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然後繼續說:
“直到那一天……”
說到這裏,他的目光突然變得悲涼起來,他的全身迸發出恐慌,随後各種複雜的情緒全都湧去進他的眼裏,有恨,有絕望。讓我看見了都覺得跟随他的話目光,心都是涼的。
“直到那一天怎麽了?”看着他這麽說話,語氣突然轉了樣兒,我突然覺得後面是會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的了。
在我的印象裏,認識張嘯少說也是有個個把月兒的了,可是張嘯面對什麽事情哪怕是突發的狀況也沒有現在這般嚴肅過,所以,我猜,之後發生的事情一定是足以毀了他的精神的大事兒了。
我看得出來張嘯在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可無奈,軍将之才都是俠肝義膽豪言壯語的人,最後,他還是把千萬說不出口的情緒化做一口濁氣給歎了出來。
他接着說“直到那一天,一個軍隊來到我被處死以後葬身的亂墳崗,找到了我的屍體。”
“找你的屍體?屍體?找到了屍體,然後呢?”我問他道。
我知道,這不單單是一個張嘯給我講的關于他自己的故事,我是可以從這個故事之中琢磨琢磨張嘯這個人的,這也是方便以後我倆之間再打交道,了解了一個人就是可以更好的去和他融合的了。
張嘯的目光一下子變的深邃起來。就像是回想昨天的事情一般,他跟我細細地把曆史一道兒擺了開來。
他跟我說道:“後來,一個穿着黑袍子的男人指揮他的手下帶走了我的屍體,那時我剛死不久,也沒什麽鬼道行。那個黑袍子的男人一看就是個不普通的角色,我想着,反正我的死了,我的屍體也隻是一堆沒有血的爛肉了,我本心裏想着他們拿走我的屍體也不會搞出什麽名堂的,所以我也就沒跟上去了。”
鬼和道士幾乎是一個性質的,他們同樣都是修煉的時間越久,法力就越高,這也就是爲什麽從古墓裏挖出來的屍體一旦變異都是十分可怕的了,這也就像我們在二爺爺家的地窖裏看到的那個身穿铠甲的将軍一樣。
“那再後來呢?”我總是有預感告訴我,這個故事一定是沒有那麽簡單的,如果隻是單純的被搬走一具屍體,那也不會引發張嘯他這麽大的情緒波動了。
“再後來,又來了一堆人馬,同樣是那個黑袍子的人帶來的,他們搬走了所有亂墳崗裏的穿着盔甲的士兵的屍體。”他頓了頓以後,看了我一眼接着說:“我再看到我的屍體的時候,就是再次爆發了戰争的時候了,我的屍體不知道是被做了什麽手腳,連同那些被一起帶走的戰士的屍體全都變了模樣了。渾身長了堅硬的毛發,有的甚至紮透了盔甲穿出來,我們就像一群怪物一樣,成了他們殺戮的工具。”
“你們的屍體被那個黑袍子的男人做了手腳?”我覺得這是個挺不可思議的事兒的,如果說是拿活人做文章還好說,于情于理都是說得通的。拿一個死了的甚至是魂兒飛血幹的屍體能做出什麽大能耐來。
等等--我突然想起來了在那個地坑裏看見的一幕,全身長了怪毛的死了的人以及我娘……難不成……
“是,他們做了什麽手腳這我我不知道,但是我能清清楚楚的拿眼睛看到,那個我已經不是我了。”
“你不是已經死了麽?”我下意識的想到了張嘯的屍體一定是經曆了和我們村兒甚至是我娘一樣的經曆。
“沒錯。我是死了,但準确的說應該是一具會移動的屍體。”
我不再打斷他,任由他接着說道:“我清清楚楚的看到我的屍體在和趙王的軍隊抗衡之間,很清楚地就能一目了然到我這個死人統帥的死人軍隊就是戰無不勝的,因爲我們已經死了,不怕疼不怕傷,我們的眼裏什麽都不怕,隻有終結,終結眼前一切活人的生命,這是我清清楚楚感受的到的。因爲那畢竟是我的身體。”
“這麽跟你說吧,打個比方來說就是,我是我身體的靈智,人活着以前是由靈智來操控和支配身體的,可是我死了。靈智脫離了肉體,我也就成了一個獨立的個體,但是,總歸我和身體才是完整的一個‘一’所以,身體就算是被别人支配操控我也能多少體會的到一些的。”
我雖然聽的一知半解,不過還是點點頭,沒有插嘴打斷他。
“那個黑袍子的人是吳國的軍隊,是以前的甘願投降趙王而被留下的一個小國,趙王把他的城池全都收回趙土,隻分封給他一座極小的城池,吳王的城府很深,表面上俯首稱臣還經常朝拜進貢,而實際上卻勾得一些懂得巫術妖法之人,把我們的屍體給偷偷煉化,讓我們這些趙國的兵有朝一日反過來去攻打趙國。”
“因爲我的死帶着怨恨。讓他們的煉化過程更加的容易一些,我本身就是恨着趙王的,我恨他過河拆橋出爾反爾,所以當我看到趙王的軍隊因爲我一個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屍體将軍而全軍覆沒的時候,我是高興的。因爲這樣的君王不值得讓人去臣服于他,他也不配當這個一國之君。”
