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卷進了墨汁般的漩渦,渾身都被碾碎了一樣,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處在一個似曾相識的廚房。
肮髒的砧闆,沾着血肉的大砍刀,還有角落裏的一團黑色塑料袋,同樣的,有一個被捆綁起來的男人藏在這一堆的黑色塑料袋中,他動彈了兩下,用求助的眼神看着我,放在以前,我會因爲自己的膽小和怯懦而選擇視而不見,可現在,我因爲異樣的身份而必須去承擔這份責任。
我走了過去,用刀割掉了綁在他身上的繩子,他像個被老虎抓住的兔子,瑟瑟發抖,有些神志不清,我這才開始環顧四周,竟發現四周都是有些泛黃的牆,沒有門!
和上次的情況完全相似,我爲了躲避杜梓霜派來追我的人,無意中進了這個廚房,進來之後門便消失了,之後進來一個留着一個大胡子的胖男人,他的胳膊上扛着一個人的大腿,大腿上面還帶着污血。
如今回想起來,就跟發生在眼前似得,記憶在我昏倒的那一刻就戛然而止,醒來後我便出現在牆外面了,牆外面根本沒有門。
我向對面的牆走了過去,敲了敲那面牆,确實是存在的,難道說,我正現在處在這面牆的夾縫中。
“呵呵呵……”一聲類似于蛙叫的笑聲,在我的背後呼噜噜的響了起來,我被吓得抖了一下,緩慢的轉過了頭像身後看去,隻見身後的那堵牆出現了一扇門,門後站着一個留着大胡子的男人。
他的手裏拿着一條人的小腿,邊朝我笑,邊啃咬着手中的小腿,皮肉在他的口中甩動,惡心的我差點吐了出來。
“你又來了。”他的聲音格外陰森。
“我不是從地府來的嗎?怎麽會出現在這?”
“你是被從鏡湖送上來的,自然會出現在與鏡湖相對的醉仙樓裏,你現在所處的這個空間,是普通人看不見的。”
果然我猜的沒有錯,我們現在正處在一個根本不存在的空間裏。
或許真是所謂的藝高人膽大,我對他的畏懼比之前少了許多,我靠着牆,盡量的有些強硬:“那麽你是誰?”
“食腿魔,所有在人間因爲意外而失去的腿,都會到我這裏。”
“可這隻是一個幻境。”
“我分食的是人類的靈體,除了食腿魔,還有食臂魔和食首魔,等等。”
他說的悠閑,嗓子裏似乎塞了一大把的沙子,不住的摩擦着他的聲帶。
“上次放了你,沒想到你又來了,看來這是上天賜給我的美味,不容錯過。”他獰笑着,口水流到了地上,就像一坨粘膩的膠水。
“想吃我?沒那麽容易。”
“呵,當時要不是因爲那個新郎,你認爲你能逃得出去麽,早就已經成了我的盤中餐。”
新郎?不正是和杜梓霜結婚的戊戌麽,我的心底剛冒出一絲感動,便被厭惡的情緒給壓了下去,他所做的這一切,就是爲了等待今天吧……
糟了!
如果戊戌從我們落入地府的地方回到人間的話,我的孩子不就有危險了嗎!
想到這,我所有的恐懼都轉換成了力量,焦躁與不安像是團團的絲線将我惡狠狠的纏繞了起來,我瞪着他,言語冷冰:“那你的意思是,你現在要吃了我嗎?”
那男人不說話,伸出長長的手臂就要攥我的脖子,這時候突然從四周湧上來許多半截身子的女人,源源不斷,像潮水一般,故事好像在重演,我又想起了那些向我磕頭的女人。
大胡子顯然有些慌張,嘴裏嘟囔着:“這不可能,她們怎麽會臣服于你!”
眼前的情形印證了寡不敵衆的那句話,大胡子瞬間被這些半截子的屍體給圍堵,撕扯,遠方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食腿魔,你放不放我家大人,否則,别怪我不留情面!”
大胡子的聲音軟了下來,類似求饒的說到:“姑奶奶,我再也不敢了,小的不知道姑奶奶有這麽大的來頭……”
我見狀,隻好朝着空氣說了一聲停下,那如同潮水一般的半截女屍便停了下來。
“她們的腿,是拜你所賜?”
他聞言,老老實實的點了點頭,我見那一**女屍,仿佛看到曾無半點縛雞之力的自己:“既然這樣,你作爲食腿魔,怎麽能還留着自己的腿呢?”
