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影響、航空管制、機體故障……航空公司總能爲航班晚點找各種理由,不管乘客有多少怨言,不管一年到頭收到多少封投訴信,該遲到的絕對不會早到,該等待的還是得等。
晟軒從小就跟着小米和賢海世界各地滿天飛,對航班晚點這種小事早就習以爲常,但對于本來就不怎麽願意搭飛機的維魯斯來說,簡直就是在考驗他的耐性。
好不容易終于等到登機,問題又來了。
晟軒爲了給維魯斯提供一個絕對舒适的旅途壞境,他特地包下了客機的頭等艙,還叮囑飛機上的乘務員沒什麽事别過來打擾。兩個小時的飛機本來一路都相安無事,晟軒正慶幸沒發生什麽麻煩事,麻煩卻自己撞上槍口。
一個小女孩從經濟艙那邊闖了過來,剛好跑到歐爾佳座位旁邊的時候摔了一跤。歐爾佳好心起身将孩子從地上抱了起來,結果那個小女孩看到歐爾佳臉上冰冷的銀制面具後,竟然張口就哇哇大哭起來,吵醒了臉上還戴着眼罩的維魯斯。
小女孩大概是真得害怕,用力往歐爾佳胸前一推,硬是掙脫了歐爾佳的懷抱摔回地上,恐懼加疼痛讓她哭得更大聲。這時她的母親終于追了上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開罵,頭等艙簡直成了菜市場。
眼見維魯斯眉間的褶皺越來越深,晟軒一個頭兩個大,小女孩還不忘給火上添把油,躲到母親身後指着歐爾佳喊飛機上有怪物。
維魯斯被打斷了睡眠,心情已經很不爽,再聽到小女孩對歐爾佳的侮辱,頓時火冒三丈,哪裏還管什麽童言無忌,伸手就掐向小女孩纖細的脖子,幸好歐爾佳及時擋在他跟前,才阻止一件命案發生。
晟軒這時也顧不上紳士風度,直接扛起那位潑婦,一手粗魯地抓起小女孩的衣領,把母女倆扔回了經濟艙,然後果斷關上頭等艙的玻璃門,拉上門簾,将身後不斷傳來的謾罵聲完全隔走。
接下來的善後那都是乘務員的工作,頭等艙與經濟艙所享受的待遇不言而喻。不得不說,萬惡的根源在這個腐敗的社會中能起到的作用真心不小。
隻是維魯斯那張比墨汁還黑的臉,是花多少錢都白不回來的。
直到飛機降落,三人出了機場大廳,情況依舊沒有改善。
當初聽說偶像的目的地就是自己住的城市時感到的興奮,晟軒現在已經回想不起來了。
果然理想和現實的距離,差的不是那麽一點點……
“晟軒!”聽到有陌生的聲音叫自己的名字,晟軒下意識就沖着聲源轉過頭去,看見那個逆光而站的修長身影,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知道會有人來接機,隻是他沒猜到來的會是那個人。
一年當中大概能見兩三次,對方臉上總是挂着溫和的笑容,但是晟軒一次都沒有和他交談過,因爲他的笑容裏藏着太多看不透的東西。
如果說無辰的微笑是一副固定的面具,那麽這個人的笑容則是由無數張變換着的面具重疊而成。晟軒不怎麽擅長跟這種一看就是表裏不一的人交流。
可打從心底厭惡那個人,晟軒又做不到。
在那個家裏,晟軒最喜歡的人是晚夕,而那個人,偏偏長了一張與晚夕相似的臉。
那雙藏在金絲眼鏡後面的銀白色眼瞳,除了滿含着笑意,簡直和晚夕的如出一撤,晟軒小的時候還揪着澈的衣角問會不會他才是晚夕的親哥哥,結果換來澈的一打爆栗。
這個人看上去很年輕,可家裏所有人都對他很尊敬,就連一向高傲自大的澈在他面前都要收斂脾氣,晟軒猜他在克裏斯路這個大家族裏應該很有地位。
不過這個家族還有什麽人,晟軒一概不知,盡管他的名字後面被冠以克裏斯路的姓氏。
“奧斯叔叔……”晟軒不知道究竟是什麽驚動了這位大人物,隻好先乖巧地應一聲。
晟軒正想向奧斯走去,維魯斯突然伸出手攔住他,連歐爾佳也按住他的肩膀,如臨大敵。
此時維魯斯的臉色已經不能用一個黑字來形容了,他死盯着奧斯那張無害的笑臉,表情變得猙獰起來,龇牙咧嘴,碧眼冒着血光,似乎随時就要撲上去咬殺敵人。
相識了幾天,就是在維魯斯暴怒的時候,晟軒也沒見過他這樣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
“晟軒,你可以幫我去看一下免稅店的護膚品嗎?知道我要來接你,蒂爾吵着要我幫她帶幾樣回去,但是這方面的東西我不太懂。”奧斯無視那邊兩隻豎着尖刺的刺猬,沖着晟軒溫和一笑,語氣中帶了些不容拒絕的意味。
奧斯的話,晟軒一聽就知道是要支開他的借口。
他自然記得蒂爾是奧斯的妻子,隻是在他的印象中,那位華麗的女子身上穿戴全都是名牌中的精品,這樣一位追求奢華的女人,怎麽可能看得上機場免稅店的商品。
維魯斯和歐爾佳的反應也讓他遲疑,但他還是聽話地往機場裏面走,也不敢回頭。
這種被排除在局外的感覺,晟軒早就習慣了,因爲他什麽都不知道,不管是關于克裏斯路這個家族,還是那個他不曾進入的黑暗世界。
等晟軒已經走到聽不見他們談話的地方後,奧斯才正式向兩位同類打招呼:“歡迎來到克裏斯路的領地,我是親王奧斯,很高興見到你們。”
“你跟那小子是什麽關系?”
