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是假裝呆滞,眼睛酸的快要流出淚來,隻能挑他們不注意的間隙,偷偷的眨幾下。
那女子見到隐夜之後,笑了起來,笑容如同晨光裏的露珠,清新而澄澈。
看到她笑得那一瞬間,我終于在無止盡的陰暗裏感受到了一絲溫暖,這地府,也不是沒有一絲的人情味。
女子自然的挽上了隐夜的肩膀,臉頰兩邊帶着小小的梨渦,看起來,成熟中帶着甜美。
“夜,誰又惹你生氣了?”
隐夜搖了搖頭,輕輕的拍了拍她的手,卸下了先前的堅硬,露出了一個不太自然的笑容:“沒什麽,你就别操心了。”
她的眼睛很大,很有神韻,就好像兩顆黑珍珠嵌在眼眶裏似得,我從未見過有人能生的比她還漂亮,而且她的聲音溫柔好聽,神情溫婉,說起話來一副很有涵養的樣子,隻可惜這麽年輕就死了。
不過根據她對隐夜的稱呼來看,他們之間的關系應該很親密,否則,隐夜也不會拆掉他那張撲克臉,笑着對她說話了。
她和隐夜相視而笑了一會兒之後,便把目光轉移到我和戊戌的身上,她在看到我們的一瞬間之後,臉色微變,立馬轉身指着鬼群說道:“你們誰勾走的他們的魄!”
一衆鬼群沉默,低着個頭莫不作聲。
“你們好大的膽子,連大陰倌的話都敢不聽了嗎!”
隐夜笑了一下,這一次,笑容不再那麽的勉強,而是發自内心的,他對女子說道:“我已經把不聽話的人給處理掉了。”
這時隐夜舉了一下手臂,寬大的袖口像是旗幟一樣無風自起,隻聽得一片沉默,霧氣漸濃,方才還黑壓壓一片的鬼,竟立刻消失了。
女子指着我更戊戌說:“他們是新來的僵屍嗎?沒什麽會到地府來,你離開之後,人間是由哪個僵屍掌權的?”
由之前的情形不難看出,面前的這個女子并不隻是一個簡單的亡魂,那一衆的鬼群,看起來十分的怕她。
她是什麽身份呢?但好像對我們并沒有什麽惡意。
隐夜垂眼瞧着我們,眼神很陌生,甚至帶着排斥:“不認識,大概不值得一提。”
女子彎着身子,仰視着隐夜的臉,聲音帶着些疑惑:“夜,你今天有些反常。”
隐夜沒有作答,想要撇開臉,離開。
“你不幫他們歸魂麽?”
“不幫。”
“爲什麽?你明明是爲了救他們。”
“我隻是爲了立下嚴規,殺一儆百。”
女子說話的語氣,帶着些撒嬌的味道:“你是立下了規矩,可你卻破壞了自己的規矩。”
“我的……”
“你從來都沒有這麽大動肝火過,我看的出來,你現在還在氣憤。”
“沒,我經常生氣,隻是你不知道。”隐夜講的有些敷衍。
女子微微有些不滿的嘟起了嘴巴,一秒之後,臉上立馬多雲轉晴,笑着說:“好啦,你就好人做到底吧,拔掉他們劣根,再将他們重新送回陽間去。”
隐夜看了一眼那女子,神色有些複雜。
他向我們走了過來,瞧了我幾秒之後,用手随意的在我頭頂上揮了一把,雖然說動作随意,可我整個人确實比之前清醒了不少,一得到解放,我立馬閉上了眼睛,酸酸的淚水像溢水的井,源源不斷的往外冒,隐夜的手停頓了一下,之後便把同樣的動作運用到了我的身上,戊戌完全不像我這般糗,就跟個沒事人似的。
“我現在就把你們兩個送回人間,地府不是遊玩的地方。”
送回人間?如果現在就回到人間的話,一切又能改變什麽呢?戊戌還會照樣殺了我的孩子,去救姜素娥,甚至連我也會被他殺死,魂飛魄散,身處地府,至少能有一絲渺茫的希望,我希望有人會聽到頌頌的哭聲,然後敢去照料他,或者爸媽前去看我發現頌頌,如果這些都實現不了,我還可以期望頌頌即使沒有母親也可以長大,這小到不能再小的希望,先在卻成了支撐我身體的脊柱。
可我要怎麽說呢,他裝作不認識我,一定是有原因的,我不能說出他的名字,我也應該同樣裝作不認識他,這樣才能避免給他帶來困擾,我已經欠隐夜夠多了,我不能把他在陰間的生活也攪得一團糟。
他一定不知道戊戌所做的一切,所以他才會誤以爲我跟戊戌來到地府,純屬是爲了尋開心。
我的擔憂不敢擺在臉上,我的拒絕隻能放在心裏,女子拉住了隐夜正要施法的手,沖他搖了搖頭。
隐夜有些疑惑的叫了一聲她的名字:“阿凝。”
“明日我們就大婚了,我想留下他們參加我們的喜宴。”
“沒有必要。”
“夜。”阿凝拉住了他的袖口,眨了眨眼睛說:“你就許我任性一回好不好。”
隐夜盯着她拉住他袖口的手,默許了,曾幾何時,我也喜歡這麽拉他的袖口,如今的兩個人,像是在演一場類似的戲,我偷偷地瞄了一眼戊戌,隻見他的正一臉無謂的看着隐夜和阿凝,他一定是記得隐夜的,否則他不會用這種帶着打探的目光,去看到隐夜。
我握起了拳頭,又無力的松開。
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麽?他爲何會唯獨忘了我,或者說,爲何要裝作忘了我。
難道有我在身邊,是一場損失嗎?
