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


很久很久以前,那是一個黑暗的年代……

戰火随處可見,硝煙給天空蒙上了暗淡的色彩,人們已經忘了到底有多久沒有看見清澈的藍天。

屍橫遍野,血流成河,世界被名爲死亡的恐懼所籠罩,然而,那隻是對人類而言的恐懼……

鮮血,對于自黑暗世界而來的住民來說,是最佳的食物……

如果說白天是人類的戰場,那麽入夜以後,世界将由生存在黑暗的不屬于人類範疇的他們來主宰,爲了與人類區分,人們把他們稱作——吸血鬼。

光明與黑暗往往共生,因爲畏懼他們的存在,人類造出銀制的武器,選拔出自己中的精英,組成了專門獵殺吸血鬼的獵人團隊。

随着獵人組織的不斷完善,吸血鬼開始感受到他們的威脅性,于是展開了大規模的反獵殺行動。

幾場大戰後,雙方都死傷慘重,然而兩者間的矛盾仍然沒有一絲化解的迹象。

下一場大戰在即,幾個獵人家族決定結成聯盟,進行突襲,而首個目标,則是吸血鬼氏族中規模最小的克裏斯路家族。

盡管克裏斯路一直沒有參與吸血鬼與獵人的戰争,但是有消息說最近吸血鬼一方的高層秘密聯系克裏斯路,爲了防止新的力量介入戰争,聯盟決定先下手爲強。

聯盟首先埋伏在克裏斯路的領地附近,碰巧,從克裏斯路的領地駛出了一輛馬車,從随從的人數判斷,車中的人絕對在克裏斯路占重要地位,聯盟當機立斷,把馬車作爲目标開始進攻。

聯盟很快把擔任車夫和随從的吸血鬼處理掉,可是打開車門,坐在車内的,卻隻有一名身着華服的女孩。

明明遇襲,女孩臉上卻是一片淡漠,仿佛事不關己,可見這個女孩絕對不是他們的同類。

女孩看上去似乎并沒有想要反抗的準備,即使雙手被套上銀制的枷鎖,仍然一點反應也沒有,加上她有一副精緻的妝容,她就像是一個會呼吸的人偶娃娃。

她被帶到了爲吸血鬼特别建立的監獄。

那裏有着世界上最堅固的牢房,照獵人的說法,即使是集一個氏族的力量來攻擊這裏,也損不了這座監獄一塊銀片。

一靠近監獄,女孩的臉上終于露出了第一個表情,她的眉頭緊鎖着,眼中的厭惡十分明顯。

吸血鬼的本能,讓她聞到了濃郁的鮮血的味道,顯然那并不是來自人類的味道。

因爲大戰的緣故,關押吸血鬼用的牢房已經沒有空缺,考慮到女孩的危險性較小,看守人把她帶到了一座獨立的小閣樓。

明明不是牢房,閣樓的門窗卻被銀制的欄杆封閉,在那裏,女孩看到了一個看上去大概16、17歲左右的男孩,他有一雙好看的眉眼,金色的眼瞳,在黑暗中就像是星辰一樣閃爍着光芒。

男孩就坐在閣樓中央的地上,那是微弱的陽光唯一照射得到的地方,他就安靜地坐在那裏翻看着厚重的書。

可是看守人卻完全無視了男孩的存在,繞過男孩徑直把女孩帶到閣樓的小角落,檢查完她身上的枷鎖是否牢固後,就準備離開了。

在看守人重新鎖上閣樓之前,男孩開口了,“請問一下……”

“無論你問多少次,那位大人都不會來的。”還沒等男孩說完,看守人用極其不耐煩的語氣打斷了男孩的話。

“是嗎……”聽了看守人的話,男孩臉上閃過一絲落寞,不過他很快就揚起嘴角,微笑着說:“謝謝你,告訴我這個寶貴的信息。”

看守人啧了一聲,一臉陰郁,把門重重地關上,很快就傳來鎖鏈的摩擦聲。

男孩放下手中的書,走到窗邊,抓着欄杆拼命踮起腳尖,想看閣樓外面的人。

維持了這個艱難的姿勢不久,一個身着黑袍的中年男子慢慢向閣樓的方向走過來。

“父親大人!”男子聞言擡起了頭,男孩想借助欄杆再往上一點,看清窗外的男子,可是他的力量有限,他很快就摔回地上。

等他再次攀上去,男子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因爲用力過度,他的手被欄杆磨出了血痕,可是掌上的痛,遠遠比不上心裏的痛……

從女孩的角度,看到男孩那瘦弱的身軀在微微顫動着,那是一種無聲的哭泣……

不過當男孩重新轉過身來,他的臉上重新挂上了燦爛的笑容,他走近了女孩,“初次見面,我的名字是旭光,你叫什麽名字呢?”