“你想像不到,趙王看到我攻進大殿之時的表情有多麽的精彩,同樣精彩的還有吳王。”
“隻是沒想到,那個黑袍子的男人的計劃有了一點小小的變故。”
聽到這,我這才又被他吊起了胃口來,一般說道變故那都是關乎到曆史轉折的,于是,我催促他趕緊說。
他這時也不跟我唱反調了,還真的就往下說了起來:“那日殺進宣誓殿的時候,天上下起了大雨,趙王是在宣誓殿前被吳王親手斬殺的,可趙王死的那一刻,天空中突然擊下一道閃電,正正的劈在了我的身上。原本已經聽從了黑袍子的人的操控停手了的我,突然又狂躁起來,我的狂躁讓那些士兵的屍體同樣一觸即發起來,也就是說,在那個黑袍子的人的計劃中,我是應該在替他們奪得江山以後就被毀滅的,可是這一道閃電卻讓我完全失控了起來。”
“就連那個黑袍人都制止不住你?”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們是将我們的屍體煉成了僵屍,僵屍也是分等級的,他把我煉化的應該是在他的能力範圍内能完全掌控的住的級别的也就是毛僵,可這一點閃電的未知的力量竟然讓我頃刻之間就提升到了飛僵的程度,”
“我本來想因爲我的存在能爲這個國家立下汗馬功勞,因爲我,能讓百姓衣食無憂可我卻沒有做到我當初立下的淩雲壯志,相反,這一切,恰恰因爲我,百姓好日子還沒過上兩天就又陷入了死亡和紛紛的四處躲藏的恐慌之中。”
“我就這麽成了一個怪物,而原本那個把我煉化成這樣的黑袍子的男人也不見了,我徹底成了一個擾亂綱常的一個行屍走肉,我的手上沾滿了無數的無辜的老百姓的血。”
“那後來呢?”我這個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心軟,我聽不得别人說自己,看見他這樣困苦的爲難自己,我忍不住地想把這個話題一跳而過。
“後來,出現了一個仙衣道人。他率領了衆多弟子費勁了心血力氣收服了我,拿自己的血和我的屍體定下血煞,這才得以将我封印了起來,那個道士幾乎是用了畢生的氣力才得以捉服我,這也是他在這個人世間最的最後一件事兒了。隻是我也不知道。他是把我封印在了你二爺爺家的那片的地下。”
聽着這越發熟悉的情景,我的耳邊突然響起了林入畫跟我說的一幕:“在這人間毀滅的關鍵時刻,譚處端橫空出世,以道之大法術将行屍裝進了青銅巨棺,并由自己的血以血煞盟封印了這個将軍的屍體……”
原來,那天在二爺爺家的地窖裏遇到的,竟然是張嘯的屍體……這是我做夢都沒有想到的……
聽完他說的話以後,我醒了醒神兒,正尋思着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林入畫和李大川,畢竟這件事對于我們來說都已經是一個很大的信息了。
張嘯說完了這一切。站直了身子,對我伸出手要拉我起來,他這會兒的眼睛裏已經是幹淨澄明的了,完全沒有了剛才的那片渾濁。
我拉住他的手,順着他的力氣站了起來。然後,看着他一臉的輕松,我問他道:“張嘯,你怎麽變臉兒變得這麽快?你是不是學過京劇啊!”
雖然我隻是個農村人,但是對于國粹這門子國家的事兒,我就算是沒見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的。
“京劇?沒聽說過。”張嘯笑的渾身的輕松的樣子,眯起眼睛看看已經近黑的天空,放空的眼神讓人看了都覺得心靜,他說:“隻是這件事情悶在我心裏幾千年了,真的是太久了,現在能找個人聽我說出來,也是心裏都覺得輕松了。”
說完這話,張嘯又擡手點點地上的東西提醒我道:“走吧,别讓我的弟兄們等着急了。”
剛才是聽張嘯的身世聽得入了迷,要不是經了張嘯的提醒我都幾乎是要忘記了來這兒是有正事兒要辦的了,于是立刻提了起這些白用(做白事兒時用的東西,多以香燭,紙錢,金紙元寶等。)跟着他往那地方走去。
忙活撿拾屍骨的時候,張嘯沒有來幫忙,隻是滿臉沉重的跪在一邊,每當我撿起一塊人骨他就鄭重的磕一個頭,如此反複,等我累的腰都直不起來的時候這才算整理好了這些散落在外面的‘寒骨’。
“謝謝,”張嘯看着正在點香燭燒紙錢的我,很認真的說了一句:“如此一來,也算是了了我的心事了。”
我沒有說話,張嘯是個重情重義的有血有肉的真男人,我覺得在此刻,我說什麽都是多餘的了。
做完了這一切,天兒已經大黑了,想到家裏還有奶奶和林入畫李大川他們,我就想和張嘯道别往家回了。
可是,誰知道,我還沒有來得及說出話,就聽張嘯按住我的身子不讓我動彈,然後低聲在我耳邊警示我說:
“别動,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