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酒店裏的談笑聲,猜拳聲鬧成一片。不時有幾個士兵從裏面出來,互相攙扶,東倒西地走在街上。
李大、王三、大個子和幾個手下士兵在街上漫無目遊蕩。
一個來自贛榆大溝沿村(抗日山腳下)的陸姑娘,正拍動着竹闆,大方地在街心打着。李大等人好奇地圍過來來。竹闆聲中,圍觀的士兵,行人越來越多。
陪同前來的宋繼柳,正漫步街頭當他的保镖。姑娘打出一串激越的點子,啓唇唱起了《放下你的鞭子》段子。
喪家土豪徐達人遊魂似地在街上晃晃蕩蕩、東張西望。遠遠地聽見《放下你的鞭子》聲調,趕了過來,擠入人群,伸長頸脖,向裏看去。這個家夥突然像挨了一鞭子,渾身抽搐了一下。
早在三年前,一座大宅院裏,徐達人手執竹鞭,痛笞這個陸姑娘。姑娘掙脫繩索,從牛欄裏逃出,穿過樹林入墳地逃走了。
一聲土炮,震破夜空。火把、梭标彙成滾滾洪流,湧進大宅院一間屋裏,徐達人透過窗外火光看見,領着暴動往裏走的正是這個姓陸的小姑娘和另一個用雙槍的青年。徐達人慌忙拉起一個女人,老鼠般地從側面溜出……
徐達人站在野外荒地中,望着遠遠火光沖天、人聲鼎沸的宅院,頓腳捶胸,跌跌撞撞地消失在無邊的黑夜中……
現時,徐達人捂住胸口,定了定神,忙從人群裏擠了出來。撩起長袍的下擺,一路小跑地離去。徐達人跌跌撞撞、差氣喘籲籲地闖到流亡縣長董竹庵酒筵前。
“縣座,縣座,”徐達人喘息着,“不得了,不……這裏也來……來了**!”
“啪” 董竹庵手裏的酒盅掉落地上,打了個粉碎,“你……你從何得知呀?”
“我親眼看見的!”徐達人激動地,“縣座,灰我也認得她!她就是三年前暴動抄了我家的那個黃毛丫頭!”
“在……”董竹庵擦着額上的冷汗:“她……她在哪裏?”
董竹庵向外指着,不大相信地問道:“就在這個十字街頭?”
十字街頭。小姑娘唱完後,突然向圍觀的人群撒出一把紅綠傳單。紛飄落的傳單:《告全國民衆書》、《告五十七軍士兵書》……
人群頓時大亂。繼柳一雙眼睛關注地目視着,趁亂離開人群的這個陸小姑娘。她敏捷地消失在街燈下的暗影裏。
宋繼柳爲什麽會當這個陸姑娘的保镖呐?原來這個這個陸姑娘就是王小麥,就是多年前同繼柳一道落入人販之手的小姑娘。
後來,由于王小麥逃了火坑并找到了繼,在繼柳的安排下,也參加了抗日的隊伍。
這時,徐達人領着一小隊保安團急匆匆地趕來。繼柳對着姑娘隐去的地方急忙喊道:“保安隊來啦,快跑!”
徐達人領着保安隊趕到街上,除了有的人還在撿傳單外,已不見姑娘的影子。
巷子一頭的夜色裏,長辮子小姑娘悄悄閃了出來,左右張望了一下,正欲走開。突然,一隻有力的手抓住了她。她猛吃一驚,冷不防地從身上掏出兩支二十響來……
“小丫頭,别亂來……”抓住長那麽個小姑娘的是一一一師特委副書記李欣。他扭住姑娘的手,将她拉到巷内暗處。
姑娘怒視着他:“你要幹什麽?”
李欣親切一笑,低聲地說道:“我想幫助你!”
小姑娘驚惑地問道:“老總,你什麽人?”
李欣笑了笑:“我很喜歡你唱的《放下你的鞭子》,現在這裏到處都在抓你,你不能亂跑。”
小姑娘眸子裏閃出感激的亮光,十分高興說道:“謝謝你……”
李欣笑了一下,輕輕松松地說道:“盤上你的辮子,跟我走!”小姑娘會意地盤起了辮子,跟着李欣閃進了黑暗中……
夜幕下的三營駐地。《告五十七軍士兵書》的傳單,在一個個士兵中間傳遞、閱讀。李大抖動着手中的傳單,激動地:“人家傳單上說得實在,真隻有打鬼子才有出路……”
“哼,防八路搶地盤?這是要再一次打内戰,更會送我們的命的!”大個子甕聲甕氣地,“你們到新墳地上去看看,那個亂墳崗都快擠不下!”
“可不是!”王三歎着氣,“聽說最多的一天擡出去三十多個,一天死一個排呀!”
“他媽媽的!”一個高個子士兵在地鋪上“通”地擊了一拳,脖子上暴起了粗筋,“與其在這裏等死,不如去同小鬼子拼了!”
“噓……”一小個子士兵膽怯地:“王排長……輕聲點……”
“怕什麽?”大個子排長一躍而起,“腦袋掉了碗大個疤!當兵不怕死,怕死不當兵!”他突然止住了。大家順着他驚填的目光往外看,原來不知啥時候營長王雲陪着教官李欣來到門口。
士兵們惴惴湍不安地:“營長……李教官……”
“嘿嘿……”小個子士兵忐忑地,“弟兄們閑着沒事,湊一起瞎……瞎扯……”
“好!”王雲一腳跨進門向大家笑了笑說,“李教官沒事,就是想找弟兄們扯扯!”說完,他拽着李欣,在地鋪中間坐了下來。
“扯啊,怎麽都不作聲了?”李欣含笑掃視了幾個士兵一眼。
隻見土兵們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李欣笑容滿面地又說:“弟兄們的心事我明白,我也是北方人,家裏也有父母兄妹,眼看家鄉遭受着日本鬼子暴行的殘害,我也想打日本,保家鄉……”
土兵欣喜地相視笑望,不禁都向他倆身邊挪了挪。大個子排長單刀直入地道:“李教官,你見多識廣,依你說,咱們該怎麽辦?”
李欣含意深刻地—笑:“我跟大家一樣,不願同八路軍對着幹,埋在他鄉!”
“好!”李大忍不住地喊了一聲,“可誰知道那些當大官的怎麽想呢?”
大個子排長站了起來:“哼!他們?說不定還要想當漢奸呐!”
王雲:“當官的也不都一樣,比如,常師長,萬旅長就不是那種人。再說,大夥想想,咱們五十七軍是當官的多呢,還是當兵的多?”
士兵們七嘴八舌:“這還用說!”
“當然是當兵的多!”小個子士兵怯生生地,“可常言道,胳膊難擰過大腿呀!”
李欣:“可是,你一隻胳膊,我一隻胳膊,還有他一隻胳膊,還擰不過大腿嗎?”他一邊說,一邊把李大、王三和小個子兵的胳膊抓在一起,然後握緊用力搖了搖,又抖動了一抖。
“是呀!”李大連長恍然大悟地道,“那我們發動士兵寫請戰的血書,向缪澄流和老蔣請願!”
士兵異口同聲地:“好!”
—隻隻握緊揮動的拳頭、一張張士兵激動的臉在駐地,操場、街頭、城牆上出現。鮮血滴在白紙上,大個子排長咬破中指寫着:“我還要抗日……”
士兵們一個個在血書上争先恐後地簽下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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