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大會子,羅榮桓站起來十分沉痛地說:“濱海軍區在贛榆戰役後,軍區司令部、政治部、後勤部等機關駐黑林山區溫、馬旦頭村一帶。敵報複‘掃蕩’開始,我主力部隊給予了應有的打擊,但對迂回到沿海岸至柘汪之敵未予足夠重視,同時也沒有想到趙虎臣和王宏鳴會叛變,緻使該部受到敵人連夜奔至陳馬旦頭一帶。”
“這是我的錯,我犯了一個嚴重的用人不當的大問題!”黎玉沉痛地說道。
“這不能怪你,要怪隻能怪他利己!十一月二十六日晨,符竹庭和谷牧及宋繼柳等人帶着警衛員,到大樹村檢查俘虜處理情況,那天晨霧很大,途中突然遇到報複掃蕩的敵人。戰鬥中,符政委不幸犧牲,這真是我黨我軍的一大損失呀!”
“誰說不是!”陳士榘擦了一把眼淚,接上說,“符竹庭同志,一九一一年出生于江西廣昌縣頭陂村,十五歲參加革,十六歲加入中目**,曆任中國工農紅軍團政委,師政治主任,軍政治部副主任。抗戰時期曆任八路軍團政治處主任,挺縱政治部主任,旅政委及濱海軍區政委兼區黨委書記。犧牲時年僅三十一歲。”
“是呀,英雄一去不複返!”肖華說。
陳士榘又抹了下雙眼,又接着說:“符竹庭同志,是我的老戰友,是中國**的優秀黨員,軍政兼優的傑出的八路軍最年将領,濱海抗日根據地的主要開拓者。他果敢剛毅,曆經百戰,機動靈活,富于指揮天才,對于政治工作,經驗豐富,頗有見樹,對于财經生産虛心鑽研,領導有方。”
“是這麽回事!另外,其工作作風斬釘截鐵,雷厲風行,計劃組織,掌握主動,其工作精神,無倦無息。領導之精明,生活之樸素,以及以身作則、高度爲黨負責之精神,均堪稱楷模。他在濱海軍民中享有崇高的威望。他的犧牲是中國**和八路軍的重大損失,也是濱海黨政軍民共同的損失!”
肖華含着淚說:“山東解放區軍民爲了永遠銘記符竹庭政委的功勳,應在贛榆縣馬鞍山(即今抗日山)上爲他修建一座具有民族風格的六角亭式的石墓,正面鑲着他的銅像,陵墓周圍的石壁上,镌刻着悼念竹庭将軍的碑文才是。同時,我本人認爲:應把贛榆這個特殊縣份的縣名改叫竹庭縣,讓我們永遠記住烈士英名,牢記先烈功績!……”
“好!”衆道。
後于,一九四四年七月七日,濱海軍民五千餘人在馬鞍山舉行隆重的追悼竹庭及全體陣亡将士大會,山東分局、山東軍區代表肖華,濱海軍區代政委劉興元,濱海區參議長高贊非等在大會上講了話,号召濱海軍民,繼承革命先烈遺志,勇敢殺敵,團結到底,戰鬥到底,直到最後勝利。
後來,爲了紀念竹庭将軍,在他犧牲兩周年之際,贛榆縣改名爲竹庭縣,直到一九五五年才恢複原縣名。
一天清早,醋大莊和禹屋村四周随着黎明到來逐漸平靜下來。槍聲和手榴彈的爆炸聲聽不見了。八路軍主力、遊擊隊和民兵退走了。驚擾了一夜的日本侵略軍,這時候除了值勤的人員以外,大都在沉沉的酣睡之中。
此村邊的高地上,一片棗林旁邊的小道上,走着翻譯宮吳美豔(又一個名叫酸白菜的女漢奸)。她身穿旗袍,腳蹬高跟皮鞋,輕悄悄地在漫步。她懷着不知是激動、是欣喜,還是恐懼的心情,走在這條林間小道上。
這是她十年以來第一次重新踏上的棗林小道。各種感慨齊集心頭是當然的。不過,不管心情多麽複雜,她完全缺少一般遠方遊子歸來的心情,缺少那種我國古詩上說的“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久别還鄉的心情。她特有的心情是亡命徒的心情。是受驚了的強盜的心情,以及小人得志猖狂、兇狠報複的心情。
她十年不曾踏過家鄉的這片土地了。離開時候的小小楊柳現在已經交加成蔭。年輕的果樹已經結果。經過雨水山洪沖刷過的地形,已經大大地改觀了。總之,故鄉自然景色十年間的變化是很大的。可是她自己的變化和自然界的景色相比,應該說更大一些。
十年以前她在醋大莊地主老剝削家中走紅運。她先是給地主家當管賬的丫環——女狗腿子。随後就和地主的兒子、人稱小二五的眉來眼去。不知是地主老剝削有意使用美人計,想通過小二五拴住他,要好更忠心地幫着搜刮民膏呢?還是她額角上的俊膏,嘴裏的金牙發生了應有的效果?一段好夢陶醉了她。
确确實實地說,這一段時間她是地主階級的銳利爪牙。
秃頂兇鹫以百靈鳥、白玉鳥等等鳥類爲食品,也是以它的爪牙爲武器。地主階級如果沒有自己的爪牙,也就無法對窮苦的農民進行窮兇極惡地勒索剝削。
