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雷維爾家族曾經十分富有,但是在大革命當中,它的财富都被政府依照處罰逃亡貴族的法案全部充公了,兄弟兩人跑到德意志的時候已經是身無分文,最後隻能靠自己出賣勞動力,找了個鞋匠做學徒才勉強維持生活。
等到拿破侖發動政變建立自己的獨治政體,大革命的血腥才告一段落,而科西嘉小地主出身的他,對曾經的貴族體系仍舊有着足夠的迷戀,所以他經過了幾年的準備,肅清了異己之後,終于把共和國變成了帝國,把自己變成爲了皇帝。
接着,他幾次發布敕令,允許流亡的貴族歸來,并且許諾可以發還被沒收的财産。
在權衡許久之後,夏爾的爺爺最終還是跑回到了,恭敬地爲法蘭西的新君主效勞,而皇帝陛下寬宏大量,将一部分殘留下來的财産重新賜回給了他,并且還給了他一些額外的恩賞。
對皇帝感激不盡的他,加入到了帝國的軍隊當中,并且出生入死,在幾次戰役當中都立下了功勳,最後成爲了帝國的元帥。
通過那些年的努力,他也積累了足夠的财富,最後在聖日耳曼區買下了一座大宅,特雷維爾家族也再次搖身一變,成爲了帝國顯赫的門庭之一。
夏爾乘坐自己的馬車回到了這座大宅當中。
宅地内的裝修,當然是炫耀性的帝國式風格,張揚而極盡奢華,寬闊的大廳被牆壁上的鍍金燈盞和天花闆上的枝形吊燈照得透亮,牆壁上挂滿了名畫,繡着各種圖案的松軟地毯鋪滿了整個廳堂,而牆角邊則是鍍金的座鍾和琺琅彩瓷器,流光溢彩。
在明亮的光線下,少年人的金發更加閃閃發亮,和早上一樣風度翩翩,隻不過和早上不同的是,這一次,他的胸前多了一個閃閃發亮的東西。
他的爺爺特雷維爾元帥,此時正站在大廳旁邊的小花圃裏面,正聚精會神地打理着自己精心培育的花卉,這是他在遠離戰場之後給自己找到的樂趣。
夏爾帶着凝重的表情,走到了老人的背後。
也許是聽到了孫子的腳步聲,老人慢慢地停下了自己的動作,放下了手中的剪刀,然後轉過頭來,看着自己的孫子。
這個老人在歲月的摧殘下,已經白發蒼蒼,臉上也布滿了皺紋,不過他的腰杆依舊筆直,眼睛炯炯有神,顯露出了無窮的野心和進取心。
即使已經是風燭殘年,但是他依舊充滿了鬥志,在内心當中,他還是那個迎着槍林彈雨的勇敢的騎兵。
看着斯文俊秀的孫子,老人銳利的視線慢慢地變得柔和了起來,最後定格在了孫子胸前那顆閃閃發亮的鑽石上面。
“小夥子,讓我猜猜……你是打到了什麽獵物了嗎?”在片刻的驚詫之後,老人恢複了鎮定,然後走到了夏爾的面前,伸手摸了一下那顆鑽石,“啧啧啧,這東西真是好貨,大概得四五萬吧,這麽好的玩意兒我統兵那麽多年也就弄到幾次而已……你是怎麽弄到的?”
“别人送的,而且是第一次見面的人。”夏爾冷靜地回答,仍舊若有所思。“就是我今天去見的那個人。”
“看來,這位基督山伯爵,還真是有錢啊。”老人聳了聳肩,“那麽他要你做什麽?總不至于随随便便就送這麽貴重的東西吧。”
“他真的是一個很古怪的人。”夏爾歎了口氣,然後将自己和伯爵所交談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訴給了爺爺。
特雷維爾侯爵靜靜地聽着,直到最後,他才開口。
“這麽說來,伯爵是刻意想要接近德-維爾福先生?就爲了這麽一個微不足道的目的,他準備花這麽多錢籠絡你?”
“是的,雖然看上去不太可能,但是事情确實如此——所以我覺得很疑惑,爺爺。”夏爾點了點頭,“德-維爾福先生有這樣的價值嗎?”
