贛榆縣委書記邱也民走在他們的前頭。在他們的背後,敵人的狼嗥鬼叫聲,亂七八糟響成一片,伴随着陣陣槍聲滾滾而來。
“弟兄們!上啊!沖呀!抓到八路軍遊擊隊有賞!”
“上呀!沖呀!抓活的呀!”
敵人這些嚎叫,仿佛快喊破嗓子了。可是,久經戰場習以爲常的羅榮桓,就象壓根兒沒有聽見。他一面和邱也并身走着,一面幾分诙諧的語氣問道:“怎麽來晚啦?是不是又給漢奸隊纏上啦?”
“咦?”邱也民驚奇地說,“你才回來這麽幾天,連這點事你都知道啦?”
“知道!”羅榮桓拉着長聲說了這麽一句,又加快了節奏接着說,“調查研究嘛!”
“今天剛一出門不一小會子,就碰上狗漢奸,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甩掉他們!”
符竹庭插言問也民:“時下,這一帶的敵人爲什麽這麽瘋鬧?你聽說過這其中的因由嗎?”
“據情報說是縣裏的鬼子頭子藤本給青口羅川中隊長下了一道命令,要他快肅清這一帶的八路殘餘,将這個地區變成一個‘模範治安區’……”
“啊哦!”羅榮桓插進來了,“近來敵人還有什麽動向?”
“前些日子,在青口西南,藤本他們,不是去支援董毓珮嗎?因爲那次戰鬥,也因爲那次行動,芳子和藤本都受到了他們的上司通令批評。從那以後,這兩狗雜種都有點失意,總想找機會露兩手兒,好就着這個機會翻翻身!”邱也民邊走邊說,“有些僞軍中的亡命之徒,爲了五萬元的‘賞金’,也有點忘乎所以,叛徒黃泥頭也在大賣力氣……”
他們正然且走且說,且說且走,突然間,在他們背後的林中,響起了手榴彈的連續爆炸聲。在這直震得天撼地搖的爆炸聲中,還摻雜着僞軍們那喊爹呼娘、鬼哭狼嚎的慘叫聲。
羅榮桓湊到溝沿上,跷着腳望了望後邊的情景,又回到邱也民的身邊,接着問道:“藤本、芳子要露露哪兩手兒?”
“聽說,他倆一心要加大情報搜索的力度、加大收編國民黨殘餘的步伐。”邱也民看了一眼宋繼柳說,“他們還要千方百計捉到宋隊長,好到他的上司那裏去報功……”
他們說着走着,背後的槍聲越來越遠了。羅榮桓收住步子。他向開會的同志們說:“咱們在這裏歇歇吧!”
“爲什麽?”邱也民問道。
“等等後頭的同志們!”
“好!”
硝煙在夜空彌漫。流彈在頭頂嘶叫。羅榮桓、孫光、陳士榘、符竹庭、曾國華、孫繼先、江華、谷牧、宋繼柳等十幾個人,聚攏在交通溝裏的一個斜坡上。有的虎蹲着,有的平坐着,圍成了一堆。
羅榮桓蹲坐北面的斜坡高處,摸出口袋裏的香煙,一邊在手中擺弄着,一邊說:“咱們剛才談的那一些,都算正式開場以前的‘小插曲’!現在,咱該是‘書歸正傳’了——”随後,他的口吻一變,又一字一闆地鄭重宣布道:“咱們這次黨委擴大會,現在就算正式開始了!”
“咱們的會議雖然不大,可是還滿隆重哩!”陳士榘說,“你們聽!這禮炮聲響得多來勁呀!”
人們全無聲地笑了。
随後,羅榮桓先講了一段國際形勢,然後說:“去年十月,咱**爲延安的《解放日報》寫了一篇社。社論向我們明确指出,現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已經達到了轉折點,并說:明年也将不是日本法西斯的吉詳年頭。主席在社論中指的那個‘明年’,就是今年。”
“是這麽回事。”陳士榘說道。
羅榮桓在說話的當兒,巳把煙掏出一支。他點着煙,吸了一口,又接着說:“因此,黨中央指示我們,要牢牢記住**的這一英明決斷,滿懷信心地堅持鬥争;要千方百計,排除萬難,把‘濱海地區’的控制權迅速奪過來。大家知道,我們這個地區,在戰略地位上,是極其重要的……”
羅榮桓說到這裏,隻顧去抽煙了,收住了話頭兒。邱也民抓住這個空間,插嘴道:“據内線講,藤本也常說這一帶是戰略要地,要不惜一切代價和我們争奪……”
羅榮桓點點頭,接着邱書記的話頭又開了腔,一字一闆原原本本地傳達中央的指示來。他講到最後,又換了個語氣說:
“中央對咱山東軍區和一一五師的具體要求是:第一步,通過幾場戰役,先把敵人的嚣張氣焰打下去,殺出我們的威風來,借以提高群衆的抗日情緒,堅定群衆抗日必勝的信心;第二步,把人民群衆充分發動起來,進一步組織起來,武裝起來,把我們的隊伍壯大起來,把主動權奪過來,把局勢控制好,第三步……”
羅榮桓正在說下去,警衛連通信員從後邊跑上來。
孫繼先搶先問道:“怎麽樣?有新情況?”
