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看着手裏是捧着的兩張人皮的,而且是一張比一張還讓人的心沉痛。
我甚至都不知道爹是什麽時候走的。
在這突然之間得知了爹的死,是那樣的猝不及防,得知了自己居然和一個披着爹的整張人皮的畫皮鬼一起生活,我突然胃裏一陣翻攪,忍不住連眼淚帶胃裏的苦水一起毛着腰就那路邊吐了起來。
沒有了生命的重量,手裏捧着的皮很輕,爹的人皮就是那麽完整的呈現在我的眼前的,讓我的心其實是崩潰的。
這一路走來,雖然經曆的事情并不多,但是我也是卻經曆了那麽多的生死的……
不論是二爺爺和爺爺的上吊,還是那對兒村兒裏的老夫妻的被開膛破肚,哪怕就是那麽親眼死在我眼巴前兒的,我都沒有過這麽感受到沉重的到讓心無法承受的地步。
我感覺,其實我離崩潰是僅僅就隻差了那麽一步的。隻要有人在這刻鍾頭輕輕推我一把,我都是會直接一頭栽到在地的了。
我強忍着,不想在别人的面前發洩出來,我是爲自己難過的,爲爹的死而自責。
很多時候。我都在讨厭自己的無能無力。
雖然沒有真正地見到過阿玖姑娘一面,可是我還是讓林入畫幫我把阿玖姑娘的皮活生生的在那個畫皮媚鬼逃走前給生生的從她手裏搶了過來。
不,應該說是“讨”了回來。
不管怎麽說,阿玖姑娘都是我們這兒的人,不管是見到沒見到過面。我都是都應該給她留在這個村子裏的。
我們這兒是有一個講究的,落葉是要講究歸根的,老話裏都講,如果死在外地頭上,下輩子都是投胎找不到家的路的人的。而且,阿玖姑娘的皮囊已經在戰争中破敗不堪了,即使不要回來,也是會被她丢棄的了。還不如好生安葬,哪怕她已經魂飛魄散了。但最起碼,我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現在你打算怎麽辦?”林入畫一直都是十分敬畏生命的,看着我用雙手捧着的阿玖姑娘的皮囊,她的眼睛裏劃過一抹心疼的惋惜和悲哀,她不知道如何安慰我才是最合适的,找不到好的應對我的方法,就隻得用她自己的方式了,她不再說話了,隻拿手拍拍我的肩膀,然後也不收回手去,就那麽輕輕地搭在我的肩膀頭。
我不知道爲什麽,每一次都是因爲林入畫的一個小動作,我的心即使在恐懼再不平靜,也會慢慢的平靜下來。
“先安葬了阿玖姑娘和我爹的皮吧。”我抑制着,心裏同時也是極疼的。
我想,爹的魂兒怕是也滅了散了的了。
摸着爹的人皮,我的腦袋裏是一遍遍的圍着那個黑袍子的畫皮鬼跟我講的話的。
他說:“你都不知道你爹死的有多痛苦,活生生的被我拿刀剝了一整張的人皮,你爹的血都流幹了,真是讓我看了快過。”
那一刻,我的腦袋就像炸了一樣,“嗡”的一下就沒了魂兒似的了,腦袋裏不斷的想象着爹的模樣,爹死前的樣子。
我甚至能體會的到我爹跪下來求那個黑袍子的畫皮鬼放了自己親生的娃娃的心情,我能想象得到那個男人在十幾年前沒有保護好自己的枕頭邊兒上的女人而自責懊悔。如今的他再次做出了選擇,而他想要不惜一切的保護自己的娃娃,不光是爲了自己,也是爲了他死去的媳婦兒,爲了我們趙家。
可是我體會不到。體會不到那個被活着生生扒了人皮該是怎麽樣的疼痛,我甚至不敢去想象。
看着我再次空洞失去焦距的眼睛,林入畫雙手掐住我的胳膊,用力的搖晃着我,她是想讓我清醒過來的,她跟我說:“長生,你别被他亂了心智,他就是要看到你這樣,這才是他的目的!”
我并沒有回過神來,因爲我腦袋裏塞得全部都是爹。
“他娘的!竟然還是着了那畫皮鬼的道兒了!”李大川吐了一口吐沫在地上。然後用腳狠狠的碾了一下,再次罵道:“他娘個腿兒的,要是被爺再逮到,看爺爺我不扒了它的皮做狗氈子的!”
