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老奴不解的問道:“大人爲何又歎氣?是袁大人說的那樣,大人爲了送走了孫将軍自斷臂膀而歎息麽?”
張溫看着這對自己忠心耿耿的老奴,笑着搖了搖頭卻并不回答,心中歎道:“送走了孫堅并不可惜,這孫堅乃是朝廷難得的一員虎将,如今正值多事之秋,用在哪裏不是用,未必非得在這西涼與董卓鬥個你死我活。隻是自己能保全的了一個孫堅,卻怕是保全不了這大漢大好的萬裏江山啊!”
此時,他又想起了張玄那日的一番話來,“天下寇賊雲起,豈不因黃門常侍無道之故故乎?今明公總天下威重,握六師之要,如能引兵向東誅斬宦官,翦除中官,解天下之倒懸,報海内之怨毒,然後顯用隐逸忠正之士,則邊章、韓遂之徒宛轉股掌之上矣。”“事行則爲福,不行則爲賊。今與公長辭矣。”
放眼窗外,一如當日,天空中灰蒙蒙的烏雲層層疊疊、層層疊疊壓的人喘不過起來。
這該死的鬼天氣!
兩日後校場點卯之時,張溫隻字未提起兵讨賊之事,這讓董卓覺得十分的意外,他原本想着借起兵之事除去孫堅,如今這計劃落了空,還有這跟張溫沆瀣一氣,總是叫嚷着要出兵平叛的孫堅,今天居然沒來應卯!
不過他覺得上天還是向着他的,原先的計劃落了空,但不來應卯卻也是個殺頭的死罪,不是愛講“穰苴斬莊賈,魏绛戮楊幹”的故事麽,那我今日就當着三軍将士之面來講講這兩個故事,此翻定當砍下你的狗頭!江東猛虎?我呸!
心中計較已經,董卓抱拳對着點将台上的張溫一拱手,問道:“今日怎不參軍從事孫文台将軍?聽說那日孫将軍跟将軍講‘穰苴斬莊賈,魏绛戮楊幹’之故事,末将乃是邊地武夫不曾讀過什麽書,本想今日向其讨教一二。”
在場的一幹文武将校聽罷,心中都不免替孫堅捏起一把汗來,聽說那日孫堅指陳董卓三條罪狀,正是借着此二則典故力谏車騎将軍誅斬董卓的,想不到如今這把柄倒卻反落在了董卓的手裏,看來孫堅今日兇多吉少了!
一衆人有替孫堅擔憂的,也有好奇這孫堅操練日日勤奮,最盼着出兵平叛的也是這孫堅,如何今日出兵之日卻未來應卯?
張溫卻是淡定從容的很,隻是不等張溫開口回答,那董卓又借着說道:“莫不是這孫将軍怕老夫愚鈍,聽不懂言語說教,故而直接做給老夫看不成,啊?哈哈哈哈~”
董卓一笑,他麾下的那一衆西涼兵将都跟着哄笑,集體大聲叫嚷着: “将那孫堅小兒綁來正法!将那孫堅小兒綁來正法!”
那樣子是得意至極!猖狂至極!
而張溫卻也不惱,等這一衆的西涼兵們笑夠了、嚷夠了、鬧夠了,張溫這才不急不緩的說道:“衆位将士有所不知,參軍從事孫文台将軍朝廷另有重任委派,被拜爲議郎,此時已奉诏前往京都洛陽矣!”
衆文武将校聽了均一臉狐疑,不過多半都松下一口氣來,這孫堅總算是又逃過一劫!緊接着又紛紛交頭接耳議論起來。
而董卓卻隻是不信,其實也并不是不信,而是他不甘心,精心謀劃眼看着已經被自己攥在手心裏一下便可捏死的“臭蟲”竟然又跑了!于是大聲喝問道:“将軍這麽說不會是有心包庇吧,朝廷诏令在哪裏?”說罷伸出了手來問張溫讨要,他要眼見爲實!
