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一個舉國同慶的夜晚當中,奧地利帝國的弗朗茨-約瑟夫皇帝陛下和他的未婚妻也成爲了衆所矚目的焦點,晚餐之後,宮廷開始了盛大的舞會,出席的重臣和名流們,在兩位陛下和他們的妻子的領舞之下翩翩起舞,在宮廷當中華貴的水晶吊燈的照應下,珠光寶氣四溢而出,滿目都是翩翩起舞身着華服的貴婦小姐,場面讓人目眩神迷,幾乎再現了拿破侖皇帝時代帝國宮廷的恢弘盛景。
直到深夜時分,這一場宴會才最終結束,萬家華燈慢慢熄滅,宮廷也重新陷入到了寂靜當中,卡洛娜皇後的生日終于過去了,這一場籌備了許久的慶典也終于到了尾聲。
然而,奧地利皇帝的行程并沒有結束,甚至對他來說,才是剛剛開始。
對卡洛娜皇後的生日慶典,他是以一種禮貌的旁觀态度參與進來的,心裏并不認爲有多麽重要,而有些事情,對奧地利就是至關重要了,而這些事情必須通過某種更爲隐秘的方式來進行。
就在慶典之後的第二天中午,在一隊身穿着制服的禁衛軍騎兵的護衛下,載着奧地利皇帝和他的未婚妻的馬車緩緩駛出了巴黎城,來到了城郊,然後停到了到了一座府邸當中。
這裏就是特雷維爾大臣閣下的府邸了,它原本是前朝儒爾維爾親王的府上,自從波拿巴家族****之後,将它半賣半送地賜給了特雷維爾大臣閣下,而今天的弗朗茨-約瑟夫陛下,就親自莅臨這座前朝親王、當朝大臣的府上——這當然不可能隻是禮節性的拜訪而已。
府邸當中的仆人們,都穿着新式的制服,就連紐扣也擦得锃亮,他們的動作十分迅速,而且神色恭敬當中又有一些緊張,每一個人都似乎覺得能夠接待一位皇帝陛下,實在與有榮焉。
奧地利皇帝訪問法國,本來就是幾百年來未有之事,而下訪一位法國大臣,更是聞所未聞,由此可以見到他們的主人在帝國朝廷内、在歐洲各國眼中的地位,自然也讓他們感到面上有光。
在仆人們裝作不經意的注視下,皇帝陛下和他的未婚妻穿過了前庭,聯袂來到了宅邸門口的廊柱之下,而這時候,早已經等候在廊柱之下的夏爾夫婦馬上走下了台階,迎向了這對身份超然的未婚夫婦。
“陛下,十分感激您能夠莅臨寒舍,這真是令我萬分激動。”夏爾走到了皇帝面前之後,躬下了身來,恭敬地對對方行了禮,“眼下,我們一家人都齊聚一堂,他們都十分期待能夠得到招待您的榮幸。”
“希望不要讓您因爲我們的拜訪而太過于辛苦才好。”弗朗茨-約瑟夫陛下隻是淡然一笑,雖然口中說得十分謙虛,但是卻也頗爲矜持,似乎保持了不冷不熱的距離。“請您和您的仆人們都放松一些吧,否則可真是讓人過意不去。”
“您雖然擁有謙虛和仁慈的心,但是您無法阻止人們對您的崇敬,陛下。”夏爾滿面笑容地恭維着對方,“我們都十分熱忱地盼望着今天的到來,并且希望您能夠在我們這裏得到最爲無微不至的服務,所以我懇請您不必顧忌我們,陛下。”
“這真是讓人過意不去。”弗朗茨-約瑟夫陛下笑着點了點頭,顯然夏爾的恭維讓他也有些受用,哪怕知道這隻是客套而已。
而在兩個人說起客套話的時候,夏洛特也走到了伊麗莎白公主的面前,然後同樣将她恭維了一番,不過公主看上去有些怯生生的,似乎不知道怎麽應付這對夫婦,好在夏洛特也知道公主不大能夠應付這種社交場合,所以隻是微笑地應對着她,并不讓公主感到爲難。
在談笑之間,皇帝陛下和公主殿下已經在夏爾和夏洛特的帶領下走到了府邸當中,而這時,大廳裏面已經有幾個人在等着了,兩個年輕人是夏洛特的兄弟菲利普和歐仁,而那位青年小姐正是夏爾的妹妹。
特雷維爾家族的年輕一代人們都已經齊聚一堂,共同迎接這位皇帝陛下的到來。
在皇帝陛下面前,夏爾将這幾位年輕人一一介紹了,然後他們都對皇帝陛下和公主殿下畢恭畢敬地行了禮,而他們兩個也都十分有禮貌地回複了,一下子讓大廳當中的氣氛變得十分融洽。
不知道爲什麽,夏爾感覺比起在皇宮裏面,皇帝陛下和公主殿下要更加自如地多,說話也不像昨天那麽拘謹了。恐怕這一來是因爲這裏的人更加少,皇帝陛下不用說太多客套話,二來是因爲特雷維爾家族畢竟是一個古老的貴族世家,和波拿巴家族比較起來,更讓皇帝陛下感覺舒心一些。
