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老頭兒不說話,閻甯當然也不會出聲打擾,他站在少年身後不遠處,靜靜地觀賞董天哲作畫。
董天哲雖然是仙人之軀,但一雙手卻布滿了紙筆時留下的老繭,他的手臂時而如同青松,力道十足,時而宛如流水,溫柔細膩,董天哲作畫的時候,更像是在表演一支别緻的舞蹈,即便是用毛筆蘸墨水的時候,也那樣的賞心悅目。
“厲害……”
觀看董天哲作畫,閻甯心中忍不住對這位老帝師生出了敬佩之情,仙界的仙人不全都是戰鬥類型的,像董天哲這樣的也不少,他雖然不擅長戰鬥,但他所作的畫就算是仙帝看了也會難以自拔。
聯想起過去在幽梁城城門外,看到的那塊金燦燦的牌匾,閻甯忽然也對寫字畫畫有了興趣,不過此時還不到他執筆作畫的時候,即便是過去,他想要拿醫人的針,可現實也強迫着讓他拿殺人的劍。
一旁的那位少年也沉着氣,但終究還是太年輕,沒有閻甯的這般穩重,他的雙眼雖然盯着董天哲的畫筆,可心早就飄出天哲府,不知道飛到哪兒去了。
董天哲在作畫的時候,如果遇到無法處理的瓶頸細節,便會直接拿起剛才閻甯送來的伏特加,如同喝水般往嘴裏灌,并且絲毫沒有用仙氣消化酒精的模樣,所以一邊作畫,一邊喝酒,畫才作一半,董天哲就已經滿臉通紅,忍不住打嗝了。
好在董天哲的酒量比閻甯想象中要好上不少,當他喝完最後一滴酒的時候,正是他蓋上自己的印章的時候。
一幅大漠孤煙、鐵騎雄兵圖,便在這個時候誕生了。
“呼……過瘾!”董天哲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進入過這樣的作畫狀态了,所以他将酒瓶子放下以後,忍不住大呼過瘾。
“董帝師畫得可真好!”
那位早已經等待多時的少年第一時間誇贊道。
董天哲看了少年一眼,又看了閻甯一眼,随後仙氣運作,将體内的酒精散去,整個人又恢複精神,他淡淡地對少年說道:“連山,你懂得賞畫?”
這位被稱作連山的少年笑道:“我自幼飽讀詩書,今年雖然年僅十六,不說才高八鬥、滿腹經綸,但至少能吟詩、會作對,琴棋書畫都略知一二,董帝師的這幅畫,有氣吞萬裏如虎之勢,畫的應該就是幾千年前,人族與魔族的巨峽之戰吧?”
董天哲點點頭:“确實如此。”
少年自信地笑了笑,正準備繼續評下去,卻被閻甯打斷了:“額……我看到的好像不是大漠鐵騎圖……”
“嗯?”
少年眉頭一皺,轉而看向閻甯,他剛才就已經有些疑惑,但沒有問出口,如今被閻甯打斷,心裏多有幾分不爽,所以直接問道:“你是誰?”
閻甯也不在意少年的語氣,他挺直胸膛,不卑不亢地說道:“在下閻甯,來自紫旭帝國的無名小輩。”
“既然是無名小輩,就應該知道說話要注意場合,我祁連山正在評董帝師的話,什麽時候輪到你來插嘴了?”少年倒是毫不客氣。
姓祁?
閻甯目光收斂,沒想到這名少年居然姓祁,那他豈不是蒼龍帝國的皇族中人了?
也難怪董天哲的藏寶閣都被燒了,他也不在乎,而是在這裏接待祁連山。
不過,看剛才祁連山對董天哲的态度,似乎是極爲尊崇。
這時,董天哲開口道:“連山,畫本來就是畫給人看的,誰都有資格評,就讓他好好評一評,等聽過他的評論以後,說不定你會有什麽新的發現。”
董天哲都開口了,祁連山自然不會繼續說什麽,他對閻甯使了個眼色:“雖然我不認爲你的嘴巴裏能說出什麽好話來,但是董帝師都開口了,我便浪費時間聽聽又何妨,你說吧。”
閻甯微微一笑,沒有将祁連山的針對放在心上,隻見他挽起衣袖,默默地來到董天哲剛剛作好的畫旁,左繞三圈,右繞三圈,雖然雙目緊閉,但卻是用仙識在仔細地打量董天哲的大漠鐵騎圖。
董天哲饒有興趣地打量着閻甯,眼中不是有精光閃過。
“看懂了。”
忽然,閻甯停下腳步,睜開眼睛,嘴角浮現出自信的笑容,他直接将畫紙拿起,對董天哲問道:“董帝師,不介意吧?”
董天哲還未說話,祁連山已經按捺不住了:“小子,你做什麽?這是董帝師的畫作,随便拿出去就能夠賣上百萬靈石,要是弄壞了把你賣了都賠不起!”
不理會祁連山的叫聲,董天哲對閻甯點點頭,閻甯便端着畫紙,來到窗外,手中淨業屍火快速升騰,竟是要燒畫!
“臭小子……”祁連山咬咬牙,心中卻是奇怪爲什麽視畫如命的董天哲還不出手殺了這奇怪的小子。
“去!”
閻甯指尖輕點,淨業屍火躍然于畫紙上,董天哲花費好幾個小時畫出來的大漠鐵騎圖,瞬間被蒼白的火焰說籠罩!
祁連山終于忍不住了:“董帝師,他……”
啪……啪……啪……
祁連山震驚地看去,隻見董天哲臉上難得露出欣賞的笑容,一雙布滿老繭的手輕輕拍打。
再回頭看向剛剛被燒毀的畫作,如今卻是完好無損——不,不能說是完好無損,因爲畫紙上的圖畫,再也不是什麽大漠鐵騎圖,而是一幅青城翠柳圖!
畫紙的中央,一座巨大的城池占據了畫紙的大半,畫中的每一塊城磚、每一個來往的人物、甚至是遠方的旌旗,都栩栩如生、精細無比,但更加令人矚目的是,占據了畫紙另一半的幾根翠綠色的柳條,以小見大、以物喻情,在這一幅全新的畫作上,祁連山仿佛感受到了生命的氣息,那眼前的幾根柳條似乎在随風擺動,遠處的城門下行人的談論聲,好像就在祁連山的耳邊!
這,才是董天哲真正所畫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