任誰都知道,車騎将軍在這點卯之時,當着全軍将士的面宣布的這消息,那豈能有假?有道是軍中無戲言,車騎将軍又豈能爲了包庇一個參軍從事而欺狂衆人?更何況這說的還是朝廷的诏命,這朝廷的诏命那就是皇上的聖旨,皇上的聖旨那胡編?假傳聖旨那又是個什麽罪名?所以就是連董卓自己都覺得自己這麽做有些多此一舉。
但就是這連董卓自己也覺得多此一舉的讨要,卻将張溫給難住了。
張溫是沒有假傳聖旨,但此次的人事調動卻是有些特殊,因爲時間上比較倉促,他沒有親自上書給朝廷,而是飛鴿傳書給遠在京都洛陽的家人,讓他們将書信轉交給司徒袁隗,由袁隗代爲舉薦,将孫堅調離這長安的平叛大軍。
然而飛鴿傳書再快,又怎奈何時間的倉促,昨日夜裏能收到朝廷同意召回孫堅的消息已是萬幸,而正式的诏書由官道送來隻怕沒十天半月是到不了的,現在董卓讨要,這又如何拿得出來?!
張溫心急如焚,卻隻能強作鎮定,腦中則非速的思索着應對的策略,隻是一時間卻也想不出什麽合适的說辭來!台下一衆将士見張溫遲遲拿不出诏書來,也都開始議論紛紛了起來,由原本的嘲笑董卓多此一舉,到也開始漸漸懷疑,猜測這其中可能有的一些貓膩來。
正在張溫騎虎難下之時,小場外突然跑進來一個小校,手中高舉着一小塊帛書高聲喊道:“報~~~皇上手谕!”
衆人給這小校讓出一條道來。
張溫跪接了手谕,翻開一看,心中大叫:“幸哉!”
這帛書上面寫得正是朝廷征召孫堅的诏令,正式下達給孫堅的诏書将在京都洛陽等着孫堅,而這給張溫的手谕是袁隗特意替張溫從皇帝劉宏處讨要後飛鴿傳書送來的,就是爲了以防萬一董卓讨要,結果還真派上的大用處。
張溫看完了帛書,伸手遞還給小校,示意他講帛書送與董卓觀看。
董卓從小校的手一把奪過帛書後還狠狠地一腳踢翻了那送書的小校,口中罵道:“他媽的狗屁的手谕,豈有如此巧事?!”
但他這話沒有罵道一半便大驚了失色,雙膝普通跪地,将帛書高舉過頭頂,口中大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饒是董卓這西北狼再嚣張,此時卻也還不敢對皇帝陛下有絲毫的不敬。而一衆的文武将校見董卓下跪山呼萬歲,知道這定是皇上手谕無疑,忙也跟着跪地山呼。
張溫見此忙趁熱打鐵,對着董卓說道:“參軍從事孫堅雖去往了京都洛陽,但我還在,都鄉侯(董卓)如欲聽‘穰苴斬莊賈,魏绛戮楊幹’之典故,我也以說與你聽,在場的衆将士也不妨一同聽上一聽……”
這董卓又豈會不懂這“穰苴斬莊賈,魏绛戮楊幹”說得是什麽?不然他也不會裝傻充愣的非要借着這個典故來弄死孫堅,但隻是這會兒在聖旨的威壓之下,他也隻能靜靜的洗耳恭聽。
借着點卯說故事張溫算是暫時壓制了董卓飛揚跋扈的嚣張氣焰,讓他在很長時間内都不敢再生事端。而長安的平叛大軍卻因走了孫堅這員虎将,張溫也不敢再提什麽出兵平叛之事,隻如董卓先前所說那般,守着西京長安城,借着這高牆堅城将叛軍擋在這中原之外。
參軍從事孫堅奉诏入朝,被拜爲議郎,随後又被命爲長沙太守,擊讨長沙賊匡星,平叛後因讨賊之功被封爲烏程侯,當然此又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