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冬連降瑞雪,今春風調雨順,肥沃的土地沒有辜負人們的辛勤勞動,帶給了鄉親們一個豐收的年成。大半年來,伴着仇恨和憤怒所播下的種子,在大地母親的胸膛上,冒着戰火烽煙,忍受着侵略者鐵蹄的踐踏,深深地紮根,頑強地發芽,茁壯地成長,終于快成熟了。
今年的麥子好得叫人眼饞,稈粗穗大,顆粒飽滿,人們隻要瞧上一眼,就心裏吃蜜似的。入春以來,冰消雪融,青蔥蔥的麥苗象是聽主人的話似地飛長着。每當晨昏的當兒,寂靜,人們經過田頭地邊,停下腳步,豎耳細聽,仿佛可以聽到麥苗拔節的吱吱聲……
前些日子,人們看着這一大片黃金麥子,喜悅裏交織着憂愁,在這民族戰争的烽火裏,還不知落入誰手!?
“真是托**、八路軍的洪福嗬!”
“八路軍主力曆盡萬水千山輾轉征戰之苦,來到了這裏。”
“首戰國民黨頑軍,再戰入侵的青口小鬼子粉碎了敵僞幾次‘掃蕩’,統一了局面,安定了民生。”
人們在紛紛揚揚贊頌中,沉沉無邊的黑暗裏重見光明。今年的勝利和豐收,給人們帶來了雙重的喜悅。麥收季節一到,人們熱烈響應了八路軍一一五師黨委和贛榆民主政府的“快割快打,搶收搶種,堅壁清野,反敵搶糧”的号召,家家開鐮,人人下田,掀起了一派突擊搶收的熱潮。
當麥子還曬在場上的一天夜裏,在一條羊腸小路上,宋繼柳領着胡服政委(新四軍政委、華東局書)等人在快步走着。宋繼柳穿一身青色粗布棉衣,腰間系着紅色牛皮帶,上面斜插着兩支二十響,薄棉衣瘦得裹身,兩個袖口挽的挺緊,加上他那矯健而輕快的步伐,使人感到他是個手腳利索頭腦靈活的人,打起仗來準是把好手。
他一路上老是拉開胡服政委等人一段距離,爲的是能在前偵察情況;遇到意外,免得他所保護的首長們遭到危險。
起初,他們踏着冰硬的小路;後來,又踏着路旁的青草。将要進村的時候,躲開筆直的大道,鑽進村旁的樹林。林木大多榆、棗、柳、槐;時屆春末樹葉早已出來,綠油油枝葉,茂盛地沖向天空。繼柳蹲下來聽了聽,四下沒有動靜,便站起來,照舊拉開距離,朝村莊走去。當他剛要橫跨過路的時候,聽見有人喊:
“站住!什麽人?”
“你是什麽人?”宋繼柳反問時,發現前面村頭路口趴下五六十個人。他象狸貓般敏捷,一個箭步竄到道旁一棵大樹背後,趁拔出腰間的二十響。
這些動作,更使來人緊張,但他們仗着人多勢衆,又欺對面是孤身一人,便放開膽量,“渾小子,也不打聽打聽你到了什麽地方,這是大沙河鎮!”
聽說大沙河鎮,宋繼柳知道來的必是大沙河炮樓上的那幫漢奸。這些家夥,黑夜裏成群外出,說不定又要幹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于是—股怒火湧上心頭:“龜孫子們,你們眼瞎,耳朵也聾。沒聽說過姓宋的神槍手?”
“你就是威震江湖的宋隊長!”爲首的漢奸發慌了。
“正是他老人家!”藝高膽大的老宋繼柳,侃侃而談,并不把這些人放在心上。
“不要耍蠻,我們有一個中隊,你占不了便宜。”另一個特務壯着膽子說,偷偷擡頭看宋隊長身後有沒有夥伴。
“宋隊長,今天狹路相逢,可能是碰巧的,我們可不是專找你的‘麻煩’,依我說,雙方都有公事,咱們兩方便好不好?”爲首的楊金波又說。
“那你們必須趕快退回去,今天通夜不許給老子出大門!”
“我們可以退回去,君子一言爲定,可不許背後開槍。”漢奸們夾着尾巴走了。
這一段談話,胡政委等人聽得十分清楚。心裏暗想:“隻當他個普通的警衛員或交通員,想不到他在敵人面前還有這麽大的聲威呢。
在村外停了幾分鍾,他們從另一條道進了街。街口有緊閉着門闆的商店,有散發着藥味的中藥鋪,小販攤的貨架,打鐵的風箱都擺在露天裏。劉政委等人站在—家寫着“騾馬大店、草料俱全”的屋檐下,等着宋繼柳去找向導。不久,繼柳象押犯人一樣,把個僞保長押了過來。這個家夥,嘴裏直嘟嚷:“隻是帶路,我,俺們另派個人不行嗎?”
“别說廢話,再敢亂放屁老子就宰了你!”
出村不遠,就看到封鎖溝,他們踏着麥茬地朝溝邊前進。麥茬地還沒有翻耕,地面上還剩下橫七豎八的麥穗子,想是辛勤種地的主人,爲了避免招惹是非,草草收割,把它們拉下來的。僞保長朱保玉邁上溝沿,指着深不見底的封鎖溝說:“兩丈多深,直上直下,哪能過呢,等到天明,化了裝從炮樓口走吧?要不,插翅也飛不過去。”
胡政委走過來,想對僞保長作動員說服工作。
宋繼柳作了個制止的手勢,扭轉頭說:“爬溝、過炮樓任你挑,出了差錯,就立馬讓你嘗嘗‘花生米’的味道。”
僞保長無可奈何,改說炮樓附近溝淺,也能通行,就怕被敵人發覺。宋繼柳說不怕,叫他領路奔炮樓走。
接近炮樓處,果然溝淺,且有行人踏踐的小路。這時可以清楚地看到炮樓裏的挂燈。僞保長帶着發抖的聲音說:“同志們聽,炮樓上正打牌,趁這機會,你們快過吧!千萬别出聲響。”
宋繼柳根本不理睬他,先幫助劉政委等過路,在背靜地方給他們找了休息處所,返身扒住溝沿,突然亮開嗓門喊:“僞軍們聽着!現在,抗戰進入第五個年頭了,你們還給鬼子當看門狗呀?我今天挺忙,隻說兩句話:你們已經對人民做下了很多壞事,趕快低頭認罪,給自己留個後路,要再執迷不悟,留心武工隊的神槍……”
話音未了,他舉槍啪的一聲,那盞明亮的挂燈給打滅了,黑暗的炮樓上吓的死一般寂靜。僞保長伏在封鎖溝對面,把小便尿在了褲裆裏了。
胡政委稱贊說:“好,好準的槍法呀!”
宋繼柳有些得意,說:“将來叫我遇見敵人的大人物,照樣這麽一槍。”
不知什麽原因,過溝之後,老宋的步子越來越快了。經過一段急行軍,一個村莊顯現在眼前。這時候,夜風比以前更加刺骨,遠遠地聽到時隐時顯的雞聲,大地漂浮着一層水霧,村重莊被煙霭彌蒙着,好象浸沉在水裏。
月亮從霧帳後面升起,紅暈暈的,活象誰從東方地平線上挑起個大紅燈籠。這個村莊的出現,使宋隊長止不住的高興起來。過溝之前,他幾乎整夜都沉默無言,現在,話就多了。胡政委知道這兒不是宋繼柳的家鄉,宋繼柳爲什麽這麽高興?可能是因爲沖過了封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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