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兄弟

不提張溫如何上表去召回董卓,開脫戰敗之罪;也不說東都洛陽那面皇帝劉宏和滿朝的文武百官看到張溫的表書,得知西涼平叛再次失敗,且平叛大軍鬧得将帥不和會有何種反應?且依舊來看那在千裏冰封之下的不毛之地上的那些叛軍。

自打張溫率衆倉惶逃入長安城後,邊章、韓遂二人便揮軍一舉攻占了美陽,進而又攻破了右扶風治所槐裏,以及茂陵、平陵、安陵、武功四縣,另有漆縣、栒邑、杜陽三處望風而降。

茂陵、平陵、安陵這三縣,茂陵是漢武帝劉徹陵墓,平陵是漢昭帝劉弗陵的陵墓,而安陵是漢惠帝劉盈的陵墓,埋着大漢王朝三位先帝的陵寝,攻占這三處原本便隻是要讓朝廷驚慌,進而出兵來救,好趁此消滅官軍,但如今張溫率着一衆的官軍都躲入了長安城中不肯出來,而邊章作爲漢人,也曾是大漢王朝的邊庭守将,此時雖然反叛了朝廷,但内心深處對于大漢王朝的情感卻尚未完全泯滅,因而也不忍真去毀壞先帝陵寝,所以見官軍并不派兵來救隻好找了個借口,以趁官軍新敗無力抵抗,正好殺入西京長安搶劫宮中财寶爲由,轉移了北宮伯玉等一衆西涼羌胡們想要挖掘陵墓中藏寶的視線,移師攻占了右扶風治下臨近西京長安的鄠縣,之後入了冬天降大雪封了道路,原本攻入長安的宏願也就隻能不了了之。

但廖淳卻是不甘心,自己與一衆弟兄不畏艱險,千萬裏跋山涉水的追着狗官皇甫嵩來到這西涼不毛之地,又不避矢石經曆了大小數戰,眼看着便能摘了這狗官皇甫嵩的狗頭(廖淳等人尚且不知官軍早就易了帥),如今卻因爲一場雪卻要退縮。

那狗官皇甫嵩如今離西涼大軍隻有這一牆之隔啊,隻要攻破了這面城牆,便能摘了這劊子手的腦袋,那來祭奠大賢良師、地公将軍、人公将軍和那被這劊子手屠殺并築成了“京觀”的十萬袍澤,以及那些在起義中戰死的百萬黃巾将士英靈,爲他們報仇雪恨!

廖淳找了邊章、韓遂幾次,反複勸說、陳述利害,卻都被二人以各種理由推搪婉拒了,北宮伯玉在一邊内心雖是極想幫廖淳說上一些話,但是那些話到了嘴邊卻又生生吞了回去,原因無它,就是外面下了雪天寒地凍,麾下的那些人離開部族也有很長時間了,都想回家了。

而這種思鄉念家的情緒還不隻有北宮伯玉麾下的胡人有,李文侯和其他許多的羌胡部族的兵士,連帶那些帶兵的族長、将軍、頭目,幾乎人人都有。所以說到底也不是邊章、韓遂他們二人不願再打了,不知道此一撤兵便是功虧一篑,但要是沒有了這羌胡部族的人,剩下便隻有爲數不多的反叛朝廷的漢人兵将,而要光靠着這些叛兵、叛将怕是怎麽也打不到長安城中去的吧!

“怎麽會打不進長安城?!”在自己的營地内,廖淳發了瘋似地一把拎住鞠羟那件羊皮襖子的衣領,大聲吼道:“你麾下也有一千人馬,怎麽會打不進長安城?!啊?!!”

那可是西京長安城啊!

這一刻廖淳顯然是被他心中的怒火沖昏了頭腦,然而鞠羟面對面前這個要比自己小上十多歲的,看來還不過是個半大孩子的廖淳卻一再退讓,他不是畏懼于廖淳現在在軍中的軍銜比自己大(那都是虛的,手上有兵才是硬實力,但廖淳沒有),而是打心眼裏敬佩、感激廖淳,就是面前這半大的孩子帶着他們土日部的勇士們縱橫馳騁幾個月來,不但殺得官軍丢盔卸甲、望風而逃,都逃入了長安城中做起了縮頭烏龜,讓一直以來總被其他部族欺負,要仰仗着滇吾的鼻息過日子的土日部也總算是揚眉吐氣了一回!就連豪帥北宮将軍(北宮伯玉)看在廖淳的份上如今也會給他鞠羟三份薄面。就因爲這樣,别說廖淳抓着衣領罵他幾句,就算是立刻拿刀捅了他,他也絕無半句怨言!