怪隻怪,我對他的顧慮消失的太早,我完完全全的掉進,他編制的陷阱,他用溫柔做引誘,卻同時無情的傷害我,由此增加他對我的愛的可信度。
說什麽爲了激發我的潛能,全部都是屁話,他隻是爲了磨平我的銳氣,讓我明白他是不能夠被反抗的,讓我到了現在,都沒法親手殺了他。
阿凝拉起了她的裙子,沖隐夜甜甜的笑着:“夜,這件嫁衣好看嗎?”
隐夜的眼神并不如喜袍一樣明麗,反之有些暗淡,他抿着唇,點了點頭說:“好看。”
阿凝聽到他這麽說,臉上樂開了花,又穿着轉了一個圈之後,才走到隐夜身邊說:“你的喜服也做好了,等你把你的事情處理完了,就去試穿一下吧。”
見隐夜點頭,阿凝就向我跑了過來,瞧着我的眼睛,關心的問道:“眼睛還疼呢,是否還流淚?”
我有些受寵若驚的搖了搖頭,露出一個有些尴尬的笑容:“不疼了。”
“那你呢?好些了麽?”她扭頭詢問戊戌,戊戌點了點頭,說:“好些了。”
“這樣吧,你們對地府不熟,也沒有什麽地方可去,就跟着我和大陰倌吧,等我們明日完婚之後,就把你們送回陽間可好?”
我聞言,隻能僵硬的點了點頭,說:“好的,真是謝謝你了。”
阿凝聞言,突然眉開眼笑了起來,說:“除了夜跟父親,還沒有人對我說過你這個字呢,對了,大家都叫我閻女。”
閻女?父親?嘶——那她不就是閻王的女兒了麽。
我連忙俯首,又說了一邊:“謝謝閻女。”
“不客氣。”她笑着說:“這是我新學的詞彙,我可能會有事情請教你這個現代的僵屍呢。”
我不知道回什麽,隻能露出一副驚訝的樣子。
“對了。”她指指我,又指了指戊戌說:“你們兩個……”
“我不認識他,被關在一起實屬偶然。”我連忙接話道。
“哦,不認識的話就趁這兩日認識一下吧,你們是同類,回到陽間以後也可相互有個照應。”
我聞言,心裏一陣酸楚,别提照應什麽的了,我隻求他不要傷害我的孩子,如果可以的話,用我的心去救活姜素娥都行。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我還沒有和他結爲夫妻,就算姜素娥做他妻子的時間比較久。
就算是這樣,他也不應該這麽理所當然,這麽問心無愧。
我沒有說話,戊戌說了一句感謝的話,很符合他一向的虛僞。
我遠遠地跟在閻女和隐夜身後,走在戊戌的前面,戊戌越走越快,逐漸走到了我的身邊。
“不是說要認識一下?”
我聽聲,轉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恨不得把他的眼珠子都給他挖出來。
如果一切能重來,
我一定會在佛前許下一個願望,願我永生永世都不要認識一個叫戊戌的男人!
我加快了腳步,迅速從他身邊撤離。
我聽到他在我背後小聲的說:“恐怕閻女這次是爲你做了嫁衣。”
我耳朵尖的聽到了,一種被羞辱的感覺油然而生,我從來都沒有背着他跟隐夜有什麽,我對他的感情一直是清清白白,到最後,卻得到了他如此的蔑視麽!
他冗自說:“我記得這個男人,叫隐夜,但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認識他了。”
“所以呢?這次想拿失憶當借口麽,人說酒後吐真言,而你卻是在失去記憶的時候,讓自己埋在心底的目的浮出水面,就算你沒有失憶,這也是早晚的事,你從頭至尾,都是懷揣着一顆帶着目的的心,什麽都是假的,你根本從來沒有愛過我!”
我一口氣說出了自己壓在心底的話,酸澀的眼睛不可避免的再次濕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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