“每個人的價值,在不同的人眼裏都會有不同的價值。”特雷維爾侯爵平淡地回答,“而喜愛或者仇恨,都會放大某個人的價值。”
“喜愛或者仇恨……”夏爾喃喃自語,似乎明白了什麽,“可爲什麽是我呢?願意爲了一大筆錢而介紹他去認識維爾福的人肯定到處都是,他卻唯獨讓我來幫這個忙……爺爺您覺得這有什麽理由呢?”
“我不是他,我怎麽知道他怎麽想?”老人冷笑了起來,“況且,這并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你怎麽做。”
“那您覺得我應該怎麽做才好呢?”夏爾追問。
“夏爾,你已經不小了,我訓練你、我教導了你這麽多年,爲的就是讓你能夠自己做出決定,并且堅定不移地往前走。如果什麽都要我來替你決定的話,那說明你隻是個執行者而已,成不了大事。”老人微微皺起了眉頭,似乎是在斥責自己的孫子,“這次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會去奪管多問的,我隻會給你足夠的支持,無論你怎麽選,都可以得到我的幫助,就是這樣。”
“我明白了,爺爺。”被鞭策了一通的夏爾,眉頭舒展了開來。“那我現在的想法是,先按着這位伯爵的意思做吧,畢竟這位伯爵足夠慷慨,既然收了他的禮物就得幫他辦事,再說了,皇帝陛下已經給我命令過了,幫助他好好熟悉巴黎,我這麽做也是應該的……至于德-維爾福先生那邊,我想至少現在不會有事吧?”
“就算真有事你也不必在意。”老人聳了聳肩膀,“德-維爾福算是我們親戚,但是這種拐彎抹角的親戚我們數都數不清,不見得他就更加有價值。所以夏爾,不管德-維爾福一家出了什麽事,你都沒必要爲他們做什麽,冷眼旁觀就行了。”
“是的……我隻需要完成自己分内的事情就好了。”夏爾點了點頭,然後又有些好奇地看着爺爺,“爺爺,其實我一直想問了,您……您爲什麽對德-維爾福先生這麽印象不佳?”
夏爾一直對這個問題感到奇怪,畢竟旁人不知道,他太清楚爺爺了,他知道老人肯定不是一個糾結于政治狂熱的人,檢察長縱使當年有些政治污點,但是這麽多年過去了,連皇帝陛下都原諒了,他又怎麽會糾結?
所以,爺爺對維爾福一家如此冷漠疏離,肯定是另外有理由。
老人沒有回答,然後擡頭看了看已經變得暗淡即将入夜的天空。
“他身上背着太多黑暗了,夏爾,或者說,我們國家背負着太多黑暗了。”
“嗯?”夏爾沒有弄明白。
“共和國毀滅了波旁,拿破侖毀滅了共和國,而拿破侖自己又差點被波旁毀滅……這一輪輪的反複傾軋流了太多血了,我看到過太多死亡,甚至我自己也差點成爲犧牲品。”老人沉默了許久之後,沉重地歎了口氣,“在這些年頭裏面,有兩種人代替了死神的工作,一種是軍人,一種是法官,他們都将死亡灑遍了大地,我們軍人倒還好,大家在戰場上真刀真槍地拼殺,誰赢誰輸明明白白,但是法官就不一樣了,他們是帶了手套的劊子手,用筆就能輕輕巧巧地殺人……隻需要上面一個暗示,甚至不需要暗示,他們就可以把無辜的人送上斷頭台或者絞架,而德-維爾福,就是一個過分積極的人,他送過不少人去死,不管是爲了路易十八還是爲了拿破侖二世。”
“所以……您認爲他招惹了很多仇敵?”夏爾好像明白了什麽。
“是啊,他們是死神的代表,把祭品送進地獄,但是終究還有人會活在人間,會尋求一個可怕的了結。”老人突然放低了聲音,“你别看維爾福老是擺出一副大公無私正直不阿的樣子,其實這些人私底下什麽肮髒事都做,法官和外人串通一氣謀奪别人家産的事情,可不是隻有外省才有,維爾福未必就沒做過。雖然我沒有真憑實據,但是我已經活了這麽多年了,一個人到底是本性純良還是僞君子,我能夠判斷得出來。”
接着,他又恢複了正常的音量,“所以,不要和維爾福一家扯上太多關系,免得被黑暗的魔鬼遷怒,我們必須趨利避害。”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夏爾長出了一口氣。