他聞言,識實務的站了起來,拿起案闆上的砍刀,連眼睛都不帶眨的朝自己的雙腿上砍去,因爲他知道在自己的性命面前,這雙腿不算什麽。
他撿起自己那條肥碩的腿,嘎吱嘎吱的吃了起來,白花花的脂肪像是一串串的豆腐腦,被吸了進去,我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勞累,我想離這個混亂又詭異的世界遠一些,再遠一些,我真的不想在參與了。
我身後的牆壁上顯現出了一堵牆,方才還瑟瑟發抖的男人見狀立馬跑了出去,在經過我身旁的時候,還怪異的看了我一眼,等他醒來的時候,他會發現這是一個斷斷續續的夢。
我聽到嬰兒的啼哭,方才出聲的女子突兀的出現在了矮矮的屍群之中,她懷裏抱着的——正是我的頌頌!
仿佛所有的晦氣在一瞬間找到了出口,通通的沖了出去,我的心情無比的晴朗,仿佛撥開了層層迷霧,終于見到了一縷陽光。
“頌頌……”
女子朝我飄了過來,長長的裙子讓我不能從表面看出她是否有腿,不過此時這些都顯得不重要,我隻關心我的頌頌現在好不好。
女子将頌頌小心翼翼的交給了我,我抱着頌頌眼淚止不住的流,我以爲我再也見不到他了,我差點沒有保護好他!
女子将我的手掌展開,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我的手掌上畫了一個符咒模樣的東西,我疑惑的看向她,她細心向我解答:“以後這些半身人,就交給你掌管了,這是大陰倌苦苦爲你布下的權利,你一定要好好使用,在關鍵的時候救自己的性命。”
大陰倌?隐夜?這麽說,她應該是隐夜身邊的人,如今隐夜這兩個字就像紮進我心中的藤蔓一般,不能碰,不能提,否則就會像現在這樣,讓我難受的久久不能平靜下來。
“這兩天是大陰倌吩咐我上來照顧頌頌的,大陰倌跟閻女結了婚之後,便不能在來陽間了,我也不能再來了,王母,不知道有句話,當講不當講。”
我緊緊的抱着頌頌,心裏無比的踏實,也不去疑惑她爲什麽叫我王母,我說:“沒關系,你想說什麽就說吧。”
“大陰倌曾告訴我,說你是個敢愛敢恨比男人還要有魄力的女子。你敢于反抗,敢于鬥争,永遠都懂得什麽叫做争取,可今日一見,我覺得并不是如此,你不勇敢,甚至有些怯懦,你也不像大陰倌說的那樣,是個敢愛敢恨的女子,你跟其他的人類沒什麽兩樣,被各種各樣的東西束縛着,扭曲着。”
我被她說的無地自容,有些慌張。
“如果我是你,我是絕對不會傷害大陰倌這樣的男子的,他愛你已經是别人求不來的,更何況,還是深愛……”
她的語氣不知爲何,突然變得有些生氣:“當初大陰倌爲了你鬧得地府雞犬不甯,自己變得傷痕累累,可同樣的事發生在了今天,你就不能救救他嗎?就連一句寬慰的話,你都不敢說?你在怕什麽?怕大陰倌就此纏上你,還是怕他成爲你的拖累。”
“如果這世上真的有緻死不渝的愛,大概隻有他做到了。他把你藏在心底,不忍讓你受一絲傷害,大陰倌不是個無私的人,看到你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他一定比死了還難受,更何況……”
她有些氣憤的看了一眼頌頌,看見頌頌在她的眼裏并不讨喜,我知道她想說的是,更和況你還跟别的男人有了孩子。
如今我所做的一切,不就是再爲我的愚蠢買單麽?
我被日久生情這四個字給害慘了,當戊戌在我的眼前晃來晃去,時常進進出出我的生活,若即又若離的時候,我不知道除了他,我還會跟誰在一起,我以爲我了解他,所以他輕而易舉的騙了我。
“你最好保護好自己的孩子,不要再讓大陰倌爲了他而冒險,我不想大陰倌在陰間也活的痛苦,既然你希望他能開始新的生活,就不要再去打擾他了。”
我有些哽咽的說道:“我,不會的。”
“那你就保護好自己的孩子,不要讓大陰倌爲了你跟别人的孩子而冒險,别再折磨他了!”她重複道,我機械般的點頭。
“王母,我想送您一句話。”
……
“不要再去蒙蔽自己,把自己當做一個普通人,也不要依賴别人,能将你從痛苦中解救的,永遠隻能是你自己,你的懦弱隻能換來變本加厲的欺淩,除了那個愛你的人,沒有人會心疼你。強大起來吧,膽小怕事的人永遠都會是條可憐蟲,死在别人腳下的可憐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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