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時刻,宋繼柳怎能離開?要是繼柳一走,整個新的練法都要停下!可是,宋繼柳身爲尹大鄉長腳下的老百姓,他要硬是不聽使喚,就别想在這個地方混了。對這一點,精明的宋繼柳,十分清楚。
但他并不在乎。隻見他瞪了尹大鄉長一眼,啥也沒說,又轉過頭去,習慣地用雙手緊了緊腰帶,用他那洪亮的聲音講起了套路來。看樣子,他要成心把這個老家夥氣死呀!
對這件事,護船隊員的看法是:尹老壞這個鼈種,是成心要把這次訓練攪散。同時,大家又都捏了一把冷汗:照這樣下去,怕是宋繼柳要吃大虧!怎麽辦?人們正愁着沒主意,船老大李大陸撥開人群擠上來了。他先用胳膊肘子搗了宋繼柳一下子,然後奪過少林棍,憤憤不平地說:“宋教頭!讓我來!”
李老大說完,沖着尹大鄉長狠狠地瞪了一眼,用力地把少林棍在地上好一搗。李大陸是有意氣氣這個不通人性的大壞蛋的,同時也是先給他一個下馬威。
大壞種尹鄉長幹生鼈氣,有什麽辦法!他隻好無趣地打個唿哨,又厚着臉皮湊到繼柳跟前:“宋老大,咱家給大家夥泡了幾桶茶水,俺們去提來吧!”
真奇怪!在咱們練武的時候,這個老混蛋是從來沒有幫燒過開水,今天的太陽真的從西邊出來了?這個疑問,在宋繼柳的心中上下翻騰了好幾圈,也沒想出個結果來。但是,有一點宋繼柳是吃準的——吃人不吐骨頭的惡狼即使帶上佛珠,也不會立地成佛的!
于是,繼柳從鼻孔裏哼了一聲,将一口唾沫用力地吐在地上,兩手一背,胸脯一挺,扭過頭去。
尹壞種假裝大度地趕前一步,又強作笑臉補充說:“在,在鍋屋裏放着呐!”
宋繼柳仍不吭聲,隻是在心裏生氣地說:“真是有錢的龜孫大人三輩——不就兩桶開水嗎,還來叫俺提!”
這時候,二弟和媽媽也正巧路過這裏。宋大媽知道自己的兒子不是那種低三下四讓财主随便使喚的人,又見他要耍性子,怕是惹來大禍,就撲上去狠狠地給了兒子一巴掌,便小聲地勸道:“傻孩子啊,别怄氣!别中了他的一箭雙雕的詭計,去吧,又沒有十萬八千裏,一二十分鍾就回來了……”
這裏宋繼柳仍在琢磨:“尹大壞這收買隊員和貶低我宋繼柳的手段真高明呀!”機靈的宋小二,見大哥面有難色,媽又臉色難看,他那水水靈靈的大眼睛骨碌地轉了一圈,把臉一腆向大哥說:“大哥!二弟替你去吧!”
他說着就要跑步前去。宋繼柳一把抓住宋小二,輕撫着他毛茸茸的頭頂,親切地說道:“二弟,你還小呀!”
“我提得動!”
“壞種家的狗會咬人呀!”
“俺用棍打那個下鍋貨!”
“不,還是大哥自己親自去吧——”
“二子,你去你大哥不放心——聽話!别逞能!”宋大媽道。
“哎。”聽話的宋小二,響亮地應了一聲。
滿是星星的夜空,在這美好的夜晚裏悄悄地布下烏雲;少有的霧氣,也在乘人們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地瓢到人間。
宋繼柳望着陰沉的夜空,喃喃自語道:“怪不得我這關節炎的病腿有點沉哩,看來那,這場盼望已久的雨水就要到來了,春雨貴如油呀!”
他自言自語地說着,不知不覺中進了尹家大院。
院内黑乎乎的。真不比尹興人那個黑心狼的心還要黑上十分。
繼柳一走進大院,就象掉進了萬丈深淵,大睜着雙眼,什麽也看不見。他憑感覺,摸着黑小心翼翼地來到前院。
前院裏,一長溜四道門廳。前廳是所謂的“會客廳”。尹大壞迎賓會客,大擺宴席,就在這裏。前廳後頭是二廳。尹家稱爲“堂屋”,大家全稱“虎穴”因爲這是尹大壞睡的地方。二廳後頭是三廳。門頂上寫着大大的三個字“聚義堂”。繼柳叫它“閻王店”。“聚義堂”怎麽成了“閻王店”?要知這個來頭,還得多說幾句——
這個“聚義堂”的耳房裏,住着李大鄉長的軍師。此人棗核頭,三角眼,大蒜鼻,冬瓜身,名叫喪門星。宋繼柳的看法:尚明星這個替狗吃屎的喪門星,一身賤骨頭,滿肚是壞水。他見了當官的和有錢人,就象哈巴狗一樣,點頭哈腰,頭動尾巴搖;他見了赤膊光身的窮老百姓,則是雙眼直往天上看,嘴角撇到耳朵梢。
尚明星是什麽人?誰也搞不清。聽口音是徐州府或安徽一帶人,繼柳曾聽人講,他家本是有錢的大戶人家,不知他上一輩子幹了什麽缺德事,生下了這個喪門星後,他家被一把天火燒個精光,這才改名換姓,流浪在外,以“算命先生”爲名,大幹偷搶扒拿、坑蒙拐騙的行當。物以類聚。
此人,先前給三壞種井三利當狗腿子。三壞種死後,他拐了井家一些錢,在社會上大手大腳花光了之後,又投到了尹的門下。尹壞種和喪門星這一丘之貉,真是屎殼郎見到了蒼蠅,一見鍾情,便拜成把兄弟。從那,喪門星就住進尹壞種這個“聚義堂”的邊房裏了。