爺爺說得很明白了,在幾十年來動蕩的政治環境裏面,常年執行法律的維爾福,肯定弄死過不少政治犯,而這些政治犯肯定還有親朋故舊或者同黨活着,這些同黨搞不好就有人不肯善罷甘休,非要讓維爾福也嘗嘗苦頭。
所以爲了不讓自己波及其中,老侯爵甘願和維爾福劃清界限,幾乎不怎麽來往。
不得不說,老人的考慮十分周到,而且深刻。
這個不明來曆、不明身份的基督山伯爵,恰恰證明了老人的先見之明——要說伯爵費了這麽大力氣不想對維爾福做點什麽,夏爾才不會相信呢。
“好了,晚餐時間就要到了,你先去餐廳吧,我再澆澆水就過去。”老人揮了揮手,示意夏爾離開。
夏爾對老人行了個禮,然後沉默着向餐廳走了過去。
正當他來到了走廊邊的時候,一位老仆人湊到了夏爾的身邊。
“少爺,您定制的鞋子已經做好送過來了,在會客室。”
“……”夏爾的臉色頓時有些發白,然後馬上變得鐵青。
“我知道了。”
最後他皺了皺眉頭,然後改變了路徑,向會客室走了過去。
打開門後,他發現果然正有一個人正靜靜地坐在那裏。
對方身材修長,穿着簡樸的灰色亞麻布裙子,頭上還戴着頭巾,低垂着頭看不出模樣來,簡直就像是個女傭人。
然而,夏爾的表情卻十分嚴肅,猶如是碰到了什麽危險人物一樣。
“你爲什麽直接就跑過來了?”他低聲質問。
“因爲想要來看看少爺您啊,順便給您送鞋呢……”
女傭人的聲音清脆婉轉,接着,她拿下了頭巾,金色的長發如同瀑布一樣散落了下來,一瞬間她姣好的面孔就落入到了夏爾的眼中。
白皙的面孔上五官分明,鼻梁高而且挺直,嘴唇薄而且紅潤,雖然臉上挂着讓人愉悅的笑容,但是她的碧藍色的眼睛裏卻暗藏着幾絲嚴峻和傲慢,縱使身上穿着極爲簡樸,但是那種骨子裏的氣派卻展露無遺。
“别亂開玩笑。”少年人嘴角抽搐了一下,似乎對對方的不嚴肅态度有些不滿。“你不知道這很危險嗎?”
“正因爲知道,所以才趁着這個時候過來,你放心吧,我仔細看過的,沒人監視你們。”對方仍舊笑眯眯地看着夏爾,然後從旁邊的籃子裏面拿出了一隻盒子,“來吧,試試這雙鞋,我親自做的,應該很貼腳的……”
“夏洛特……”夏爾歎息着,無奈地看着對方。
“怎麽,不想試試嗎?”金發的少女挑了挑眉頭。
“好吧……謝謝。”夏爾也隻能無奈地拿過了鞋盒,從裏面拿出了鞋子。
不得不說,做工十分精良,隻不過太過于陰柔氣,淡黃的鞋面上有着花型的金質扣子,鞋身上有繁複的紋路。夏洛特說是她自己做的,看來這還是真的。
沒錯,這位突如其來的訪客就是他的堂姐夏洛特。
當年特雷維爾兩兄弟逃亡國外,一起當鞋匠的學徒謀生,後來還自己開了店。再後來弟弟回國發達了,公爵卻一直留在了德意志繼續做自己的生意,拒絕向拿破侖低頭。
雖然本人不願意回來,但是對子孫們的教育,公爵卻沒辦法放下,所以在他的孫子孫女們小的時候都被秘密送到國内接受教育,就寄住在特雷維爾元帥的家裏——帝國政府其實知道這件事,但是裝作沒看見,畢竟皇帝陛下希望寬待這些舊貴族家庭。
所以在小時候他們也是一起長大的,算是青梅竹馬吧。
隻不過,在後來,他們卻因爲立場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夏洛特長大了之後,不僅沒有沉迷于貴族小姐的生活,反而宣稱要回德意志幫爺爺繼續生意,但是夏爾卻知道,事情并沒有這麽簡單……夏洛特繼承的不僅僅是鞋匠的手藝,還有保王黨的立場。
他不明白爲什麽夏洛特會做出這麽荒唐的選擇,但是他知道,兩個人已經是處于敵對雙方了。
他是帝國元帥的孫子,注定要繼承元帥的政治地位,爲皇帝陛下效勞,得到皇帝的寵信、賞賜和權力——事實上他已經是帝國未來的希望之星了,然而夏洛特卻打算毀掉這一切,讓留在外國的波旁舊王族重新君臨法蘭西。
“你這次回來,不會就是爲了給我送鞋吧?”沉默了片刻之後,夏爾悶悶地問,“你們又在搞什麽陰謀活動了?”