而特雷維爾家族的年輕成員們也同樣感到與有榮焉,他們雖然出身于公爵門第,但是平常等閑哪裏有機會得到親口和一國皇帝說話的機會?菲利普和歐仁都不由得有些激動,心想這将是以後自己可以拿來和朋友們吹噓的談資。
至于芙蘭,倒更加冷靜地多,已經和俄國沙皇以及皇太子殿下談笑風生過的她,對這種大人物已經有了不少來往的經驗,不再有心理上的仰視感,從小經過哥哥言傳身教的她,更加不覺得這些人有什麽值得仰視的,因爲應對起來更加自如。
不過,在所有人都不注意的隙間,她小心地注視了伊麗莎白公主許久,仿佛要從中看出對方爲何能夠得到兄長如此贊譽的原因似的。
伊麗莎白公主無法感受自己正在到被人冷靜估量,相反在和特雷維爾們的談笑當中,她反而顯得開心了不少,畢竟這裏就算是最年長的菲利普和夏洛特,也不過二十幾歲的年紀,和一群年輕人呆在一起,比面對一群穿着制服佩戴勳章的老頭子要更加讓人自如得多。
就在談笑之間,一位仆人拿過了一個匣子,畢恭畢敬地走到了夏洛特的旁邊,而夏洛特從容地接過了匣子,然後直接向公主殿下遞了過去。
“親愛的殿下,我萬分冒昧地請您收下我們的禮物,以便讓您可以有一個更好的回憶……”她面帶笑容說,“些許薄禮,還請您不要嫌棄。”
公主殿下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她看了看旁邊的未婚夫,不知道應不應該收下。
而皇帝陛下倒沒有什麽遲疑,他微微點了點頭,畢竟,在這樣的場合下如果拒絕夏洛特奉送過來的禮物的話就有些過分了。
于是公主殿下雙手接過了這個小匣子,然後随手打開來看了一下。
“呀。”她小聲驚呼了一聲。
躺在這個小匣子裏面的,正是一串黑色的珍珠項鏈,這些珍珠形狀渾圓,而且大小幾乎完全一樣,它們在紅色的絲絨的映襯下閃耀着光澤,讓人看得有些莫名心動。
雖然她家并不算是特别的富貴家庭,但是已經被奧國皇帝選爲未婚妻的公主殿下,當然已經見慣了各種珠寶,不過在倉促之下看到這麽美麗的項鏈,在人類的天性之下自然會刹那間怦然心動。
看到公主殿下這麽動心的模樣,夏洛特的笑容更加歡暢了,這些黑色的珍珠,都是夏洛特通過他們那位遠親德-拉圖什-特雷維爾伯爵的關系,從南太平洋的群島當中拿過來的,真可謂是罕見的奇珍,而這串珍珠項鏈所使用的珍珠更加是從這些珍珠當中精挑細選出來的,讓她費了不少功夫。
不過,當看到公主殿下這麽喜愛的樣子,這些心血就不算白費了。
“您給出這麽貴重的禮物,真是讓人過意不去……”在瞬間的怦然心動之後,公主馬上清醒過來了,然後擡起頭來看着夏爾和夏洛特,“我們今天隻是過來拜訪做客而已,讓您一家興師動衆就已經十分過意不去了,真的不敢這樣勞煩您。”
她當然知道,這世上沒有平白無故就能夠得到的珍貴禮物,特雷維爾家族送出這麽貴重的東西,天知道是圖謀什麽,她不想讓身爲皇帝的未婚夫爲難。
“您如果肯收下這份薄禮的話,那就是對我們最大的贊賞了。”夏洛特仍舊微笑着,“我希望您能夠賜予我們這樣的榮幸。”
夏洛特一點也沒有給公主退縮的機會,而這讓公主更加犯難了,她又看了看她的未婚夫,而弗朗茨-約瑟夫皇帝陛下卻仍舊是雲淡風輕地點了點頭,渾然沒有把這種事情放在心上。
哈布斯堡的皇帝從來無需爲金銀财寶費心,更不會覺得會欠了誰的人情,大不了随便再給一份回禮就行了,反正他的寶庫裏面有的是傳世的珠寶。
“那就謝謝您的盛情了,夫人。”看到皇帝認可了之後,公主殿下也放下了心來,然後馬上跟夏洛特道謝。“我真希望能夠回報您。”
“您如果能夠滿意我們的招待的話,那麽就是最好的回報了。”夏洛特笑着回答。
而在公主殿下收下禮物之後,這些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更加融洽了,談笑之間也多了幾分年輕人特有的輕松感。