據大壞種尹鄉長說,他收留這個“才子”,是因爲自己是“伯樂”,賞識喪門星那看風使舵、足智多謀的才學。
當地人說,尹壞種拳養這個吃白食的,主要是爲了裝潢他“聚義堂”門面,更是向人表白他“愛才如命”的實際行動,恨不得把這個“尹老二”打扮成孔老二的化身。宋繼柳的看法是:喪門星是想借梯子好上牆;尹養尚,是看中了那一肚子毒汁罷了。
宋繼柳看得還真是準。幾年來,這對狼狽爲奸的家夥,就在這“聚義堂”裏,一面假惺惺地議論着仁義道德,一面籌劃着圖财害命伎倆,幹着傷天害理的勾當。因此,“聚義堂”便成了“閻王店”。
喪門星在坑害窮老百姓方面出了力,在尹家的發家史上有了一定的貢獻,因而有人說尚比尹還要壞。宋繼柳卻說不對——狗,永遠都是吃屢的,它隻有跟着主人的腚轉,隻是看主人的眼色行事的。盡管尚向尹一再表白自己是一個重義氣的人,可是尹大壞隻把他看成一隻檔次高一點的藏獒罷了。
尚明星進尹家後,曾無數次向尹壞種表達過忠義:“往後大哥指到哪裏,愚弟就打到哪裏。”
“不!賢弟太客氣了。”尹大壞一本正經地說,“我指到哪裏,他打到哪裏,那隻是一隻聽話的狗——我想到哪裏,他就打到哪裏,哪才稱得上個‘知音’哩……”
從那,喪門星這個喪家犬爲了想當個好知音,就千方百計地讨尹大壞的歡心,挖空心思地幹壞事,因此也越來得到尹的信任。
後來,他又發現:尹大壞對宋繼柳那個護船隊直流口水,對船老大李大陸那隻全家賴以生存的漁船更垂涎三尺。于是,拍馬屁地說:“大哥,你這個家産萬貫的大富豪和一鄉之長,若依小弟拙見,仍有美中不足之處呀!”
“好!還請賢弟講給俺聽。”
“大哥,你的錢糧雖然較多,但比起青口的許、周兩家,那可是差距太大了,真是小巫見大巫!再說在這當今的亂世,少了些高手給看家護院的,那更是不到之處呀……”
“有,有何高招,請快直說!”
“把李大陸的那隻漁船弄過來,撈錢的機會就大的多了;将宋繼柳護船隊上那幾高手招過來,你這大鄉長就更加氣派了。要那麽一收拾,可就陰陽結合、福星高照,大展宏圖了。”
“賢弟之言,正是大哥一大憾事呀!”
不是小弟妄誇海口,大哥這點小事,小弟手到擒來。”喪門星興緻勃勃、鬼話連篇地說,“要使李家漁船到手和要叫宋繼柳聽話,那還不是易如反掌的小事一樁嗎?”
“好!說下去。”
“今年,大澇成災,糧價飛漲,物價暴跌,咱打開糧倉,賣點陳貨,花不了幾上小錢,那李家漁船、宋繼柳手下的高手,不都是你尹家的嗎?”
“不,不太現實!”
“我看不一定。”
“宋繼柳和李大陸這倆窮鬼,都是茅屢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不好對付!”尹大壞摘下他那付裝斯文用的平光眼鏡放在桌子上,“你說的這件事,我已叫人去談了,看來宋繼柳這個小”愣頭青”,不好對付。”
“這好辦,有錢能使鬼推磨,還怕那些快餓死的窮人不怕死?”喪門星說到這裏,見尹壞種那棗核頭搖成了撥浪鼓,便又加重語氣勸說道:“大哥,大災之年,春荒之際,賣物購糧,可是發财的捷徑,一本萬利呀!”
尹壞種聽罷,嘿嘿地冷笑了兩聲,冷嘲熱諷地說:“賢弟不愧是個買賣人,張口閉口都是生意經!”
喪門星以爲主子很賞識他的高見,洋洋得意、信口開河地吹開了牛皮:“我尚某人,家裏曾開過錢莊和當鋪,本小弟在那行當混過半輩子,總算這幾十年沒白吃人糧了……”
“不過,咱的想法不大一樣!”尹大壞打斷了喪門星的話說,“我尹某的發家之道,不,不是‘一本萬利’,而是利用‘空手道’——來他一個‘空手套白狼’的無本萬利!”
從前,喪門星從他在道上混的經驗上,曾得出這樣的結論:世界上最數生意人最會斤斤計較的了。今天他驚訝地發現:過去沒有瞧得起的土老帽式的“暴發戶”,比我這富豪子弟還要歹毒的十倍!
怎麽用“白手套狼”的手段,讓宋的護船隊、李家的漁船全都姓“尹”?喪門星就圍繞這個命題作出了壞文章。十天的時間他交了三個“方案”,可憐都沒過關。第一次尹大壞說喪門星的辦法太損了,有損他尹大鄉長的“美名”!
第二次,尹大壞又嫌喪門星的方法光狠不損,會給後人留下把柄;第三次,尹大壞見喪門星的“回報”隻說了一半,發現不對口味,什麽也沒說,氣得一扭頭就走了。因爲這件事,可把喪門星給愁死了。那些日子,他成天都想着這件事,連夜裏做夢都夢見這件事。他主要是怕自己的飯碗保不住了,臉上的笑容也很少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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