“就算在搞也不會告訴你呀……那多讓你爲難。”夏洛特笑着回答,“隻不過,我想要請你幫我一個忙而已。”
“什麽忙?”夏爾皺了皺眉頭,警惕地問。
“幫我們把一個朋友弄出來。”夏洛特不緊不慢地說,“别擔心,他沒有犯什麽事情,隻是因爲惹上了債務糾紛結果被抓了而已,他也不是什麽叛賊,隻是我們暫時用得着他而已——哎,被像我們這種人,去哪兒都不方便,想去保釋個人都沒辦法呢。”
“這是你們自找的麻煩,隻要你們接受陛下的赦免,什麽都好辦了。”夏爾有些惱怒地看着對方,“我們特雷維爾家族,沒有義務爲波旁盡忠到底。”
“他們是叛賊,是篡位者,我爺爺和我是不可能對篡位者和他的兒子搖尾乞憐的,他們也沒資格赦免我們。”夏洛特緩緩地搖了搖頭,修長的脖子也随之轉動,“另外,我不配姓這個姓氏,我是鞋匠塞維爾的孫女兒,夏洛特-塞維爾,先生。”
同樣是逃亡者,幼支依靠爲皇帝效勞,堂而皇之地,一路飛黃騰達,然而正派的嫡脈反而爲了顧全家族名聲,隻肯使用化名登堂入室,說來真是有些諷刺,但是也是如今的現實。
“爲什麽你們就不肯認清現實呢?”夏爾更加惱怒了,甚至可以說是有些無奈,“波旁完了,完蛋了!他們回不來的!跟着他們沒有任何的好處,隻會給你帶來危險,說到底,他們有什麽好的?一群無能的廢物,丢了自己的國家,這種人值得效忠嗎?呸!一群蟲子而已。”
夏爾的一通呵斥,夏洛特隻是面帶笑容地靜靜聽着,仿佛隻是清風拂面一樣。
直等到夏爾說完之後,她才輕輕地歎了口氣。
“該認清現實的人,是你吧,少爺。”
接着,她一步步走到夏爾的面前,直視着他的眼睛,“你睜開眼睛看看吧,這個帝國到底是怎麽回事?!他标榜的一切都隻是虛假的空話,自由?它一點也不自由,到處都是警察和軍隊,唯恐人民擁有一點自由;光榮?它一點也不光榮,它進行了一次次的冒險,惹得法蘭西和整個歐洲作戰,人民流盡了血,最後卻一無所獲;革命?革命這個詞都快成爲你們的禁詞了!帝國因爲革命而生,卻怕極了革命,因爲帝國的統治者們知道,自己隻是趴在人民頭上敲骨吸髓的怪物而已!帝國的存在就是在侮辱這些詞”
随着她的演說,她的氣勢逐步高漲,笑容也慢慢消失了,“我到過法蘭西太多的地方,比在巴黎養尊處優的你多得多,我比你更知道這個國家到底是怎麽回事。在農村,農民們财産微薄,在一次次天災人禍當中破産,原本在革命當中分到的土地,很快又集中在一小群人手裏;在城市,貧民饑寒交迫,每天辛苦勞作卻隻能勉強糊口;哪怕是你們的軍隊,底層士兵們也一樣痛苦,他們服十幾年的兵役,卻隻被上層當成工具看待,他們的薪饷被扣,武器裝備被倒賣,沒有人在意他們的死活!你們的帝國,說穿了隻是一個獨夫民賊,和一群混賬軍閥官僚聚在一起狂歡的暴政牢獄而已!你們聽不到嗎?痛苦不堪的人民,沸騰着的烈火,這些原本你們用來嘲笑我們的東西,正在準備吞噬你們,你能否認現實嗎,特雷維爾少爺?”
夏爾一下子有些啞口無言。
因爲夏洛特某些話确實是真的。
“你看你,無話可說了吧?”夏洛特重新露出了勝利的笑容,“你們已經把自己的名聲敗壞殆盡了,到處都是怨聲載道,老百姓無不懷念我波旁。”
“老百姓無不懷念波旁?”夏爾瞪大了眼睛,猶如看一個瘋子一樣,“你不會是認真的吧,夏洛特?”
