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騎士的到來卻攪亂了這片土地的平靜。
“快!大流士,快!”
用力夾住身下坐騎的肚腹,揮舞着鞭子的幾米·羅夏狂抽馬屁股,令戰馬在吃痛之餘不由得速度又快了一分。
十幾個身披戰甲全副武裝的騎士縱馬跟在他左右身後,都是同他一般不惜馬力的全力奔馳。這些騎士不少人身上都帶着厮殺過後留下的痕迹,氣勢兇悍而狂野,所過之處,一陣肅殺氣息彌漫開。
若是在以往,帶着這樣的武士出行巡視自己的領土,幾米子爵那是必定會非常得意的。畢竟在這個時代,作爲一個邊疆貴族所能誇耀的,除了自己的财富地位,便是手裏的軍事實力了。
奈何今天實在不是他耀武揚威的時候。
嗖嗖!!
越過一個小樹林,幾米子爵剛挪了一下在馬背上颠得發麻的屁股,眼角就瞥見左邊兩道黑影襲來。
他剛趴下抱住馬脖子,一支白骨爲箭簇的木箭就擦過他的頭盔,還有一支險而又險的則射在他肩甲上被彈開了。
快速看了一眼左側,隻見約莫十個身強體壯的半人馬戰士不知道什麽時候從那邊包抄過來了,離得最近的和他距離還不到三十米。他甚至能看清那個剛垂下騎弓的半人馬戰士臉上的雀斑。
“下賤的雜種!呸——噢,該死!”
氣惱地擡手擦掉自己吐出去又被氣流拍回到自個兒臉上的濃痰,子爵大人迎着狂風向他的騎士下達了命令:“沃特!伯根!攔住他們,其他人!繼續跑!!”
“您的意志!!!”
兩個穿着鎖子甲頭頂錐形頭盔的騎士聽聞領主的命令,立刻毫無遲疑的一扯馬缰,調轉方向沖向半人馬。印着持劍黑色巨龍的深藍底色罩衫穿在騎士的身上,在馬背上好似一道藍色的旋風,裹挾着他們義無反顧地用手中的騎槍去捍衛領主的尊嚴和自己的榮耀。
沖在最前面的那個半人馬戰士面對兩名人類騎士的突襲選擇了避讓。沒有盾牌和铠甲,隻有一身粗亞麻衣衫的半人馬戰士在手中沒有長兵器的情況下去面對兩名精銳人類騎士的正面沖鋒,這種行爲與作死無異。
這支半人馬小隊主要是爲了包抄幾米這位子爵的去路,組成基本都是使用弓箭和彎刀的輕騎兵,沒有充分的護甲和長兵器使之能同人類的重騎兵正面近距離交鋒,但這不代表他們沒有足夠的勇氣。
锵——三名彎刀出鞘的森托爾高速沖刺着組成一個倒三角陣型把兩名騎士納入攻擊範圍。
放平的長槍被夾在騎士的肋下,頭盔下的目光,透着追逐榮耀與戰鬥的堅毅剛強。
二者交錯而過·······聽到慘叫聲和馬匹摔倒的聲音,幾米子爵沒有回頭去看。他就算再怎麽沒有軍事素養也明白用兩名騎士去對抗十幾名生來便是立于馬背上的森托爾是什麽後果。
兩名騎士的犧牲,換來了其餘人逃生的機會。
北地的寒風吹得幾米·羅夏臉上的表情冷得像冰塊一樣。
子爵大人并非羅伊斯人——他的祖上是在北地橫行了幾百年的薩克人,雖然同屬人類,但是和南方羅伊斯人有着很大的差别,在羅伊斯人的眼裏,薩克人就是蠻子,兩個民族一直有着很多矛盾。直到兩百餘年前,正處于鼎盛時期的羅伊斯帝國在當時那個野心勃勃的皇帝帶領下組織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北征。超過三萬人的龐大遠征軍一舉擊潰北方所有敢于挑戰帝國權威的種族勢力,将易北平原正式納入羅伊斯帝國版圖。
他的祖先比較識時務,是個俊傑。在同族都腦子犯抽去跟兵強馬壯的帝國軍正面剛的時候,他毅然決然帶着部族投了帝國,當起了帶路黨。事實證明,這個選擇是很明智的。
戰争結束後,大部分戰敗的薩克人要麽被殺,要麽變成奴隸,唯有極少部分站穩了隊的薩克人倚此發迹,成功融入羅伊斯人的社會。
