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自己期待了起來,希望他能夠如同這位朋友所希望的那樣,說動皇帝陛下帶着他的未婚妻來到巴黎,參加卡洛娜皇後二十歲的生日慶典,如果他真的能夠做到這一步的話,那麽他就讓法奧親善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同時也爲自己完成了非同一般的外交成就。
那時候,他就可以真正繼承父親的事業了,而不是像如今這樣,隻繼承了一個姓氏,并且生活在父親超卓名望下的陰影當中。
而夏爾一路走到門口,直到送走了理查德之後,他臉上的笑容還是沒有消失,他同理查德一樣高興,因爲他也從今晚的交流當中看到了自己的勝利——當然,離最終的勝利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雖然滿懷疑忌,害怕西歐國家幹涉,但是俄國人最終還是按捺不住内心當中無法消滅的領土野心,絕對開始冒險,對土耳其進軍。而已經垂垂老矣腐朽不堪的土耳其,是不可能抵擋住斯拉夫人滾滾向前的軍事機器的,它必須求援,而且會不顧一切地求援。
而奧地利人盡管對俄國心懷畏懼,但是他們并不敢于在俄國如此煊赫的時候站出來對俄國人進行直接的反抗,他們隻能選擇武裝中立,并且期盼有什麽人能夠替他們阻止俄國;而普魯士人雖然親俄,但是他們同樣不願意看到俄國人主宰歐洲,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也甯可保持中立,然後以東西方調停者自居,并且趁機自肥。
正如曆史所發生過的那樣,一切都是這麽清晰明了,每個國家都在按照自己的利益行事,那時候,也隻有英法聯合起來,才能夠組織起一支無可匹敵的力量,阻擋住滾滾向前的斯拉夫人大軍。他們已經準備好了。
一想到這裏,夏爾心裏産生了一種看着龐大的機器順暢運行的暢快感。
時間已經臨近深夜了,但是他的精神卻還十分亢奮,他大踏步地離開了書房,然後回到了客廳當中,卻發現他的妻子和艾格尼絲還沒有休息,在那裏逗弄自己的兒子。
“你們還沒有休息嗎?”一看到她們,夏爾忍不住又笑了起來,然後走到了她們的面前,抱起了克洛維斯,然後撫弄了一下他的頭發。
“輕點兒!”因爲夏爾的突然襲擊,夏洛特忍不住有些驚吓了,馬上對夏爾喝令。
雖然聲音很大,而且總是帶有一種命令的語氣,不過她的神情卻沒有了之前兩個人之間的那種對立,顯得溫和了許多。
因爲之前和丈夫經常不在身邊,再加上其他事情帶來的精神壓力,以及産婦們必有的抑郁情緒,她的精神狀态不太穩定,動辄對人發怒,不過最近一段時間,夏爾注意增加了留在家中的時間,陪伴着夏洛特,再加上有了艾格尼絲的陪伴,她的精神狀态好了太多,就要到預産期的她,肚子鼓得越發高了,臉也更加圓潤了一些,皮膚則因爲長時間的幽居而變得愈發白潤,整個人都洋溢着雍容華貴的氣息。
“我隻是逗逗他而已。”夏爾對妻子笑了笑,然後又沖旁邊的艾格尼絲笑了笑,“真高興您也能喜歡他……這真是個幸運的小子!”
誠如夏爾所說,艾格尼絲很喜歡這個小孩子,自從來到這裏居住之後,經常以逗弄他爲樂,搞得克洛維斯現在對她比對父親還要親,當然夏爾并不會爲此嫉妒,反而很高興。
“有這樣的好媽媽,當然是幸運了,”艾格尼絲平靜地回答,“但是父親則未必能夠讓他過于驕傲了。”
“我想我還不至于會拖累他吧。”夏爾苦笑着回答。
“那可未必,爲了讓他能夠以你爲榮,你還有太多事情要做了。”艾格尼絲從他的手中接過了克洛維斯,然後捏了捏孩子的臉,逗得他哈哈大笑,而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孩子挺可愛的。”
一邊說,她一邊手滑了下來,輕輕地捏揉了一會兒孩子的手,“手的柔韌性也不錯,動作也靈活,我看是學劍術的好材料,過兩年我就可以開始教他了,如果有我一開始打基礎,他一定成就要比你高得多……”
“這個……他還小,不用這麽早練習吧……”夏爾遲疑了一下,臉上的笑容也僵硬了起來,“再說了,身爲我的兒子,他又不需要和誰好勇鬥狠,學這個也沒什麽意義吧……”
夏爾倒不是反對兒子練習劍術,也不是讨厭劍術,而是不忍心折騰他。
因爲早年練習劍術而形成的習慣,每天早晨她都是這裏起得最早的人之一,練習自己的劍術順便保持手感,也正是因爲這股勤奮,她才能夠一直保持動作的穩定和敏捷。而當年的夏爾,就爲了她這個習慣吃了不少苦頭,每天早晨一大早就被弄了起來,然後被折騰得厲害。
他真的不忍心兒子小小年紀就吃這份苦。
“夏爾,這沒什麽不好的吧?”可是夏洛特,“我們的先祖可都是從小就練習劍術的啊?再說了,年紀小才好打基礎吧……早點讓兒子學,沒壞處。”
“趁他還小的時候,鍛煉他的意志,培養他的體格,這不是很好嗎?”艾格尼絲仍舊微笑着,順便抓起克洛維斯的手,比出了一個出劍的姿勢,“身爲特雷維爾家族的繼承人,劍術不好怎麽行!”
