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也不知從哪裏跑來一隻狗,雄庭院中汪汪地狂來。宋隊長,對付狗是有辦法是:他扳過幹糧筐子,拿出一個窩頭,向狗扔去。那狗,叼上窩頭,跑到一邊睛食起來,再也不汪汪了。
在宋繼柳對付狗的同時,徐大個子和戚萬紅将兩個僞軍全綁了起來,并用破布塞住了他們的嘴。
這時節,東邊鄰院的鍋、碗、盆、缸,在敵人的瘋狂毀壞下,稀裏嘩啦響着;西邊鄰院的雞群,在敵人的追捕之下,正然又飛又叫。這些聲響,更激起了中國人——宋繼柳那強烈的殺敵**。他們把匣槍往腰裏—掖,又哈腰拾起僞軍郡兩支大槍,遞給徐大個子和戚萬紅一人一支,笑眯眯地向他的手下說:“來,咱演一出!”
“演一出?”戰友們不解其意,相互交換着眼色地問。
宋繼柳把徐雲奪叫過來,并讓相二利和徐大個子倒背起雙手。他自己也背起手來,走在最前頭。
到這時,人們全都領悟了隊長的意思,有的差一點子沒笑起來。一向愛和徐大個子開玩笑的萬紅,這時半真半假地用槍托子輕戳了大個子在一下,并強忍着笑喝唬道:“走!快給老子走!再磨蹭崩了你!”
這出“戲”,就這樣“開幕”了—-
宋繼柳打頭,徐大個子和相二利跟在他的身後,全都倒剪着手,哈着腰,低着頭,一個跟一個地走出院門。相小墩和戚萬紅,穿僞軍軍裝,戴着僞軍帽子,端着大槍,緊随其後。他倆一邊走還一邊喝三吼四。
一胡同裏,碎棉絮、爛衣裳到處都是,還有一些雞毛、彈殼、花生皮……
不料,宋繼柳一行踏着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正順着小巷子走着,突然從一家門口竄出一個僞軍。這個家夥長得象個大地地瓜,兩頭尖,當中粗。戚萬紅見那個小子瞪着一雙賊眼正往這邊張望,他就用槍托子搗了徐大個子一下,還喝唬了一聲:“快走。”
與此同時,機靈的相小墩,見那僞軍正要說什麽,他沒容那小子開口,就搶先嚷道:“老兄,你懷裏掖的是什麽東西?”
那作賊心虛的僞軍,低頭一看,不知羞恥地笑了。原來,是他掖在懷裏的是女人大花褲頭,還有半截花花圍巾搭拉在大腿上。相小墩見他正忙忙疊疊地往裏塞,又嘻笑着嚷道:“我早就看到了,别再塞了,腰裏還有什麽東西呀?”
相小墩大聲小氣地嚷着,朝那僞軍奔過去。那僞軍一看不妙,一面掖,一面笑,掉頭就跑。相小墩攆了幾步,沒攆上,又道:“你光自己發财呀!”
這時,相小站在那邊說:“夥計!別攆啦!先把這一鍋交了差,回頭再找那小子算賬!”
戚萬紅豎上梯子,相小墩回來了。他們一陣緊走,按照預定計劃,來到巷子東頭,又拐進一個門口朝北的院子裏。
這個院子的狀況,和前一個庭院一樣,也是桶倒缸破,紛亂如麻,活象是疏忽的主人外出忘了關門,闖進一幫豬狗給糟蹋得一塌糊塗!顯然,這種景象說明,可恨的敵人已來這家鬧騰過了!
“這家的人都撤走了嗎?”宋繼柳他這樣想着,來到北屋門口。屋裏空無一人。宋繼柳朝裏一望,隻見屋裏被糟踐得更不象個樣子:一個破箱子底兒朝了天,一張破桌子倒在屋當央,油罐子,醬壇子,盆碗瓢盆,撒落一地,不是歪歪扭扭就是破的不成樣子了!
