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色微露。天近黎明。
栖息在樹上的老鴉醒來了。它們将一根幹枝兒蹬落地上。江華仰起臉,望望樹頭上那顫顫抖動的老鸹窩,象觸景生情地想起了什麽,他搶過別人的話頭兒開了腔:“叫我說,咱就上贛榆城走一遭!幹什麽?去捅他的老窩嘛!”
人們無聲地笑了。
江華加重了語氣:“笑什麽?俗話講:‘打狼先打頭,擒賊先擒王。咱先幹掉藤本那個洋壞種,将漢奸們的‘活祖宗’一滅,什麽黃泥頭,焦大刀啊,還有李風和那些沒有中國人味兒的家夥們,不就全傻了眼呀?”
他說到這裏,将拳頭在胸前一抖,又加上一句:“叫我看,咱要來上那麽一手兒,對群衆的鼓舞,對敵人的震動,都是最大不過的了!”江華這番大議論,逗得人們笑起來。
羅榮桓一邊聽着,一邊小聲同陳光、陳士渠交換了一下想法,笑了笑對大家說:
“當前日寇正在推行一次‘治安強化運動’,敵将贛榆縣僞軍五千餘人編成‘剿共軍’三個團:第一團團長李鳳和駐小荒,堿灘一帶;第二團團長張星三住石橋,柘汪一帶;第三團團長孫謙昭住張城子、李城子至朱堵,寺後一線。敵僞安設的據點有青口,城裏、海頭、興莊、下口、寺後、大溝南、大沙河,墩尚和李城等處。”
“連張星三這老土匪都當漢奸了,殺他個狗協的!”宋繼柳氣得一跺腳說。
“好!可是,我們必須在青口打一場大戰役,以擴大濱海抗日根據地,打破敵人的海上封鎖,打通與華中,膠東的聯系,進而控制海路,粉碎敵人‘治安強化運動’和‘以戰養戰’的計劃爲其主要目的。參戰部隊由符竹庭、曾國華、孫繼先、江華等組成前線指揮部,實施戰役指揮。今晚這個會就開到這裏,下面請陳參謀長作總結報告!”
“同志們,該說的老羅同志和大家夥也發了言,在這裏我也就不重複了。下面我把當前形勢和作戰方案向大家講一下:贛榆同新浦、海州的敵僞共有上萬人,但僞軍較多,戰鬥力不強。在這以前我軍沒有大兵團在這一帶活動,敵人思想較麻痹,戰鬥打響後短時間不會有火兵力增援,海邊多系淺灘,兵艦活動受限,敵人海軍亦不可能登陸增援。”
“不錯。加之縣内公路多爲泥土路面,木橋甚多,易于破阻,遲滞敵援。作戰地區雖系海邊的平原,但河川縱橫,墳墓甚多,村落繁密,林木叢生,便于我軍運動作戰。我們決定,三倍于敵的優勢兵力,以突襲的戰術,乘敵不備,發起青口戰役,奪取戰鬥的勝利。那麽,請陳參謀長代我下令吧。”陳光接着說道。
陳參謀長打了一個立正:“是!同志們,戰鬥的第一步,消滅青口外圍據點之敵,相機襲入青口;第二步進逼東海,控制隴海路北地區。參戰部隊分爲三路縱隊,一縱隊主攻青口,二縱隊解決青口以南各據點,三縱隊在青口、縣城之間活動,打擊增援部隊。一時正,向青口及其四周的敵據點進攻,進攻具體步驟是……”
紫黑色的煙霧籠罩住青口,密集的槍彈、流片猶如狂風,卷着暴雨在臣呼嘯。敵人營房的牆壁在倒塌易,傾斜的屋頂上跳動着火花,燒紅的瓦片在“咯咯喳喳”狂飛亂叫。
青口城裏的敵人仍在死命地頑抗。在鬼子中隊長羅川的強令下,城門兩邊兩個地堡組織交叉火,鐵鉗似的夾住我軍前進的通道,飛蝗般的子彈壓得我沖鋒的戰士一時擡不起頭來。
指揮這場主攻任務的一縱老六團一營長急得兩眼噴着火苗,仔細聽了聽已經大叫的雞聲,伸開右臂猛地一劈,大聲發出命令:“第二突擊隊,準備上!”
“是!”一排長大聲答應,跑步向在一旁待命的戰鬥小組奔去
“等一等!”教導員跑了過來:“營長啊,不一定和他搞硬拚,想想其它的法子吧?”
“我已派主動來協助的宋繼柳同志迂回到敵人側後去偵察,估計馬上要回來!”
