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柳一邊走着一邊想着心事,心如脫缰之馬,又不由地想起那報仇的事來了。“報仇”這個念頭,在他的心裏已經憋了二年多了。他一想起報仇,心裏的火就向外竄。現在他心裏想着,直氣得又蹦又跳又跺腳,并邊跺邊說:“踩死你個三壞種!踩死你個喪門星——”
繼柳的血淚家史和不幸遭遇,早向田大爺說邊。方才,他見繼柳在路上連蹦帶跳的,就猜出他又想起血仇來了,便放慢了腳步等着繼柳跟向來。繼柳見前面的田大爺擋住了路,側身一看,隻見田大爺正笑眯眯地瞅着他。
這時,他又不好意思起來,漲紅着臉傻傻地笑了。田大爺放下擔子問繼柳:“孩子,你在想什麽心事?”
“在想報仇的事呗!”
“唉!好孩子,咱算了吧!”
“憑什麽?”
“仇人全是好佬和老大,人家有錢有勢,咱惹不起!”
“他就是天皇老子,我也要跟他拼個死活!”繼柳話沒落地,一腳把地上的一塊小青磚踩個粉碎。
田大爺再也壓不住發自内心的高興,他把有力的大手搭在繼柳的小肩上:“好孩子,不愧是咱好漢的後代!”
田大爺本來也是一個被地主老财搞得家破人亡的人,後來他就用一把祖傳人的寶劍殺了仇人 ,加入了贛榆青幫。入會後,因表現特好而成了仲八手下一名秘密的小頭目,後見仲八被王佐良招了安,一生氣就回家幹起了“老本行”。因怕暴露身份,他的這段曆史從沒跟人講過。
此時,他見繼柳報仇決心如此之大,就想幫他一把。并決定:回家後,就教他幾下子。于是,他望了望天空,向繼柳說:“天色不早了,走吧!”
“好的。”
這一老一少爺倆,又大步加小跑地走了一陣,沙河鎮來到了。
吃過晚飯後,李大媽在收實碗筷,田大爺和繼柳在聊天。
“你不是要報仇嗎——我教你個‘二狗撓子’!”田大爺向正專心聽講的繼柳認真地說着。
隻見田大爺猛地站起,緊了下腰帶。隻見他那塊塊隆起的肌肉疙瘩,讓明晃晃的月光一照,這才顯示出堅不可摧的英雄氣慨。随後,用繩子綁上褲腳,順手拿起門邊的鐵鍁,向繼柳一揮手:“咱到大門外玩幾下子!”
他們二人來到了大門外。田大爺一拉架子,一彈腿,練起武術來。宋繼柳一下看傻了眼,他一邊看着一邊想着:嘿!田大爺的武藝比那些大街上賣藝的強百倍!”
李大媽原先也不知老伴有這麽兩下子,先是大吃一驚,繼而嬉笑着數落起來:“你這是幹什麽?老不正經的!”田大爺全當沒有聽見,一口氣耍完了一個大趟子,這才扔了鐵鍁,歇了下來。
繼柳趕緊遞上一杯茶,他端起來一氣喝個底朝天。
繼柳每一次看了賣藝人的武藝後,都會天真地想過:“我要是會這麽幾下子,就不愁報不了仇了!”現在他見田大爺的武藝這麽好,心裏真是高興的要命!
可是田大爺收起面孔正而八經地說:“繼柳,要練武,就要學會吃大苦,爲了報仇就要準備受大罪啊!”
“隻要能報了仇,再大的苦和罪,也是沒有什麽可怕的!大爺,你打過把、賣過藝?”
“從沒幹過。”
“你是怎麽學會武藝的?”
“田大爺接過繼柳端來的茶水,一邊品着茶,一邊和繼柳講起他那血淚家史和練武報仇的經過。宋繼柳聽完大爺的講述,在自己的心裏暗暗地說:“要是有一把劍和一把手槍就好了!”這句心裏話卻無意中說出了聲來。就這極低的聲音,還是讓田大爺給聽見了。于是他問繼柳:“你想要把劍和槍麽?”
繼柳摸着後腦勺,不大好意思地笑了。
田大爺輕輕站起來進了裏房。
一小會,他拿來一把寒光閃閃的寶劍,來到了繼柳的面前,意味深長地說:“繼柳,你可知道這劍會些什麽本領?”
“能殺壞蛋!”