宋繼柳隊長正朝北屋看着,南屋響起刨牆聲。他走過一看,隻見戚萬紅提正在刨牆。他刨牆幹什麽?這對宋隊長來說,顯然是用不着問的。
不一會,牆洞刨透了。戚萬紅正要鑽過去,宋隊長拉住他說:“慢着!”
“爲什麽?”
“你別先過去!”
“這裏隻有我最熟啊!”
“光熟不行!”宋繼柳指着他身上的僞軍裝說,“你穿着這個,要是猛丁地遇到老百姓,那可寸步難行啊!”
宋繼柳隊長一說,戚萬紅點點頭,會意地笑了。
“我先過!”相小墩說着,鑽了過去。接着,後面的人,一個接一個,先後鑽過牆洞,又來到了前院子。
大家發現這前院子,是一小戶人家的住宅。整個庭院,隻有兩間草房。如今,草房巳被燒毀了。燼裏,還在閃着火星,正冒着黑煙。天井中,靜悄悄的,沒一點聲息。
庭院角上,有位老人,躺在血泊中。
宋繼柳隊長一見這種慘景,心裏猛地一抽,倒吸了一日大氣。他走到此人近前,一瞅,果然是這家的主人。
隻見,這個當地老百姓的身上,有好兒處刺刀的傷口。又見,此人的手中,還攥着一把斧頭,好像還有一口氣。于是,小聲叫道:“衛生員,立即擡到角落搶救!”
“是!”衛生員帶人把傷者擡到了一邊。
繼柳看着滿的鮮血,頓時,一股憤怒的浪濤,在猛烈地沖擊着他的心窩,一團仇恨的怒焰,又立刻燒遍他的全身。于是,他直挺挺呆愣愣地站在重傷者的旁邊,面色鐵青,沒有一點表情。
宋隊長覺着全身的血液都凝住了,不流動了。又覺着有人用鉗子挾住了他的心,正在吃勁地擰着。他一手抓住腰間的皮帶,一手攥住一支的匣槍的把柄,站子好久,才長長地喘出一日粗氣。
人們全聚攏過來了,在這個受敵人傷害的老者周圍站了個人圈兒。他們都垂下頭,默默地站着,沒人說話,隻有嘎嘎的握拳聲,咯咯的咬牙聲。
過了一陣。
戚萬紅憋不住了。他猛揮着拳頭,兩跟噴出熾燕的火光,狠狠地說:“我們要報……”
他剛一開口,嘴被宋繼柳捂住了。繼而,宋隊長往南一指,壓低聲音批評說:“莽撞!”
這個院落,和鎮政府的大門洞子,隻有一牆之隔了!你想啊,宋繼柳怎能不擔心哩?當地人戚萬紅頭腦一鎮靜,也知鍺了。他懊悔不安地盯着隊長,隻見李隊長的目光依然是嚴厲的。
就在這時,從那邊的廁所裏走出一個人來。
這個人,小名叫得要,是重傷者的兒子李美林,今年十二歲。這個孩子面色鐵青,嘴唇顫動,臉腮急劇地抽搐着,太陽穴上的青筋鼓脹起來。
李美林的手裏,拿着一口雪亮的菜刀,噴火的眼裏汪着淚水,撲到宋隊長的面前,聲輕語重地喊了聲“長官”,一頭紮在懷裏,抽抽噎噎,有淚無聲地哭開了。
宋隊長一見李美林這種神情,眼裏立刻湧出兩顆亮晶晶淚珠,在眼窩裏久久地滾動着,于是,輕輕地說道:“放心,我們一定把老人家救治過來!”
現宋繼柳覺着,象有個什麽東西,在胸口上劇熟地湧動,鬧得血管裏的血,也加快了流速。繼而,心裏又油煎火燎,陣陣劇疼。
他望望重傷的李老漢,瞅瞅懷裏的李美林,心中内疚地想道:“我作爲一個中國人的責任是什麽?不就是保護老百姓的生命?保護國家的利益嗎?”他想到這裏,恨不能闖到鬼子、漢奸的近前,把這些害人精千刀萬剮,剁成肉醬。
沉靜了一會兒。
他強壓下心中的怒火,撫磨着李美林的頭,親呢地小聲地說:“孩子,別哭,咱們的中國人給你父親報仇!”