作爲地主階級的爪牙,酸白菜一方面對老剝削百般奉承多方讨好,另一方面對貧苦農民敲詐勒索無惡不作。農民的血汗養肥了她,她雇人開設小酒店,放驢打滾的高利貸,吃喝嫖賭無所不學。
後來,因爲奸情暴露殺了人,在緊急的情況下,她受到老剝削的資助,一溜煙跑到了大連。一九三二年我國的東北已淪爲殖民地,大連正是日本帝國主義橫行的天下。她在擦皮鞋時,和一位特殊的日本顧客相遇,她們談的十分投機。那日本人看中了她,就送她到一個特别的地方去訓練深造。因爲她頭腦機靈,日本話學得好,對日本法西斯的所謂大東亞霸業理解得又快又多,對答如流。結業後就在大連和青島街頭一家歌廳裏當公關小姐。實際上,她不幹什麽正事,她是披着公關外衣的日本帝國主義的女特務。
這位送他去受訓練的日本人,就是現在帶兵侵入醋大莊等地窪田司令官。
中日戰争開始以後,窪田跨下棗紅馬,手舉指揮刀,和國民黨蔣介石的軍隊作戰。對帝國主義一直采取不大抵抗主義的蔣介石軍隊,一旦和日本侵略軍接觸,正如決堤之水,一瀉千裏,望風而逃。
于是乎,壞東西窪田手舉指揮刀,從大連到青島長驅直入奪取了魯南蘇北。吳美豔(酸白菜)在青島被谷牧、方曉、宋繼柳鬥敗後,窪地田就把這位得意的“知己”調來連雲港。
酸白菜在大連和青島,對于日本侵略軍宣揚的所謂“大東亞共榮圈”竭力展示了才能,做到了日夜不懈的努力。根據當時當地特務工作的需要,她還手捧念珠,當了尼姑。爲了全面地效忠日本帝國主義,她除了有個法号叫做“慧日”之外,這起了日本人的名窪田龜子。從地主的女爪牙全面升級爲帝國主義的女爪牙。
這位酸白菜原來的名字叫吳美豔,是地主老剝削親自給他起的。說是美豔,會讓人們知道她是專門爲他“服務”的門面。當了日本特務之後,就覺得這名字實在太土氣了,太窄狹了。
當時,在日本帝國主義者一邊持刀殺人,一邊大喊大叫“日中親善”“日中是一家”的年月,改名窪田龜子,多麽富麗堂皇時代意義呵。不正是這樣嗎?真正的中國人一聽到窪田龜子四個字,就嗅出一股濃烈的女鬼子的氣息。由于她酸溜溜的樣子,老百姓給她又起了一個酸白菜的名子,現隻有這個名子叫得最響。
壞東西當窪田第一次聽到“窪田龜子”這個新名字之後,哈哈大笑,還當面擊了窪田龜子一掌,以表示稱贊和親善,說:“你的忠心大大的!”
壞東西窪田攻陷了濱海地區若幹城鎮,搜羅了不少賣國求榮的漢奸壞蛋。但就他們的全部情況來講,特别是日語流暢、随機應變、死心塌地這些方面來講,窪田龜子在山口的心目中,是出類撥萃的。沒有任何一個漢奸壞蛋能夠超過他。
自從壞東西窪田龜子脫掉尼姑服離開大連這時候起,就以翻譯官的身份做了窪地田的伴随人員。但這一次随從窪田進山東“掃蕩”來到他的故鄉,卻是窪田龜子從來不曾想到的。
兩隻腳踏上離别了十年的故鄉土地,酸白菜的思想感情是異樣的。
出身山溝的農家的孩子,大約因人而異有各種各樣的态度和思想感情對待自己的故鄉吧?一種是踏遍了世界上的名山勝水,但總忘不了自己的故鄉,總覺得故鄉是美好的。好在哪裏?一時又無從說起。後來,看出來了,想起來了,原來故鄉的山山水水田園地上的一草一木都印有他童年的記憶。故鄉人們的勞動、物産、語言、習俗都和自己密切相聯……
酸白菜出乎這種人之外,在階級關系上,她屬于另一類型,她的喜怒愛憎有着自己的鮮明烙印的。她一别十年到了故鄉,似乎故鄉的一草一木都和他仇恨相對怒目相向。
可是,這個故鄉,沒有一個鄉親歡迎她,沒有一個鄉親前來問寒問暖說是十分想念她。現在的故鄉,是個進行了堅壁清野之後的村莊,各家各戶的門窗都瞪大了眼睛望着她,似乎憤怒地對她喊道:“叛變了祖國**,出賣了祖宗的漢奸壞蛋你回來啦。這裏的地雷等侯你好久啦!”
故鄉似乎比異鄉更要陌生一些,冷酷一些。
樹枝上的雀鳥,隻要槍炮停止了轟鳴,黑夜過去,總在唧叫。似乎這些鳥類唧唧喳喳地也在發表好人和壞人的評論。酸白菜向它們投擲了石子,吐了口唾沫罵道:“他***,胡叫個什麽!不認得老吳嗎?我老吳成了闊太太回鄉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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