那抹笑容是那麽的純粹,仿佛是黑暗中的一抹陽光,不經意間照進了女孩的心房。

剛才的陰郁,似乎并沒發生……

在旭光身上,女孩感覺不到同類的氣息,相反的,他手心傳來的香味,讓她感受到了饑渴。

旭光注意到了自己的傷口,而女孩的氣息也因爲血的味道變得紊亂起來。

“隻能吸一點點哦。”旭光把自己躺着血痕的手伸到女孩面前,這無疑是一個十分危險的行爲,因爲吸血鬼對血液的渴求是沒有盡頭的,這也是吸血鬼的利齒下鮮有人能逃生的原因。

身處吸血鬼的牢籠,旭光不可能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麽,一旦女孩克制不住,他可能就會因爲失血過多而喪命。

然而旭光臉上的表情,還是那抹燦爛的微笑,似乎在堅信着什麽。

“不需要。”女孩淡淡的開口,聲音如銀鈴般清脆,在不大的閣樓中回蕩着。

聞言,旭光沒有多說什麽,隻是翻出了小藥箱,迅速給自己止血包紮後,然後再次走到女孩身邊,閉上了眼睛,開始冥想着什麽,很快,女孩身上的枷鎖解開了。

“隻要有我在,看守人是不會過來這邊的,一直被束縛着,你很不舒服吧。”旭光又一次笑了,笑得依舊那麽的燦爛,卻帶了那麽一點苦澀。

女孩優雅的活動了一下自己的筋骨,看向旭光的眼裏雖然沒有任何感情,但旭光似乎能從中看出她的想法。

“你是人類。”陳述的語氣,表示女孩确信這個事實,明明不曾關心過他人的事,卻對他産生想要了解的欲望。

“是啊,我是人類……”不過擁有吸血鬼的能力,是異類……

就像剛才那樣,即使他思念着父親,也得不到父親的一個眼神。

看守人也好,父親也好,他,在所有獵人眼中,都是異類,甚至……

是災難……

一天下來,兩人再也沒有說話,旭光繼續看厚重的書,女孩則閉上眼睛淺眠,盡管身上的枷鎖解開了,她仍然沒有離開原本的小角落。

入夜以後,旭光本來打算讓女孩睡在閣樓唯一一張小床上,卻遭到她無聲的拒絕,他隻好自己躺在床上入睡。

待到女孩重新張開雙眼,旭光早已進入夢鄉。

她站起身,輕輕地走到小床邊,小手握住了旭光的手。

屬于旭光的記憶,慢慢滲進女孩的腦海裏……

旭日初照,朝陽之光,因而名之曰‘旭光’……他在家人的希望下誕生在這個世上,他以新生代獵人繼承人的方式成長,一切是那麽的美好……

畫面跳轉,在繁重的訓練中,難得的休息時間,他在盛開着櫻花的庭院中玩耍,他突然發現,自己可以移動拳頭大小的物體。

他毫無保留地把這件事告訴了父親,希望能得到父親更多的關注和贊賞,卻沒料到……

黑暗、孤獨、無助……一夜之間将他啃食殆盡。

就因爲他擁有如吸血鬼般奇異的力量,曾把希望給予他身上的他的家人,親手把他關在絕望的牢籠中……

曆史長流當中,有一定幾率會出現像旭光這樣擁有特異能力而又不是吸血鬼的人類,有人認爲那是神的饋贈,也有人認爲那是惡魔的詛咒,顯然,旭光的家人屬于後者。

一聲輕微的呻吟把女孩拉回這邊的世界,躺在床上的旭光睡得似乎并不安穩。

“爸爸……媽媽……小光在這裏……”

女孩自問,她從來不是感情豐富的人,她想象不出,驅使他在睡夢中呼喚父母來接自己回家的寂寞與孤獨,到底有多濃烈……

突然的,他緊握住了她的手,口中呢喃着:“不要走……”

她知道這是他無意識的動作,也沒有甩開他的手,幹脆順着他的力道,擠到了那張不大的床上。

“轟!”