我在李大川的叫罵聲中回過神兒來,我家已經被拆的四分五裂了,幾乎是家破人亡了,但是,我不能自暴自棄,我還有奶奶,我還要保護我奶奶。即使我以前是多恨她,我現在也要經管好她,畢竟她已經是上了年歲的人了,還是我這個世界上僅剩的不多的兩個親人之一。
另一個親人,就是我幹娘了。
如果這個世界上隻剩下我。那我可以随時死去,但是,我還有要保護的人,我還有我愛的人。
我們最後還是決定去找個好的風水的地方把阿玖姑娘和我爹安葬的。
既然已經是要走到七大隊了,我就和林入畫說:“師父。我想去把阿玖姑娘的屍體也一起葬了。”
林入畫沒有反對,隻是說了一句:“好,那就去把屍體帶回來。”
因爲阿玖姑娘的屍體上次是已經被張嘯那個邋遢鬼給從臭水溝裏擡出來了的,所以在這段日子裏的風吹日曬之下腐爛的很快了,我們找到的時候就已經是隻剩下一副骨頭架子的了。
生前還是個出落的十裏八村都稱得上是數一數二的姑娘家家。竟然落得這麽個死法不說,還在死後受了這樣的遭遇,說句實話,這樣想來,真的是心疼的。
我不知道該怎麽和阿玖姑娘的爹和娘說這件事情。我想,不管是城市還是農村,兒女總歸是爹娘的心頭肉,我怕阿玖姑娘的爹娘沒有辦法承受這個噩耗,所以也就沒有去說了。
我幾乎是變成了一個什麽都不敢面對的男人了。
可是林入畫這會兒卻跟我說:“去一趟吧,至少還能合葬了他們一家。”
這一句話就讓我明白了她話裏的意思,難道說……
我聽了以後立刻往阿玖姑娘家裏沖去,腳底下的濕泥地滑,讓我直接嗆了個狗吃屎,可我卻顧不得身上的傷疼。爬起來連土都顧不上拍就沖着她家沖去。
阿玖姑娘的父母的屍體還是新鮮的。
我不知道該做什麽了,膝蓋一軟的跪在他們的屍體前。
林入畫和李大川是随後才過來的,因爲這事他們早已經預料到的結果,所以也并沒有什麽特别大的反應。
反正一切都是在他們預料之中的。
李大川沒有多說話,利索的扛起了阿玖爹娘的屍體往外走。既然死了,那就是要安葬了才好的。
而林入畫走過來,她并沒着急扶起我,而是任我在原地跪了足足九分鍾以後這才把我摻起來。
在我爲自己向阿玖姑娘一家忏悔的這九分鍾裏林入畫她隻說了一句話:“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這個村子就是一個詛咒,每個人生來就是喂了迎接死的,他們就像是活祭用的祭品,是整個局子的棋子,你不用太感性。”
我記得,我當然會記得,甚至是隻要這話是從林入畫嘴裏說出來的,不管是哪一句我都是恨不能是都記得的。
我懂,是我的降生給這個村子畫上了詛咒,從林入畫和李大川來這個不起眼的小村兒裏來說,我就應該明白,他們是有他們的目的和任務的。
可他們對我的好卻是實打實的。
也因此我從來都沒有懷疑過他們是想在我身上圖什麽好處白來接近我的,因爲我除了幹娘和奶奶已經是一無所有的了,他們一樣沒有離開我,而是依舊像從前那樣處處幫我打理好。
我聽了林入畫的話,就在這個臭水溝旁邊不遠的地方挖了一個坑。把阿玖姑娘全家的的屍骨擺了進去,然後把阿玖姑娘的那張原本應該是好看的人皮一并放了進去,然後埋了。
林入畫說,在道門裏,并不分好水與壞水,隻要不是血水,不管是幹淨的還是埋汰的水質,在風水裏都是好的格局,也就是說,依山傍水就是這麽來的。
林入畫說的話,我是全信的。
因爲一切都幾乎是因我而起的,我本來想給阿玖姑娘全家的墳頭磕個頭的上個墳的。
可是林入畫卻阻止了我,她一把拉起了我,然後盯着阿玖姑娘的墳頭和我說道:“我來。這個最火是我犯下的。”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林入畫下跪,這一生中我隻見過她跪了兩次。而這次就是第一次。
林入畫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她說,這是敬天敬地敬良知,因爲阿玖姑娘的活兒已經散了,所以,她這三拜是爲了自己的良知而跪下來的,她在虔誠的給阿玖姑娘的道歉,盡管阿玖姑娘本人是不會知道的了。
做完了這一切,林入畫從懷中掏出了一張畫着奇怪圖案的符咒紙,并起手指夾着符在空中抖了抖。符咒紙就像有了生命一樣的燃了起來,林入畫把這黃符紙燃盡後落得的灰散在了這個墳頭上。
這是立驅符,可以防止有什麽牲畜野怪來擾阿玖姑娘全家的安甯。
歸置好了阿玖全家以後,接下來就是我爹的了。
林入畫盯了我爹的人皮已經是半天的了,然後慢慢的眉頭皺了起來。
“怎麽了入畫?”李大川還是最了解林入畫的。看到林入畫這個表情以後就知道一定是出現了什麽怪異的事兒了。
林入畫伸出手,兩隻手指輕輕的夾起我爹的皮囊正反面的翻了好幾番兒,然後仔細地檢查過了之後才輕輕的放下。
她蹩着的眉頭着實是讓我也跟着心急的,因爲這是我爹,哪怕是這皮的汗毛掉了一根兒也是跟我有關系的。
思量了好久,林入畫這才開口,問我:“長生,你還記得那個黑衣人跟你說了你爹是什麽時候死得了麽?”
我點點頭,我記得,我怎麽會不記得!
“你爺爺死以後,你爹扛着鋤頭出去,你奶奶那時候是跟你說的,你爹是找人出去拼命,而事實上,是你爺爺死後,你爹感覺你們全家都是被騙的了所以去找他拼命,所以,也就是那一天開始,你爹是真正死了的。”
我點點頭,隻要是關于我爹的,我都會很認真的去聽林入畫和我分析。
“那也就是說,你爹之前已經是死了幾個月了。”林入畫再次蹲下來去檢查我爹的皮囊。
“入畫,你是想說腐爛的這件事?”李大川聽了林入畫的分析以後一拍腦門恍然大悟了一樣。
林入畫聽了李大川的結論以後點了點頭。
這三個人裏,隻有我是聽得五迷三道的了。
林入畫和我解釋說,就拿阿玖姑娘來說,她的人皮明顯是隻死了不到半個月的,而被畫皮鬼脫下了以後就迅速俯瞰變黃了,因爲沒有了肉體的填充,肉皮的俯瞰程度會很迅速的,這也就是說爲什麽畫皮媚鬼要用胭脂水粉來掩蓋自己。
因爲畫皮媚鬼身上的人皮每一分鍾都在腐爛。
而我爹是足足死了幾個月的了,脫離了肉體的填充,不但沒有腐爛,還是完完整整的人皮鮮,這其中一定是有問題的。
林入畫推測地說道:“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