減租減息事件過後,隐藏在大地主熊老七身邊的日本特務張小二不斷接到連雲港特務電報,川島芳子和連雲港的佐騰少佐一起,要他格外小心從事。因此,他的行動更加謹慎和隐蔽了。
話說大樹村駐下部隊以來,張小二利用有點文化給村裏小學當教員的機會,每天都在積極地教學生歌唱由胡服政委親自編寫的《大樹抗日小學校歌》。
這個壞家夥幾乎每天晚上,都跟在學生放學回家的隊伍後面,送學生回家,假裝積極上進。有時,他還會就信步走到師部去,幫助幹點小活。按他自己的說法,是順便聽新聞消息,向軍隊首長學習請教。這在外人眼裏,更顯得他進步了許多,也就逐漸放松了對他的警惕。
而軍區司令部的人,像文書董強、哨兵小張和老馬夫老馬他們,對這個要求上進的學校老師總是客氣地招待。不久,戰士們都同他混熟了。
一天快放學時,大樹抗日小學校響亮傳出歌聲——
“ 我們在鬥争中生,
我們在鬥争中長,
我們是工農的子弟,
集合在抗日民族旗幟下,
受着科學的教育,
準備做新中國的棟梁。
……”
在這宏偉的歌聲中張小二走進師部,屋裏冷清清的,正想出去,忽然老馬夫從北屋出來,笑着招呼道:“啊,張老師來啦!請裏面坐吧!”
“哦,老馬啊!首長不在家?”
“羅政委、陳師長和陳參謀長出外到旅團部看看去了,胡政委開會還沒回來。裏面坐吧!”
張小二微微把薄眼皮向上一揚,聞到對方嘴裏有股酒氣噴出來,就笑着說:“嘿,馬先生還愛那麽兩口啊?”
“不怎的,嘿嘿,”老馬夫臉紅了,支吾着,“有這點毛病。是贛榆的小牛在家拿來點‘二鍋頭’。嘿嘿。”
“哦……走吧!上我家坐坐。你一個人在家怪悶的。走,到俺家認認門去,董強等同志到人經常去玩,就你沒有去過呢!”
“不去啦,張老師。隔日再去吧。”
“嗨,你這人,還要和我講客氣嗎?快走吧!”老馬夫本不想去,可架不住張小二再三勸說,最後到底被他拉拉扯扯拖走了。
到了家,張小二先同他随便聊了一陣,推說上茅廁,就出去了。老馬夫瞅着這不大的客廳,朱紅的桌凳,雕印着花拖紋枝葉的茶兒和器皿,雪白的石灰牆上挂着的山水畫,心想:“這個教書先生家裏還真有點錢,真***活得還潇灑!”他坐着坐着就有些不舒服,覺得沒有在熊方文家裏方便,親切。他想等張小二一回來就告辭走掉。
張小二回來時,一隻手端着盤子,上面擺着好幾碟子涼菜;另隻手提着能盛兩斤多酒的鼓肚酒壺。他一面把酒菜往桌上放,一面笑着說:“老馬,你真有嘴福,我剛出去正碰上老婆趕集回來,打了壺酒。嘿嘿,你來一趟也真難得,咱們就嘗嘗吧!”
老馬夫一見,忙說:“這可使不得。咱可不能喝!”
張小二手一攤,不高興地說:“唉,看你這個人是怎麽啦!這樣不給人留臉面?我一不是求你幫忙,二不是請你客,嘗嘗我張老師的酒,未必就壞了了你們八路軍的英名啦!?”
張小二早在那裏把酒壺擡得高高的斟酒,攪動得那陣陣高梁酒的香味子直往老馬夫的鼻子裏鑽,涎水也快流下來了。可是他一想到軍隊紀律,馬上咽回去,站起來說:“張老師,真對不住了!你知道,這是我們的紀律!”
張小二有些傻了——這個老東西多麽不好對付呀——接着把酒壺崩一聲放到桌子上,臉色也變了,很生氣地地說:“好,你走,你走吧!我真想不到你這麽不給俺面子。嘿嘿,紀律,我懂得群衆紀律,這麽說你是把我這個‘抗校’老師也當成普通群衆了,那好,我不留你。”
老馬夫沒想到會惹他這麽上火,就不好意思地笑笑說:“咳,張老師,你怎麽真發火啦!”他心裏又想:“他真要動火,鬧得不好看也不好,可也是,他是個抗日小學校的老師,不是普通老百姓,好,就少喝點吧!”
“好,張老師!咱就來點吧!”老馬夫說着坐下了。
“咳,這就對啦!老馬,我喜歡痛快人!你可是不夠……哈哈……”張小二興奮地說着,殷勤地斟酒把盞,盡最大的可能勸老馬夫多喝點。
喝了一會,張小二的老婆疊上兩盤炒菜來。這是張小二吩咐她炒的,她也知道黃鼠狼子給雞拜年——沒按好心。但爲了一個八路軍戰士能吃好,還是很用心地加上各種作料,菜炒得真是好口味。她輕聲對已喝紅脖子的老馬說:“多吃點菜吧,同志!在隊伍上難吃到吶。”她瞥了張小二一眼,“那酒可是上好的呀,勁特大,喝多了要醉……”
“你快回去收拾去吧!”張小二搶白她一句,見她走了,又勸老馬夫隻管開懷大喝。
老馬夫一喝開頭,就收拾不住,眼看二斤多原封陳酒快下去了,他有些醉了。張小二很少喝,一面不疊聲地勸着;一面稱贊師裏的首長好。提到胡政委,他感歎地說:“他真是個文武全才!好些天不見面,我具有點想念他。哎,老馬,胡政委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呀?”
“讓我算算,”老馬夫搬弄着手指頭,“一天,兩天……到明天,對,後天晚上差不離啦!”
“嘿,到哪去開會,去這麽長時間?”
“到趙班莊一代,路上不大好走。到哪裏給老百姓講課,就有可能住在哪裏,再說還要通過敵人的暗據點呢!”
“來,再喝一盅。這酒還不壞吧!”張小二對方端起盅子向下喝,又說:“啊,那要很多人護送才行,不然通不過敵人的封鎖線吶!”
老馬夫放下酒杯,吞了口白酒,說:“你這個人,教書是能手,打仗可比不上咱了!”
“那當然,那當然!”
“嘿,”老馬夫醉熏熏地說,“通過敵人的封鎖線?人越多越不行。人多目标大,最容易被發覺。咱們就去六個人。警衛員的小王、小劉和通信員,還有三個能征慣戰的武工隊員。悄悄從山上小路走,人不知,鬼不覺,去來一點事也沒有。”他大醉了,信口開河,滔滔不絕。
等老馬夫回隊時,同志們都睡着了。小董見他喝得熏熏大醉,打他一拳,說:“你這酒鬼又喝醉啦!幸虧沒有老婆跟你睡,要有的話,非把你推到地下睡一夜不可。”
老馬夫歪歪斜斜倒在鋪上,呼呼嚕嚕地打起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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