“它不單單能殺壞蛋,還會說話哩!”
“它,它,它還能說話?”
“是的!”田大爺說,“繼柳啊,目前這個世道,全天下就沒有咱們窮人說話的地方,也沒有幾個爲咱們窮人說話的人!隻有它——這口寶劍,能替窮苦大衆說話,能把真理找回來!”
“這個……是這麽回事!”
田大爺把寶劍鄭重地遞給繼柳,又真誠地說,“繼柳啊,你是個船工的後代,是咱們窮光蛋的後代,你要有志氣和骨氣,好好苦練,力争早日讓這把寶劍爲咱們勞苦大衆說句公道話!”
“你老人家放心好了!請把它的來曆講一講好嗎?”
“好吧,把小木凳搬過來坐下來。”田大爺也正而八經地端坐在大闆凳上,慢條斯理地講起了這把寶劍的來曆來——
贛榆縣城附近有座“紫陽橋”。一天,橋附近來了一大群攻打縣城的東撚軍,爲首一位好漢——任化邦。這人乳名柱,以任柱聞名于世,安徽省蒙城縣人。家貧,幼孤,由叔叔任乾撫成,十三歲起做雇工,後随叔入撚藍旗軍,因功升爲藍旗軍頭腦,率部随張洛行轉戰南北。
化邦身高腰壯,力大過人,還練了身好武藝,寶劍是他最應手的家夥。清鹹豐十年九月,聯幅軍攻占贛榆縣青口、大沙河等鎮。二十九日,與鄉團邱世官、周翰儒部苦戰于鹽倉城,次日攻克,殺團練五百餘人。
同治三年四月,與太平天國遵王賴文光部會師,被封爲魯王。四年四月二十四日,在曹州府高樓寨伏殲清忠王僧格林沁所部,殺死僧格林沁和内閣大臣大學士全順、總兵何建鳌等,重傷總兵陳國瑞。
當時,清廷派曾國藩爲欽差大臣,督直、魯、蘇、皖、等省軍圍剿。同治五年九月,撚軍分爲東西兩支,西撚赴陝、甘;任化邦與賴文光統帥東撚,轉戰皖、蘇、魯、直等省。
同治六年,白旗軍首領魏王李允手下卒長潘貴升(潘三),搶一窮塾師白銀三十兩,被化邦當場擒獲,建議魏王斬首示衆以肅軍紀,李允念其已入撚四年,隻鞭打二百下就釋放,可小人潘三仍懷恨在心。
不久,東撚在濰縣失利,潘三乘機通過邱尊謙向清軍請降,提督劉銘傳令其仍舊随撚軍圖任柱部,當個卧底。五天後,任化邦統軍攻贛榆縣城,潘三趁戰酣,從背後發小火槍偷襲,打中化邦腰部,遂與所部六個騎兵高呼:“魯王任化邦中槍落馬……”
撚軍大亂後,化邦十分氣憤,回身揮劍斬潘三部四個騎兵,後因流血過多落馬于紫陽橋頭。撚軍救其急走,因傷勢過重當晚犧牲,葬在大沙河床中,全體将士大哭,聲傳數十裏……
“任化邦死後,這口寶劍落到我爺爺的手中。後來,爺爺傳給了父親,父親又傳給了我,我這不又傳給了你這個漁民的兒子。”田大力擦了一眼淚道。
繼柳聽完這段傳奇式的的悲壯動人的故事,心中暗道:“我一定要對的起這把寶劍,我一定要有原寶劍主人的骨氣!”接着,他又問大爺:“大爺,你就是用這口寶劍報的仇吧?”
“是的,正是這口英雄好漢留下的寶劍!”田大爺站起來說,“繼柳啊,來,我先教你幾下子!”田大力提起他的師傅傳下的那把劍同繼柳對練起來……
月光下,同心異姓的爺倆,一個真心實意地教,一個一心一意地學,一老一少,一師一徒,對練起武來了。
白天聽不見的那大沙河濤聲,如今好象響個不停。夜,已經很深了。可是,田大爺和宋繼柳誰也不感到累和困,還在興緻勃勃地大練着。最後,還是李大媽硬逼着才睡了覺。
宋繼柳臨睡前,把這口寶劍瞅了又瞅,生怕象父親給的那把手槍一樣給弄丢了。最後,隻好小心翼翼地放在枕頭底下。一躺下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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