上喝西北風差得遠啦。你們才真正是辛苦啦!”
“咳,有你們給大家夥看家,大家夥就用不着擔心家裏啦。”
“哎,看不好,别笑話,大嬸。你快些回家瞅瞅吧,去晚了家裏的小跳蚤大虱子都快給餓死啦!”
“小學芹同志!這是什麽時候你還有心情開玩笑,等我回家煮熟了地瓜堵上你的嘴!”
“啊呀,大嬸,歡迎!歡迎!要堵最好多弄些雞鴨蛋來,我最受歡迎的是你用大肉丸子堵嘴了!”
坡上坡下一陣歡樂的大笑。
在敵人眼皮底下堅守崗位,忙了一天一夜的濱海司令部,第二天日出之後,還在沉睡之中。除了值班的之外,整個大院靜悄悄的。政委起得早些,起床之後就叫人動手起炊做飯。藍色的輕煙絲絲縷縷地飛上晴空。
劉代政委是司令部的炊事管理人。在艱難困苦的戰争年代,他不僅能教人把楊樹葉、榆樹葉、榆花、槐花、柳花等等泡制成菜蔬,還善于識别荠菜、山韭、野蒜、水芹菜等等野菜。也能夠掌握這些野菜生長白的規律和特點。因此,不管敵後的物質條件怎樣困難,濱海司令部食堂窗前的石闆飯桌上總不斷有各種各樣的野菜擺出來,令人望之生羨。
現在,劉代政委正在想方設法泡制山韭菜花,另外還想燒幾螞蚱。他知道老首長陳士榘是武漢市黃土坡人,口味寬闊,不挑食。
在這次敵人侵占馬陵山期間,劉代政委對于陳首長的戰時工作精神,對于他認真負責的工作态度,特别是在敵情緊迫下大膽沉着的勁頭印進了他的靈魂。在這期間,特别是在夜間,陳司令員要萬毅副司令員和他輪流查哨、休息,他一直堅守在值勤崗位上。
醋大莊和馬陵山相隔不大遠,幾乎看到走動的敵人。可以設想敵人的偵察兵警戒哨一定會放到更近的地方。這個臨敵濱海軍區司令部,真可以說是在敵人眼皮底下活動的。
夜深了,大風掃過街道,整個山莊黑漆漆的,隻有司令部的一盞菜油燈在亮着。
燈光下,陳士榘堅定沉着的臉孔顯得瘦長,劍眉顯得更黑,茬深凹的大眼顯得更亮。他一邊在聽報告敵情,還一邊忙着看地圖。有時,哨兵在山坡上聽見了什麽動靜,沉不住氣,就急急忙忙闖進站裏報告說:
“決進山洞吧,首長,敵人出來啦!”
每當這時,陳士榘穩坐不動地說:
“你看清了沒有?有多少敵人?”又說:“你回去吧,看清楚了再來報告。敵人卡住我們這個院子的前門,我們還有後門哩,不要慌,敵人不到跟前我們不能走!”說完又忙着在進行工作,大聲對身邊的同志說:“我們暫時不要慌!要沉住氣!”
連夜緊張的工作過去了。陳士榘在政委、副司令員、參謀長的接替下躺下來睡覺。政委聽見司令員沉沉的酣睡聲,悄悄地對手下說:“同志們,輕一點說話,老陳真夠辛苦的啦!”
戰争期間有些指揮人員的睡眠是奇特的。奇特之處不在于睡眠的姿态、鼾聲和說什麽夢話等等。奇特之處在于,一方面象是深沉地睡熟了,另一方面又象警醒着不曾入睡。
深沉睡熟的情景是:雞啼、鳥叫、人聲吵嚷和電報機、電話機上一般地問答,對他全無幹擾,鼾睡進行得結結實實。另一方面警醒的情景是:不管鼾睡聲如何深沉,隻要一有不好的動靜,哪怕是聲音很小,也很快沖擊了打着鼾聲的睡眠。正在熟睡的人員就一躍坐起,處理好問題。這一切做好之後,就又能很快地睡去了。
陳士榘具有這種奇特的睡眠。其他人也具有這種奇特的睡眠。
具有沖擊力的是醋大莊三個字沖擊了陳士榘深沉的睡。隻聽政委喊到:“呵,醋大莊,你是那裏的工作的地下同志呵,你們現在怎麽樣呵?敵情怎麽樣呵?”
被醋大莊三個字沖擊醒了的陳士榘揉着眼睛說:“政委,是醋大莊同志來了。可不容易聯系上呵!告訴他老于,我和他說話!”陳士榘迷糊着睡眼站着和地下工作者話。
老李是從青島調到這裏的于榮光。馬陵山四周地區是敵人大“掃蕩”以來的第二個“鐵壁合圍”的中心點。敵人這次對醋大莊四周的軍事佯動也是爲了配合合圍沂蒙山區的行動。處在敵情嚴重下的醋大莊曾經在午夜時候傳來過槍聲,敵工同志說沒有接到那裏的情報,也不大了解那裏情況。陳士榘向老李進行了最簡單最扼要的問話:“同志,你那裏是什麽情況!”