“宋繼柳!”一營長心頭一動,他對這個英勇果敢而又足智多謀的贛東遊擊大隊中隊長,好象越來越敬佩,凡一提起宋繼柳的名字,他的胸中就湧起喜悅的浪花。他借着微微的曙色,望着硝煙中一株傲然挺立的銀杏,周身也象平添了許多力量。
“報告!”掩體口響起一個清脆有力的聲音。
一營長和教導員一聽,知道是宋繼柳來了,忙迎上去。
宋繼柳身穿半新的灰色軍裝,腰紮一根被戰火灼有焦疤的寬皮帶,腰上倒着兩支嶄新的盒子槍。臉盤子方方正正,有棱有角的下巴微微向前突出,含蘊着頑強堅毅的性格。額間刻着兒道深深的皺紋,雖與年齡不大相稱,但卻透露着一種多謀善斷的氣質。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正要去找你哪!”一營長把宋繼柳熱情地拉了過來,“談談你的打算吧。”
“我帶着幾個隊員悄悄摸到敵人側後,那邊情況是這樣的……”宋繼柳簡明扼要地作了報告,提出帶一個尖刀班從後面插入城内的設想,最後他加重語氣說,“鬼子中隊長羅川是個顧頭不顧尾的野雞,我們從他屁股後頭插上一刀子保這小子趴窩!”
“我完全同意你的分析。”教導員轉過臉去,“營長,你看怎麽樣?”
“好!”一營長的右手又猛地一劈,對着宋繼柳果斷地下說道,“一連長那三個排在正面給你配合,贛東遊擊大隊在左側協助,你們從右後突進,動作要快,天亮之前,堅決解決戰鬥!”
“保證完成任務!”宋繼柳興奮地敬過禮,轉身帶着尖刀班,着滿腔的階級仇恨,從深深的護城河遊了過去。
宋繼柳帶着隊伍,五分鍾就插到了敵後,匍伏在敵人工事跟前;一聽正面号聲嘹亮,槍聲大作,他知道這是一連長那三個排有意在爲他們牽制敵人,忙角刺刀挑開鐵絲,鑽到牆邊,踩着一個戰土的肩頭,透過城牆,向裏觀察動靜。
城裏見方有百把畝大,一座方形炮樓,象個好鬥的狂徒,傲慢地立在中心。城牆的四個角與正北的都有火葬廠大煙囪似的炮樓。敵人的注意力都在正面,所有的炮樓和地堡都噴吐着火舌,瘋狂地向正面進行掃射……
宋繼柳拉了一下身旁的戰士,示意大家作好準備,悄悄翻越城牆。突然,一顆屁股上咝咝地冒着白煙的手榴彈從牆上滾落下來,這是南邊炮樓裏敵人甩過來的,眼看就要在隊伍裏爆炸。宋繼柳眼尖手快,飛起一腳,一道火線向牆裏飛了過去,隻聽得“轟”的一聲,騰起一團黑色的煙霧,炸裂彈片帶着哨音向四周飛進。
“同志們,沖啊!”随着宋繼柳這聲有力的呼喚,戰士們一個個飛下牆頭,趁着滾滾的硝煙,踩過敵哨兵的屍體,象一群猛虎撲向一個地堡。一捆集束手榴彈投了進去,一聲轟天巨響,地堡的頂棚掀去了半個!
一群僞軍象沒頭的蒼蠅,拖着槍哇哇亂叫着向中心炮樓逃命。緊急之中,宋繼柳靈機一動,一拳打死格殺的對手,混在逃命的僞軍之中,一下子沖進了中心炮樓。
炮樓裏亂哄哄、鬧嚷嚷擠成一團,宋跨步堵住大門,左手托住從身上解下的那個鼓鼓的挎包,右手扣動扳機對準樓頂“砰砰”地開了兩槍。
這突如其來的槍聲,把一個個敵人吓懵了頭,炮樓裏頓時,變得死一樣的沉寂。
“嗨!八路軍沖上來啦,誰要是反抗,我就拉炸藥包啦!……趕快放下武器吧!”宋繼柳這洪亮的聲音,象突然響起的一聲驚雷,僞軍一聽骨頭都散了架,連同那磚塊用水泥砌的大炮樓也似乎在恐懼中顫抖!
少許一陣沉默,響起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聲音:“我們投、投降……”
“我們投降……
“我們投降……”
帶哭腔的、沙啞的哀求聲亂糟糟地充斥了整個碉堡。
“哪一個是你們的長官?”宋繼柳大聲地喝問。
在一夥僞軍的指點下,一個驢長臉抖抖嗦嗦地站了起來,他邊脫帽子邊躬身回答:“兄弟,我,我大隊長……”
“鬼子羅川中隊長哪裏去了?”
“他,他在那邊。”驢長臉向正面指了指,他的尿屢都吓了出來。
“命令隊伍先把槍扔出去!”
“是,是是……”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那夥僞軍早就撒手把槍扔出了炮樓。這時,正巧後面的同志們也沖了過來,宋繼柳故意大聲地命令:“二營,接收俘虜!”
“是!”一個機警的隊員威嚴地、大聲地答應。這聲音把從碉堡裏出來的俘虜吓得雙手舉得更高。
宋繼柳見中心炮樓已經解決,忙用目光環顧敵人的整個工事,準備向正面地堡和炮樓突進。正欲起步時,猛聽前邊響起排山倒海般的聲音,我大部隊象洶湧的浪潮從城外壓了過來。幾個殘存的守敵慌慌張張地向左側地堡逃命。宋繼柳把槍一指,率領尖刀班如同老鷹攫小雞一樣地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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