通信員沒顧得回答孫繼先,他趕緊蹲在羅榮桓的面前說:“首長,我們是頂住?還是後撤?”
到這時羅榮桓才注意到,後邊的槍聲比方才又近了。拍一下通信員那圓突突的肩膀,帶着逗眼的語調笑吟吟地說:“你們呐,光貪打仗了,撤得太慢啦!把俺們幾個拴在這兒,等得怪心急哩!”
通信員會意地笑笑,窩回原路朝後跑去。羅榮桓把煙頭掐滅,站起來掃了大家一看說:“走哇!咱們的會再走着開。”
人們都走開了。羅榮桓一邊走着,一邊接上方才的話頭兒又說道:“中央要求我們,第三步要把這個地區掌握在我們手裏,并從各方面直接間接地消滅敵人……”
羅榮桓用**的教導,中央的指示,點燃了人們心中的抗日怒火。當他傳達完了中央的指示以後,人們都不約同異口同聲地說:“堅決執行中央的指示!”
急性的宋繼柳,已滿面春風了。他搖晃着羅榮桓的膀臂,心急火燎地催促着:“首長,你快說說,咱先怎麽辦?”
羅榮桓望着繼柳那好似有些天真的面容,好似撒嬌的神态,笑盈盈地說;“我了解情況不多,怎麽辦,還得大夥兒商量呀!”
代師長陳光的視線跟羅榮桓的視線碰了個頭兒:“叫我說,咱先拿下贛榆城!”
羅榮桓以啓發的口氣問:“爲什麽?”
陳光用左手擦擦右手的手槍,慢吞吞地說:“那裏駐守着藤本那個狼羔子,活象狐狸脫生的,又狡猾,又陰險!他成天打着‘徐福後代’的招牌,到處迷惑群衆!及早幹掉他,就除了一條禍根!……”
等陳光一口一句地說完後,羅榮桓這才帶着輕蔑的語氣接言道:“是啊!藤本确實是象狐狸一樣狡猾。不過,無論狐狸多麽狡猾,它的生命,總是捏在獵手的手裏!”
陳光笑道:“你這個意思我倒看出來了——”
邱也民也興奮起來:“就這麽定啦?”
羅榮桓把沒有握槍的左手一擺,搖搖頭說:“不!”
“爲什麽?”
“這些天來,我親自帶人,作了調查,從群衆的反映看,城裏雖然是縣城,不過,在各個鬼子據點當中,它還算不上影響最大的一個……”
他說到這裏,環顧着在場的同志們,似乎正在特地尋求着反對的眼光。
陳光聽到這裏,贊同地點點頭。
其他人聽到這裏,也報以贊同的笑意。
“可是,情況并不盡然……”應邀列席會議的相小墩,卻不以爲然地說。“分那麽細幹啥呀?叫我說,隻要是敵人,都該殺!先殺哪個都行,反正是殺一個少一個!”
羅榮桓對這位相小墩敢于直率地說出自己的看法表示贊賞。他親切地拍拍相小墩的肩膀,用開導的口吻笑着說:“小夥子,可不能這麽說呀!”
相小墩堅挺剛直:“爲什麽不能這麽說?敵人還有不該殺的?”
羅榮桓依然笑着,耐心地解釋道:“我們打死惡狼,并不是因爲它是猛獸,而是因爲它在吃人,不是嗎?我們消滅敵人,也不是想把他們一個不剩地從**上都消滅。就說日軍吧,在他們放下武器之前,哪一個不算敵人?都得算吧?”
“當然都要算喽!”
“那麽,我們能不能把所有的日軍,一個一個地全宰了呢?不能吧?羅榮桓說,“除了少數罪大惡極的以外,對大多數日軍來說,我們還是要教育他們改邪歸正,争取他們投誠反正,加入到日本反戰同盟中去!”
“是這個理!”谷牧說道。
羅榮桓變換一下語氣又說,“當然喽,對,他們的教育方式,包括武力懲罰!并且,隻有以武力作後盾,對日僞軍的教育争取工作才能奏效! ”
“是這樣的。”陳士榘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