老于擦了一下臉上的汗水說:“首長,情況是……”
聽了于榮光回答之後,陳士榘一身輕松,通體舒暢,睡意全然消失了。這兩天來,我軍在沂蒙山區被敵人合圍的情況,使濱海軍區司令部的全體人員雙眉緊鎖,心緒不甯,七上八下。現在我山東軍區脫出敵人“鐵壁合圍”的消息傳來了,大家喜上眉梢,情不自禁地說笑起來。
正在這時,從緊鄰山坡的後門走進一個人來,那人樂哈哈地說:“好久不來啦,這個後門還給我留着哪!”
來人是一白淨面孔,細高身材。穿一身當地青年農民常穿的短布褲褂,腰插一支短槍,腳蹬一雙山鞋,這種不軍不民的打扮,明眼人一下就可以認出他是偵察人員。這人一眼看見警衛連擺好了的飯桌,就又開起玩笑來說:“不求趕得早,就求趕得巧!不早不晚正趕上開飯的點上我來了,哈哈,這就叫做有福之人莫要忙,是嗎?”
大家細看來人,原來這就是陳司令員正在打聽的方曉科長,是司令部的同志們都熟悉的偵察大能人。于是庭院裏響起了一陣近似歡呼的喧嚷聲。
“哈,老方,原來是你呵!”
“哎,老方,你長了翅膀,一下子就飛過來啦!”
“呵呀,老方,我們多久不見啦,大家多想念你呵!”
戰争時期青年軍人的見面禮節,伴随着握手不是打兩拳,就是拍兩掌,或者是抱起來摔上一跤。文質彬彬的見面是少有的。方曉扼向陳士榘要地叙述了敵人對沂蒙山區的“鐵壁合圍”情況,我軍安全跳出敵人合圍的情況之後,他就來到警衛連和同志們動了一陣拳腳之後,才熱騰騰地坐下來說話、吃飯。
通信連長來說:“老方呵,你好長時間不來我們這裏啦。昨夜在電話上隻聽你說了一句話,電話站就大喊‘起錨啦’,電話就中斷了。說實在的,我們爲你耽了半夜的心呵。現在你可來了。你來,可一定有個來頭。根據經驗,一個偵察人員的行動,往往是一支部隊行動的先頭。是嗎?老方,當偵察兵的總是大部隊前哨。你來了,我們想到你的後邊走過來好多好多同志吧!……”
“連長同志,你真是個有經驗的老革命。”老方一邊吃着地瓜,一邊說,“你不用三猜兩猜隻一猜就猜準了,是呵,我來這裏是一個人,是許許多多同志前邊的尖兵。我們的部隊從敵人‘掃蕩’一開始,就擔負着掩護領導機關的任務。”
“是呀!”
“我們擺脫了敵人對沂蒙山區的‘鐵壁合圍’,卻鑽進了敵人在渤海地區設下的第二個‘鐵壁合圍’。好危險好緊張呵,我們和敵人鬥智謀,争時間,終于從敵人的合擊圈中跳出來了。今天拂曉以前,我們這支部隊分兵兩路,我随這一路轉移到這個山區來了。”
副連長端出一盤紅棗來說:“這是當地老百姓慰勞的,吃吧,老方同志。你們從沂蒙山區跳到渤海地區,又從渤海地區跳到馬陵山區。一次合擊圈又不知跳到哪裏去啦。你是稀客,快吃點吧。哎,你們的腿多長呵。”
“誰說不是!”方曉一邊吃着紅棗說,“跳還是要跳的,不跳出内線能到外線消滅敵麽。”
“不過,今後假如在這裏跳出去,還要跳回這裏來的。聽說這一次山東軍區給了我們這一路部隊雙份任務。其中的一項任務和你們關系密切,這就是根據當前對敵鬥争的需要,規定了各個部隊的基本回旋區,我們這一路部隊的基本回旋區就是馬陵山區。看來在這次反‘掃蕩’戰中,我大概就是你們這裏常來常往的不在編的人員啦。”
聽了這番話,連長興奮地打了方曉一拳說:“老方,這可太好啦!我們有了你這個神出鬼沒的人物,敵人的情況我們會知道得更多更快,我們通信連作爲指揮機關的耳目,那就眼睛更亮耳朵更靈啦!可是,咱們這支主力部隊另一個任務是什麽?老方,你剛才不是說:部隊到這裏來有雙份任務嗎?”
“聽說過我們這一路部隊是雙份任務,可是另一份任務是什麽?還沒有公布哩。”
“是呀!上級是怎麽說的?”
“上級隻是說:‘我們爲了執行光榮艱巨的新任務,從進入馬陵山山區這天起,我們這一路部隊就改用砸醋罐爲代号。難道說改用砸醋罐做代号,就是執行光榮艱巨的任務嗎?這可是太新鮮啦。我們問過部隊首長另一份任務是什麽?部隊首長沒有幹脆正面的回答,隻是笑咪咪地說:‘你注意觀察着點,常問着點就知道啦。這個任務我們已經在執行,如果比做演戲,它還沒有達到**就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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