宋隊長這句充滿了父輩感情的話,在溫暖地撫摸着李美林那顆受了很大創傷的心,并使他立刻長了精神。李美林撲閃着一雙淚眼,射出兩道希望的光澤,急切地問他的親人:“長官,這是真的嗎?”
“這就去!”宋繼柳道。
“我也去!” 李美林道。
宋隊長當然知道,在這樣的時刻,允許孩子參加爲他父親報仇的事,是對孩子最大的安慰。況且,硬不讓他去,這在情理上也是說不過去的!
因此,他以充滿信任的語氣,爽快地答應了李美林:“好!咱一塊兒去。”宋隊長點點頭,表示知道了。随後又問:“李美林,這個院門口上,有敵人的崗不?”
李美林搖搖頭:“我不太清楚,好象沒有。”
宋隊長覺着奇怪“咦?不對吧?這些小鬼子怎麽能不設崗?”
李美林解釋道:“鬼子把門給鎖上了!”他見宋隊長聽後,陷入沉思。又補充說:“小鬼子可刁啦!他們在那大門洞子裏設上指揮部以後,把四鄰八家搜了一遍,揚言不留一個喘氣的!”
一邊的隊員都向李美林看着。
李美林說着說着,嗓舌高起來。宋隊長忙将手掌從上往下一壓,示意他聲音再低些。美林領會了他的意思,又恢複了原先那種悄悄低語的勁兒,接着說:“他們搜完後,把各家各戶的角門兒全上了鎖……”
“怎麽沒搜着你呐?”
“當時我沒在家。俺大大死活就是不肯走,留在了家裏。我擔心着父親,是以後跳牆過來的。”
宋隊長點點頭。繼而,他盯着南面這堵高高的垣牆,出起神來。看樣子,他要在這堵牆下功夫了。
過了一會兒,負責在角門以裏擔任警戒的相小站,一招手把相小墩叫過去,他讓相小墩替他一會子兒,自己來到宋隊長跟前建議說:“隊長,那邊有個梯子,我搬來上去看看?”
宋隊長朝橫倒在牆根底下的梯子望了望,沒回答這個老隊員的請示,扭過頭去又問李美林:“房頂上有崗不?”
“路南那個房上有崗!”李美林輕輕地說。
宋隊長一聽,心中暗想:“看來上房是不行的,我們一露頭,就可能被敵人發現了,勢必被圍在這個院子裏,那可就被動了。”
他想到這裏,又打量起那堵垣牆來。世間事物,對人的利弊,都是由特定的條件決定的。而且還要随着條件的變化而變化。就拿這牆頭來說吧,目下,它卻成了前進的障礙物!
這時,宋隊長面對高牆,心急如火,恨不能一膀子扛倒它,飛身竄到敵人面前,打他個措手不及,殺他個落花流水!
但是,願望不等于現實。當前無情的現實是,這堵又高又厚的新牆,是推不倒的!怎麽辦?扒嗎?來不及了!而且,在目前的情況下,扒牆,也是行不通的!因爲那會打草驚蛇的!
怎麽辦呢?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宋隊長突然發現垣牆根底下有個小小的出水口。好一個小小的下水口呀!它,使宋隊長的臉上,騰地浮現出一層似有似無的快-意。
這時,隻見繼柳想了一陣兒,轉過身去跟李美林商量說:“咱毀掉你這堵垣牆行嗎?”
胸中滾沸着報仇情緒的王小淡說:“長官,打鬼子嘛!哪有不行的呢?”
宋隊長滿意地點點頭:“太好了!”
接着,他從腰裏摘下五顆手榴彈,捆綁在一起,塞進水眼,又讓得要找來一條長繩子,拴在拉火索上。而後,他把徐大個叫到近前,耳語幾句,又回過頭去面向大家說:“注意我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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