然而,這一次是要讓一千土日部的勇士,違抗着元帥邊章和豪帥北宮将軍的将令,跟着廖淳去打西京長安城,一千騎兵攻打長安城那無異于送死,即便打赢了回來,違抗将令那也是個死,自己死了還不打緊,麾下的這一千勇士可是土日部中最最精壯的勇士,是土日部的希望啊!這着實讓他犯難了!

看到鞠羟跟個半死人似地任自己推拉撕扯半晌也不放半個屁出來,廖淳卻更來了火氣,索性恨恨的一把推開鞠羟,環指周遭的一衆人歇斯底裏的大聲吼道:“你們不去!都不去!我自己去!拼死了至少對得起大賢良師,對得起地下那百萬英魂!”

這一刻廖淳是真的癫狂了,空着一雙手轉身便徑直往營地外沖出去。

陳幕一把拽住廖淳,問道:“去報仇還是去送死?也不帶件兵器。”說罷将廖淳自己的玄鐵槍遞了上去,又轉身去拿擱在兵器架的太乙劍。

“人公将軍的太乙劍,用它割了皇甫老兒(皇甫嵩)的腦袋,三位将軍(張角、張寶、張梁)才能含笑九泉。”陳幕笑道。

見陳幕竟似乎還在冷眼旁觀似地打趣自己,廖淳更是氣極,一把從陳幕手中奪過太乙劍,白了陳幕一眼,冷哼一聲,便再次徑直往營地外沖去。

這時陳幕再次伸手拽住廖淳的胳膊,廖淳見狀正要發作,卻聽陳幕質問道:“怎麽?真不拿我們這些人當兄弟了?!”

廖淳被陳幕說得一愣,而陳幕不等他反應過來有緊接着說道:“兩年來大小數百戰,從荊襄殺到這尿不拉屎的西涼,出生入死,我們跟着你爲了什麽?!不就是個兄弟義氣麽?!你現在一個人提着杆槍便要去送死,算什麽個意思?!”

廖淳被質問的啞口無言,原本的沖天之怒也消了一大半,那渾渾噩噩的頭腦也漸漸有些冷靜了下來,不過卻依然無法回答陳幕的質問。

陳幕卻似乎也沒打算要廖淳回答,舉起手中那把從官軍偏将徐霸手中奪來的那柄陌刀,伸出兩根手指,輕輕的在刀刃的側邊上撫過,而後又用手指在刀刃上“噹”的彈了一下,刀刃發出一聲清脆的金屬聲響,震得刀柄上的吞獅獸頭像也跟着瑟瑟發抖,仿佛要活過來撲騰下來一般。響聲落時,陳幕将刀反手握于身側,對着廖淳說道:“要死!我陪你去!正好試試狗官的這把刀。”

還未等廖淳答應,姜蘭甫也抽出了腰間的彎刀,耍出一道漂亮的刀花,淡淡的說道:“算我一個。”

緊接着鮑恢、陳嶺等一幹荊州來的兄弟,連同最最膽小怕死的泥鳅徐骁也拿着幹長矛,嗓子吼得震天響說道:“淳哥我也跟你一起去。”

其餘人則異口同聲道:“誓與将軍/廖頭領共生死!”

這一刻廖淳瞬間被感動得熱淚盈眶,同時又爲自己剛剛對衆人無端的猜疑指責羞愧的有些無地自容。

而最出乎廖淳意料,也最讓廖淳感動的無以言表的是,在衆人的吼聲未落之時,那一千土日部的勇士跪地齊聲喊道:“誓與廖将軍共生死!誓與廖将軍共生死!誓與廖将軍共生死!”

如此三呼,震得整個軍營都似乎跟着震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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