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上見賊寨中火起,一千弓弩手把浸了油點燃了的火箭嗖嗖的射向賊寨,好像生怕下面的火還燒不死賊兵一般。而那一千的弓弩手後面站着的是兩百名鼓手,此刻已把戰鼓擂得震天發響。朱儁借着鼓聲帶着餘下的近四千馬步軍沖出長社城,朝賊軍殺奔而去。
如果捂着耳朵不去聽那呼天喊地的慘叫聲,不去看身後那如人間煉獄般的一片火海,僅僅是站在城門外的牆角下擡頭仰望,這漫天飛落帶火的箭枝,可比流星雨壯觀多了,而這一刻東漢名将皇甫嵩就是這麽仰望着,欣賞着自己的完美傑作,這就是藝術!戰争的藝術!
不錯,在火海中哭喊逃竄的的的确确是正規的颍川黃巾義軍,也是洛陽南面戰線上最精銳的黃巾部隊,然而這支部隊組建還不到三個月的時間,雖然隊伍中也有不少土匪、流寇、山賊等綠林豪傑,但絕大部分還是農民,平日裏普普通通、老老實實,在官差、土豪面前戰戰兢兢的農民。三個月厮殺也讓他們有了些戰場上的經驗,如果仗着人多,在白日裏他們也能夠把官軍打個落花流水,但是,他們完全沒有夜間戰鬥的經驗,何況這一次他們的對手是出身将門的東漢王朝赫赫有名的名将“皇甫嵩”!
這一次,夜戰、大風失了天時;依草結營丢了地利;夜戰慌亂、調度失靈就算丢了人和。不過這一次和廖淳上次夜裏被打了埋伏不同,畢竟在場的都是黃巾軍中的精銳部隊,還是有一定單兵作戰(或者說三五成群散兵作戰)的能力的,所以這一次并沒有淪爲官軍單方面的大屠殺。
廖淳的部曲由于有過被夜晚打埋伏的經驗,所以這次相對更爲冷靜。當歇斯底裏的哭喊聲把廖淳從睡夢中驚醒,廖淳睜開眼睛看到的是四下裏漫天的火光,他一個鯉魚打挺從卧榻上翻起來,抓起兵器架上的斬馬劍便沖了出來,同時見到部下衆人也陸續沖出營帳,一個個也都是衣不及甲的穿着睡覺的單布衫,手裏抄着件兵器。廖淳的判斷是,這隻是劫營,現在的狀況是我方兵力遠遠超過官軍,官軍這次隻是趁黑制造混亂,好讓我等自行潰敗,隻要穩住陣腳,等到天明便可以全殲長社的官軍。
所以廖淳下令道:“莒淩封帶下轄人馬去馬棚看好馬匹,免得再被官軍奪去,徐骁和楊慶看好糧草等物資,餘下人等随我砍殺闖進營地的官軍、再順道把身邊燒着的火給撲滅了。”
莒淩封、徐骁、楊慶得令而去,其餘人則跟着廖淳殺敵、救火。
事後的很長時間,廖淳都在爲自己的這道軍令而深深的自責。其實廖淳的判斷是沒有錯誤的,但是其他各兄弟部曲的首領卻不這麽認爲,而且遇到夜晚劫營其他部曲的兵士也沒這麽冷靜。在慌亂中大家各自突圍奔命,一心想的隻是盡快逃離這片火海,結果便隻剩下廖淳所部在救火、抵抗,然而獨木終究是難支的,而且孤軍作戰帶來的是極大的傷亡。
不知道是風太大火勢蔓延到了馬棚,還是官軍直接放火點燃了馬棚,反正莒淩封帶隊趕到馬棚的時候馬棚已經起火了,栓在馬棚中的那些馬匹都驚慌撲騰着。莒淩封心想,這些馬都是剛剛繳獲的生馬,如果解開拴着它們的缰繩在這火光漫天的夜裏,它們驚慌亂竄指定都會跑丢的,所以他隻好帶着兵士沖進馬棚去救火。
這馬棚是用木頭搭的,裏面還堆滿了幹草,當這馬棚被點燃後借着大風,火苗蹭蹭的往上蹿着,火越燒越大,根本無法撲滅,不一會兒就連這草棚的柱腳也被點燃了,馬兒的驚慌撲騰一刻不停,動作的力量越來越大,終于這馬棚撐不住塌了下來。莒淩封沒來得及退出來,被壓在了坍塌的棚頂下面,這棚頂也是茅草做的,頃刻間這坍塌的茅草頂棚也被點燃了,莒淩封就這麽被活活的燒死在了馬棚裏。
還有徐骁和楊慶這邊,這徐骁絕對對得住他“泥鳅”這個外号,賊機警;老軍楊慶則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老兵油子,一輩子都混在行伍裏,也打過一些大大小小的仗,能夠不缺胳膊少腿的活到現在,除了老天保佑之外,這個在戰場上裝死啊,逃跑開溜啊等等這些本事那是沒有不會的。而且現在這兩人幹的又是軍需後勤的活,按理說這兩人在戰場上都是極不容易死的,然而這一次噩運卻降落在了他們的身上。
這徐骁腦子轉得确實快,不是着火了嘛,他想與其等着糧草軍械等器物被點燃,然後再拿水去澆滅,那還不如現在就拿水把他們打濕了,于是便提起營地裏僅有的幾桶本來用來喝的水,統統澆再了糧草上,澆完糧草澆軍械旗仗等器物。
而這老軍楊慶呢,别看他頭發全白了,但這頭腦卻是清楚得很,他這會兒也沒閑着,指揮兵士把這些辎重堆邊上的草全給拔了,留出一片真空帶防止周邊的火蔓延過來。但還沒等草沒拔完這倆老少爺們便發現情勢不對了,其他部曲的人似乎都在潰散逃跑,這兩人一合計,決定立刻把辎重都裝上車然後撤退。
由于裝載辎重浪費了不少時間,而辎重車是用騾子拉的跑得又很慢,不一會兒兩人便落在了潰散的人群之後。此時大隊的官軍騎兵從身後追殺而來,原本一起推着辎重車的兵士開始棄車狂奔,管自己逃命去了,而這老軍楊慶到底是上了年紀,跑不過年輕人了,落在了後面,一名三河騎士追上了他,用手中的長槍,從背後一槍刺穿了老軍的胸膛,這老軍隻覺得口中一甜,随後一口血立刻從口中噴了出來,濺到了自己從前額挂下來的散亂開來的一縷銀發上,接着一個踉跄撲翻在地,眼神開始渙散,嘴唇還在喃喃的動着,但卻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麽。
如果換了是從前,在這種情況下,這老兵油子早就丢下辎重自己開溜了;或者呢躺在地上,往臉上抹把血,再拿别的死人壓住自己然後裝死。但這次是廖淳交給自己的任務,他是真心的打算幫這小鬼一把的。
徐骁在狂奔中聽見身後一聲沉悶的哼哼,回頭正見到老軍被殺倒地的一幕,他心中一驚腳下踩了個空往前一撲,摔倒在地,腦袋撞在一塊大石頭上面,血流了出來,連撲騰都沒撲騰一下,頓時就沒了動靜。
而廖淳這邊,他隻以本部兵馬也難以抵擋官軍淩厲的攻勢,隻半柱香不到的功夫波才撥給的兩千人馬便死傷過半,再到後面打得就不是什麽營地保衛戰了,這局面演變成變成了大潰退。廖淳見大勢已去,爲了減少不必要的傷亡,也隻好下了撤退的命令。
但通往當南方向的來時路上有大量的官軍攔住,廖淳隻好率領殘部往陽翟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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