但是,這種輕松感并不是奧地利的皇帝陛下所追求的東西,在不經意之間,他又看向了夏爾,然後微微點了點頭,示意差不多已經到了時候了。
而夏爾自然也心領神會,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再度向皇帝陛下躬了躬身,“我很高興能夠再度和您叙談一番,陛下。”
他說者無心,皇帝陛下的表情卻微微地僵了一下。
顯然,他的話讓皇帝陛下想起了兩個人上次的會面,在那時候,他有外交幕僚助陣,卻仍舊被夏爾以強勢的态度把握了會談的走向,并且任由他大肆吹噓了一番法國的強大,這種強勢态度自然并不爲皇帝陛下所喜歡。
可是,皇帝陛下到了如今,自然也早已經熟悉了和他的那些不喜歡的人共事了。
他做了一個手勢,夏爾馬上離席,帶着皇帝陛下往他的書房走了過去,而其他人當然也心領神會,誰也沒有對此多置一詞。
很快,他們就來到了書房裏面,在把門關上之後,客廳當中的歡聲笑語已經被門所隔絕,這裏已經是一片幽靜,然後夏爾拉開了窗簾,讓花園的美景從窗外一覽無餘。
“很高興能夠再和您暢談,陛下。”夏爾走回到了皇帝陛下旁邊,然後坐了下來。
“這确實是讓人期待。”皇帝陛下低聲回答,不過并不顯得有多麽熱情。
他也不想再繼續說客套話了,“請告訴我吧,處在目前的形勢之下,您和法國是否準備履行當時對我國的承諾?”
“恐怕,在這個時候,我們駐俄國的公使已經對俄國政府提出最後通牒了吧。”夏爾以罕見的誠實态度,跟弗朗茨-約瑟夫皇帝陛下坦誠了。
“什麽?!”伴随着最初的驚愕,皇帝陛下禁不住驚呼出聲。
然後,驚愕馬上消褪,取而代之的是焦慮與……憤怒。
他原本害怕的是法國人不夠積極,不肯履行承諾站出來武力制止俄國人的行爲,然而他沒想到的是,法國人居然現在已經直接準備對俄國人發起最後通牒了!
毫無疑問,這是他們蓄謀之下的舉動——考慮到巴黎和彼得堡兩地消息的往來時間,這一定是事前就确定好的時間,也就是說,他們非要掐着這個時間點來給俄國人和奧地利人同時發威,同時讓這個舉動顯得像是法奧兩國的共同立場。
太過于積極了,積極地過了份,以至于現在把他也拖到了尴尬的場地裏面。
原本他以爲法國人就算要武力行動,準備時間也會拖上一段時間,哪裏想得到他們居然是如此不顧一切。
“你們……”皇帝陛下皺緊了眉頭,似乎想要斥責夏爾,但是又想不出措辭。
“陛下,您着急什麽呢?”夏爾早有準備,于是不慌不忙地反問。“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你們需要抵禦俄國人,而我們毫不猶豫地準備爲歐洲各個民族抵禦俄國人——這是我們在履行保衛歐洲文明的承諾,這是我們的義務和責任,我們很高興我們能夠這麽快地履行它。”
“爲什麽非要挑在這個時候?”皇帝陛下緊皺着眉頭,十分嚴厲地看着夏爾。
他想要指責夏爾,但是一下子又不知道該怎麽措辭,畢竟确實是奧地利人請求法國人對俄國使用武力的。
“這是爲了讓您同樣地表達出态度來,陛下。”即使是面對一位皇帝的憤怒,夏爾也毫不慌張,“我們不能給俄國人任何僥幸,奧地利人如果和我們一起表态的話,俄國人肯定會害怕的。”
“這不是你們事前的承諾!”皇帝尖厲地反駁。
“但是這是必須的!如果您不能以凜然的姿态對俄國人表露出您的不滿的話,那麽您就是在違背您的先祖們的教導!”夏爾毫不退讓地反駁了對方,“毫無疑問,俄羅斯人十分強大,但是哈布斯堡皇室不會懼怕任何強大的敵人,當年貌似不可一世的土耳其人曾經幾次來到維也納城下,不正是您先祖們以那種無畏的氣概将他們趕跑了嗎?您對俄國人也同樣如此——更何況,現在您還有兩個大國作爲朋友站在身邊……您爲什麽還要遲疑呢?您可以武裝中立,但是您必須表态,這就是我們和英國人的意見!請接受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