旭光是被建築物倒塌的聲音驚醒的,一波接着一波的巨大聲響告訴他,這座最牢固的監獄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強力攻擊。

可是,更令他震驚的是,昨晚還坐在角落的女孩,不知道什麽時候睡在了自己的旁邊,而且他死死地抓住她的手。

意識到男女授受不親的禁忌,他趕緊松開女孩的手,身體往床的另一端移動。

太過緊張的後果,就是他忘了其實他的小床真的小得很可憐,他的身體隻是挪了一點點,他就整個人摔到地上了。

正在這時,女孩睜開了眼睛。

“抱……抱歉。”因爲實在想不起昨晚他做了什麽,爲什麽女孩會睡在他的身邊,他隻好先道歉。

剛睡醒的女孩似乎還沒完全清醒過來,迷糊的樣子跟昨天冷淡的表現形成鮮明的對比,散發着另一種魅力。

“轟!”坍塌的巨響再次傳來,較方才更加劇烈,連閣樓也随之震動了幾下。

“我會把門打開,你趁現在趕快逃走吧。”代表一級危機的警報聲沒有間歇,這可能是這座監獄有史以來遭受的最大危機,也是她逃離的最好時機。

再精密的鎖都是由小部件組成的,隻要在他能操控的大小範圍内,他就能夠解開,無論是昨天女孩身上的鎖具,還是閣樓的門鎖。

盡管他并不希望她離開,因爲如果連她也走了,這座冰冷的小閣樓又會隻剩下他一個。

可是,她并不屬于這裏……

銀制的門很快就被打開了,但女孩卻沒有任何行動。

“怎麽啦,如果看守人發現這邊的異狀,你就逃不掉了。”旭光走到女孩身邊,拉起她的手,把她帶到門邊。

她的手如想象中一樣冰冷,如果在炎熱的夏天牽着,一定會很舒服吧。

可惜,已經沒有機會了……

“爲什麽,不離開這裏?”女孩想不透,爲什麽有能力離開,他卻甘願獨自一人就在這座冷清的閣樓中。

“因爲,除了這裏,我已經無家可歸了。”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一直都在他臉上的笑容已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憂傷,不濃烈,卻刺痛了女孩的心。

無家可歸……

“要跟我一起走嗎?”女孩的眼睛直直的望住旭光的眼睛,不知道爲什麽,她不想讓他一個人留在這裏。

這麽多年來,第一次有人對他說這樣的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寂寞一下子全都擠在一起,化成了淚水。

“我……真的可以嗎?”異類的他,真的可以跟她一起離開嗎?

“隻要你願意。”他幼時的記憶還曆曆在目,她知道他經曆過什麽,也知道他害怕什麽。

她的話讓他再次笑了,那抹從心底展露出來的笑容,正是她所眷戀的。

畢竟她才剛誕生在這個世界不久,雖然擁有着吸血鬼與生俱來的知識,但很多知識所無法解釋的事,需要她去經曆,去學習,在感情方面更是如此。

她不知道,一顆名爲“愛”的種子,在她和他都不察覺的時候,悄悄躲在他們的心底汲取養分。

幾乎所有駐守的獵人都集中到一起去迎戰強敵,旭光很快就帶着女孩逃到唯一一座連接着外界的吊橋邊。

出逃的過程十分順利,至少在他們被守衛在出口的黑衣男子攔截住以前可以這麽說。

在看到男子那一刻,旭光停下了腳步,把女孩擋在自己身後,滿臉驚慌。

女孩見過那名男子,在旭光的記憶中,他是旭光無時無刻不在思念的父親。

不過在對方心中,似乎已經忘了那一分以血爲羁絆的情誼,因爲男子從黑袍中抽出一把閃爍着銀光的左輪手槍,瞄準了自己的兒子。

男子拿出手槍的時候,女孩感受到了旭光的顫抖,他的無助以及他的惶恐,通過相連的手心,傳遞給她。

“父親大人……”旭光的語氣中充滿着無奈,“讓我一輩子待在那座閣樓裏也沒關系,您想在這裏了結我的生命也沒關系,請你放過這個孩子……”

銀色的子彈無情地打斷旭光沒說完的話,冶紅的鮮血在他的心髒上開出一朵妖豔的薔薇花。

有人說,某種情緒到了臨界點時,往往會通過相反的行爲來表現,譬如說人會在極度開心時流出淚水。

對旭光來說,胸口被子彈洞穿的痛,遠遠比不上被父親槍殺的痛,

此時此刻,名爲絕望的情感已經爬到了頂峰,所以旭光沒有大哭也沒有大鬧,相反的,他笑了。

一笑傾城,也不過如是。

女孩蹲下了身,及時接住旭光倒下的身軀。

男子的表情并沒有因兒子在眼前倒下而改變,他繼續瞄準了女孩。

“不許動!”聞言,男子的動作在瞬間凝結住,但顯然是被迫的。

女孩身後,一抹酒紅色的身影慢悠悠地走過來,“知道嗎,侵犯克裏斯路家族,還有綁走我們家的公主殿下,絕對是你們這輩子做過最值得後悔的事。”