維魯斯分明記得晟軒說過自己以前從來沒有見過真正的吸血鬼,那麽這個親王剛才對他那麽親近的表現又是怎麽回事?難道他在說謊?
“暫且算是遠房親戚。”
論輩分,晟軒應該是奧斯的孫子,但是吸血鬼的外形也不是說變就能變的,讓一個幾歲的小孩子稱呼一個看起來和自己爸爸差不多年紀的人作爺爺,似乎不太合适,于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小米隻跟晟軒介紹奧斯是家裏的一位親戚,讓晟軒喊的是叔叔。
奧斯本人也認可了,雖然他活了将近千年的歲月,他還是不太樂意被稱作爺爺,叔叔已經是他的最大讓步。不過連帶着蒂爾也被叫阿姨,就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了。
“我真沒聽說過,原來純血家族還會有人類的遠房親戚。”大概是确認了對方沒有要開打的意思,維魯斯終于放松警惕,眼中血光散去。
冷靜過來才發現,周圍的人都像是沒有注意到這個角落發生的事,仿佛有什麽将他們隔離在外。
“閑話就到此爲止吧,有些正事得在那孩子回來之前解決掉才行。”奧斯掏出手機點開一個視頻。
畫面中坐着的男子,維魯斯再熟悉不過。視頻中人很平靜地叙述了一遍要交代的事,言語間沒了以往的意氣風發,像個洩氣的皮球,唯獨那雙細長的鳳眼中閃着不易察覺的異彩。
那個平日自視甚高的傲慢王者,原來也有這麽蒼老的一面。
維魯斯并不感到憤怒,也不在意自己的父親被人踩在腳下,弱肉強食,本來就是那個人硬是灌輸給他的價值觀。
餘光瞥去,戴着銀制面具的女子身姿挺立,站在一邊恭敬地低着頭,垂下眼眸,讓人看不見她眼底的情緒。
青年悄悄攥緊了拳頭。
等晟軒提着一大袋包裝精美的護膚品回來,轉角處三足鼎立,硬是将一丈見方的小角落給劈成三塊獨立的領域。
歐爾佳很自覺就走過去接晟軒手裏的袋子,不着痕迹地逃離了那灼人的目光,給自己尋到安然的藏身之處。
晟軒哪裏知道剛才發生過什麽,他也不問,知道得太多有時并非一件好事,還不如一直裝糊塗,于是他抛開紳士禮儀,将重物全都給了本來力氣就比他大的歐爾佳。
晟軒原來是打算瞞下維魯斯的身份把他帶到克裏斯路大宅暫住幾天,但回想起剛才維魯斯和奧斯見面之初那副随時開打的架勢,他又不好擅自做決定,說到底,他也不過是個外族人……
隻是沒想到當他提出自己的請求時,奧斯欣然同意,維魯斯也沒有拒絕,一行四人最後一團和氣地坐上奧斯的車。
還沒等奧斯啓動車子,維魯斯坐到後座裏把頭靠在座椅上倒頭就睡,并不在意自己現在是客人的身份。歐爾佳占了副駕,留給晟軒的隻有維魯斯隔壁的位置。
眼皮些微的顫動出賣了主人沒有睡着的事實,晨軒心裏覺得好笑又不好拆穿他,坐好之後便戴上耳機閉眼小憩。飛機上人太多,他一直緊繃着沒怎麽休息,現在換到了較小的空間還有見到了熟悉的人,提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車廂内一路無言,維魯斯最後有沒有睡着晟軒不知道,隻是當他被奧斯叫醒的時候,他已經身在克裏斯路的地下車庫,車外正好停着澈那台騷包的粉色蘭博基尼。
隔壁響起了車門打開的聲音,俊美的青年邁出長腿,起身,站定,身形挺拔,如歐洲貴族般優雅,美得不像是人間産物。
“你還沒睡醒嗎?”高貴的吸血鬼俯身望着車内呆滞的人類,臉上挂着嘲笑的表情。
眼前忽然浮現那張幹淨的小臉,笑靥如花,仿佛能驅走世間一切污穢,隻剩天真與無邪。
夢還做着,他應該還沒醒來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