“啊,抱歉,宣傳做多了總會一下說順口嘛……”夏洛特抱歉地笑了笑,“也許波旁并不那麽得人心,但是現在你們更不得人心,不是嗎?革命曾經給了你們機會,但是你們注定也會被它吞滅,而那時候,鸢尾花的旗幟必定重新在這片土地上飄揚,上帝會重新祝福這裏的。”
“不可能的,就算我們完蛋了,也輪不到波旁,那個時代真的已經一去不複返了。”夏爾毫不猶豫地回答,“況且,以我對皇帝陛下和其他一些帝國重臣的了解,他們是有能力維持局面的,任何時代人民都是貧窮困苦,怨聲載道,不見得帝國就熬不下去。”
“那我們就拭目以待吧,看看到底誰對誰錯。”夏洛特稍稍往後退了兩步,向他行了個禮,“不試試的話,我們怎麽可能知道結果呢?”
“爲什麽非要去試呢?!”夏爾幾乎是咆哮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麽這麽生氣,“好好地留在這裏,享受你的榮華富貴不好嗎?”
“一個人,活在世上,除了榮華富貴之外,總應該去相信一點什麽,去堅持一點什麽,不是嗎?”夏洛特擡起頭來,看着對面這個面色嚴峻的少年,眼角裏似乎帶上了一點點的淚光,“也許我在進行一場注定沒有結果的事業,但是我至少在相信、在堅持一些東西,這就是我想要過的生活了。”
“我會想辦法把他弄出來的。”猶豫了片刻之後,少年人歎了口氣,也放棄了勸說對方的徒勞企圖。“但是你要保證,不把我和我爺爺牽涉到這些事情裏面,任何一點都不行。”
“好的,謝謝你,夏爾。”夏洛特的笑容裏面帶上了一絲欣慰。“他的姓名和地址那些個人資料都在鞋盒裏面,你找個人保釋他出來就行,都不用自己出手。另外我可以跟你保證,絕不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把你們牽連到我們的行動裏,我們是一個家族,不危害家人是我的原則。”
夏爾倒是相信她的話,他知道夏洛特就是這樣的人,她嚴格遵守自己的準則,固執而又堅定,見了鬼的固執。
“那麽,我就不多呆了,再見。”夏洛特十分高興,擁抱了夏爾一下,旋即松開了手,向他告别,“我相信我們用不了多久就會再見的。”
柔軟鼓起的兩團肉貼在身上的感覺一閃而逝,夏爾隻能無奈地看着對方離去。
“再見。”
帶着莫名沉重的心情,夏爾回到了餐廳裏,而這時候他的爺爺已經坐在那裏了。
“是她來了?”老人直接問。
“是的。”夏爾輕輕點了點頭,“她說給我送雙鞋,然後請我幫個忙。”
“還真是不公平的交易……這個小機靈鬼。”老人忍不住笑了起來,“好吧,如果不是什麽大忙那就幫吧,我們用得着他們。夏爾,我們得随時給自己留後路,帝國雖然現在統治穩固,但是世事無常,誰說得清以後呢!說不定什麽時候,我們還要波旁的人幫忙,所以保持和我哥哥那邊的關系是很重要的。”
老侯爵兩面下注的考慮,夏爾當然弄得懂,這麽多年來,老人一直都在和自己的哥哥秘密來往,哪怕明知道對方是自己的對立黨派,爲的就是讓自己一家可以立于不敗之地。
在皇帝陛下面前扮演忠臣、在元老們面前扮演同志的同時,卻對自己身爲保王黨的兄弟私通款曲,老人并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他一手帶到大的孫子,也深深地贊同老人的這種做法。
夏洛特認爲理想和堅持高于一切,但是這祖孫兩個卻不這麽認爲,他們認爲所謂的理想和堅持,都隻是爲了權位和财富而施展的手段而已。
“夏洛特是個好孩子,了不起的孩子,你可以和她做朋友,夏爾。”沉默了許久之後,老人不經意地拿起了刀叉開始用餐,“但是,你有你的前途,你的光輝前程是我已經規劃好了的,你能夠看得到,而她終究……終究隻是個流亡者而已,所以隻是朋友就好了。明白了嗎?”
“我……明白的。”夏爾低聲回答。(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