來者,是一個隻能用妖娆去形容的男生,看上去年紀與女孩相仿,卻散發着與女孩截然不同的魅惑氣息。

男生邊說邊閉上了眼睛,再度睜開時,晶紫色的瞳已化爲一片血紅。

“砰——”男子朝着自己的右腿膝蓋開了一槍,然後第二槍,瞄準了自己的左腿腳踝,第三槍……

男子終于明白,爲什麽僅僅一個人,卻把這座最堅固的監獄鬧得天翻地覆。

監獄内,鮮血染紅了地面,幾乎所有人都是被自己的戰友所殺害,這将是史上規模最大的自相殘殺慘劇。

“小夕,爸爸是讓你去拒絕那邊的請求,不是讓你毫不反抗地被這群廢物抓住。竟然還要我來救你,你到底……”抱怨的話還沒說完,男生已經走到了女孩身邊,當他終于看到女孩的臉時,怒火即刻湧上心頭。

“你這家夥,對我最寶貴的妹妹做了什麽!”尖銳的獠牙在向敵人宣示着自己的憤怒,男生的口中發出了類似野獸般的低吼。

女孩的臉上看不出悲傷,隻是懷裏抱着逐漸在流失溫度的旭光的身體,冰冷的眼淚一滴一滴溢出了眼眶。

女孩知道“哭”是生理情緒的一種表達,但是她不知道她爲什麽會哭,隻是覺得心裏有一根細細的針,刺得她很疼很疼。

這是男生第一次見到妹妹的淚水,他常說她像個沒有表情的木偶娃娃,可是,他又怎麽能夠容忍自己的妹妹被這樣無關緊要的人弄哭。

傷害妹妹的人,決不能原諒!

“澈!”就在男生準備撲過去把男子咬成碎片時,女孩叫停了他。

因爲聽到女孩喊自己的名字,澈隻好硬生生停止了動作,并且一臉驚訝地看着她。

女孩小心翼翼地放下旭光的屍體,越過男生,走到不能動彈的男子身邊,撫上他的脖子。

死人的記憶,她是無法讀取的,所以在澈撕裂他之前,她想要确認一件事。

男子一生絕大部分的時間都在與吸血鬼戰鬥,剛開始是爲了從吸血鬼的獠牙下拯救沒有反抗之力的人類,但是随着地位的攀升,原本的初衷也變了質。

爲了鞏固勢力,他娶了名門的女兒做妻子,雖然對她沒愛情,還是和她誕下一個兒子以續香燈。

可是兒子的成長卻出乎他的意料,兒子所擁有的天賦遠遠在他之上,假以時日,兒子将會成爲比他優秀百倍的出色獵人。

作爲一位父親,他竟然妒忌自己的兒子,害怕自己的成就會被奪去,于是,在得知兒子具有特異功能時,他毫不猶豫地親手把兒子關進吸血鬼的牢獄裏,并且一次都沒有去看望……

男子突然感受到了一陣窒息,脖上的手加重了幾分力道,女孩的指甲陷入了他的皮肉中。

“小夕!”澈最先察覺女孩的不妥,向來不會流露出一分感情的她,竟然也會有憤怒的表情,讓澈不由得害怕起來。

女孩似乎也察覺到了自己的異樣,手一使力,便把男子甩到澈的腳下。

“什麽方法都可以,讓他消失。”

“要不要我順便把這裏毀了?”女孩回複那副淡漠的模樣,澈反而放下了心,他的妹妹果然還是适合那副冰冷的表情啊。

“随便你。”

女孩回到旭光身邊,像是下定決心,她伸出了自己的獠牙。

吸盡他的血液後,她把獠牙刺入自己的手腕,把自己的血液含入口中。

輕撫着旭光的眉眼,女孩吻上了他那早已失去溫度的雙唇。

“沒問題嗎?這個人,應該是獵人家的孩子吧。”讓他轉生,等于讓他成爲自己的眷屬,而克裏斯路的成員,隻能擁有一個眷屬。

雖然克裏斯路不參與吸血鬼與人類的紛争,可是那些老頑固會同意她讓獵人的孩子成爲自己的眷屬嗎?

“我要救他。”哪怕是強行把他留在這個世上,她也要救他,無論付出什麽代價。

雖然女孩看不到,但是澈卻把一切收歸眼底,因爲,女孩臉上的柔情,是如此明顯。

也罷,隻要是她想做的,他便去守護,因爲,他是哥哥……

是夜,天空幹淨得不見一顆星辰,連月亮的輪廓也似乎變得模糊不清。

微風拂過,帶着繁櫻飛舞,男孩躺在女孩的腿上,胸口微微起伏。

而女孩,透過櫻樹枝桠間的縫隙,望着那片幹淨的天空。

不知過了多久,男孩終于睜開了眼睛。

“我……是誰?”

“無辰,是你新的名字。”

“那你呢?”

“我叫晚夕。”

男孩抓起女孩放在身側的手,讓她輕撫自己的臉。

盡管感受不到溫度,但是他如獲至寶。

男孩笑了,那抹笑容,比繁櫻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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