他的祖先由于在戰争中功勳卓著,戰績彪炳,因此得封一個世襲子爵,原來的部族土地則成了他的封地。
看上去混得好像還不錯。
但,自古以來,羅伊斯帝國從上至下都未曾有看得起薩克人的時候。
是以固然有個貴族的頭銜,但幾米的家族卻始終沒有在姓名中間加上标榜自己貴族身份的單詞的權利,也就是說,他們從未被帝國貴族這個圈子給真正承認過。他們還要向效忠的更高一級貴族服務,鎮守在帝國的北疆,爲這個日趨腐朽的帝國阻擋敵人南下的兵鋒。
邊疆貴族,含義便跟破落戶沒什麽區别。
每年森托爾的南下,對于掌控着貝爾蒙子爵領的幾米家族來說就是場定期到來的劫難。大量的軍費開支,領地财政損失,同周邊貴族愈發尖銳的領地矛盾,令這個在風雨飄搖中維持了幾代人的貴族家庭愈發在前進的道路上步履維艱。
上一代貝爾蒙子爵還在的時候,這些壓力還統統輪不到現在的幾米·羅夏來面對。但去年他老爹在一次尋歡作樂中,馬上風發作,跑去見天上的父了。這一切的一切,便順理成章由擁有第一順位繼承權的他來承擔。
然後,現任的子爵大人就得悲催的直面南下的半人馬兵鋒了。
幾場戰鬥,互有勝負,接着這一仗,是他敗得最慘的一次——超過六十名内府騎士,二十多名亞人雇傭兵,加上五百多征召兵,一口氣全折進了這場戰鬥。
他就隻能灰溜溜帶着手下跑路了。
身後的半人馬還在追。靠着馬镫,他的騎士時不時就會反身射上一箭。制作精良的人類弓箭可不是缺少工藝材料的半人馬做出的武器所能媲美的,精準度和威力都比半人馬的騎弓強上不少。
奈何追兵一直都尾随着不去,跟蒼蠅一般煩人。
這支半人馬小隊沒有把握能一舉吃掉子爵和他的騎士,但又不甘心放走這條貝爾蒙領最大的魚,隻能吊在後面,靠發射鳴镝箭來給後面的追擊部隊指引方向。
幾名騎士打馬兜轉過去試圖驅逐,結果要麽是半人馬仗着靈活性一舉避開,要麽就是被直接反殺。
“大流士!不要停!繼續跑!快!”
又逃出不知多遠,當感受到戰馬越來越慢地速度和愈發沉重地喘息的時候,幾米子爵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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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戰靴的金馬刺猛夾坐騎的腹部,用做工精細的馬鞭抽打戰馬的臀部,試圖讓戰馬再次跑起來,但已經過了某個臨界點的戰馬眼神卻開始黯淡,口角泛出白沫,再強烈的刺激也無法讓它振奮起來了。
其他騎士的坐騎也大多如此。這些産于貝爾蒙本土的優質戰馬是領地騎兵部隊的戰力保障,不過再好的馬匹也經不住這麽折騰。
一條小河出現在他們面前,攔住了這幫逃亡者的去路。
“希律律——”
脫力的大流士終于還是無力的摔倒在河岸旁,把它對此毫無防備的主人甩在地上。
哐!
好似一個金屬罐頭落地,穿着闆甲戴着頭盔的幾米子爵一隻腳還在馬镫裏。在這樣的狀态下背部着地,哪怕闆甲厚實裏面還穿了墊衣,依然是摔得他五髒六腑翻滾不已,眼前變成了黑紅色,耳朵裏充斥着嗡嗡聲,一時什麽都不知道了。
所幸河灘周圍都是松軟的泥土,若是換成堅實的青石地面,貝爾蒙領或許就可以換個新子爵了。
神志不清之際,他隻感覺渾身輕飄飄的,仿佛靈魂得到超脫,飛進了神國。
遠處,半人馬追兵的馬蹄聲像死神的鼓點,又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