雖然夏爾很想說時代已經不一樣了,貴族不會劍術也沒關系,可是在妻子和姨母都異口同聲的時候,他也沒什麽勇氣堅持反駁。“好吧,既然你們這樣說……那我也沒意見,過兩年就讓他開始學吧。”
哎,兒子,那隻好辛苦你了……他在心裏歎了口氣。
“這才像話。”艾格尼絲又逗弄起了懷中的孩子,顯然心情很好。
也許是因爲最近受到了夏洛特的影響、或者說錢包鼓起來了的緣故,她的穿着要比之前精緻了太多,精細的絲質裙子将依舊良好的身段展露無遺——當然這跟堅持多年的鍛煉也密不可分,現在的她和夏爾印象當中的她相比要多了幾分貴氣,但是,她的纖細的手指依舊靈活有力,眼睛裏面還是那麽機敏,顯得精力充沛,一點兒也看不出原本接近四旬的年紀來。
“和理查德談得怎麽樣了?”夏洛特順口一問,“這個人挺可愛的,說話也好聽,如果不是因爲現在懷了孕我倒是想要招待下他。”
“以後你會有很多機會招待他的,而且他會把他的夫人也帶過來。”夏爾笑着回答,“而且他會更加殷勤地對待你,因爲我給了他莫大的欣慰。”
接着,他簡短地解釋了一下他和理查德的交談。
當然,他不過可能把全部的外交機密都說出來,隻是泛泛而談而已,同時,夏洛特和艾格尼絲都對什麽俄羅斯和普魯士之類的外交事務不怎麽感興趣,倒是聽到後面的時候她們的注意力上來了。
“帝國皇帝要過來?”夏洛特先是頗爲驚詫,然後笑逐顔開,“太好了!上次我們去奧地利,他們招待我們挺殷勤的,我們終于有機會回報他們一次了。而且如果能夠順便請他來到我們家做客一趟的話,那麽其他人肯定就沒辦法跟我們匹敵了……”
夏爾提出這樣的提議,關注的是外交上的考慮,展示兩國推進法奧親善的力度,順便讨好一下皇後陛下,而夏洛特考慮的方面卻不太一樣——她最注重門第,而如果能夠讓奧國的皇帝陛下專門來自家一趟的話,那麽自家的門第之煊赫恐怕就難有人能匹敵了。
所以哪怕從這個角度考慮,她也十分支持皇帝的訪問。
“現在還不能确定,隻是一個提議而已。”夏爾讨好地對妻子說,“不過我想,隻要俄國人持續地給出壓力、而我們又表達出某種誠意的話,皇帝陛下是會面對現實的,畢竟我們的皇後陛下不是在奧地利長大的嗎?他們會考慮到這一點的。而如果他真的過來的話,我會想辦法讓他駕臨到我們家一回,到時候你就将是法國最爲榮耀的女主人了。”
“太好了,夏爾!”夏洛特笑逐顔開,顯然十分開心。
片刻之後,她的笑容才漸漸笑容,“說起來,皇後陛下也真是不容易啊,現在才剛剛二十歲的年紀,就已經經曆了那麽多事情,天知道她是怎麽一件件承受下來的!之前我在她身邊,還可以幫她解解悶,現在好幾個月沒法去看她了,真有點兒擔心她。”
“她是皇後,難道身邊還會缺解悶的人嗎?”艾格尼絲略帶譏嘲地問。
“越是皇後越是寂寞,尤其是波拿巴的皇後,不是嗎?”夏洛特反問。“她可是活得夠辛苦的,一邊要忍耐着對某些人的厭惡,一邊又要讨好皇帝陛下,而且還不能在我們這些人面前顯得太過于失儀,這可不是辛苦嗎?索性皇帝陛下還算是寵愛她,但是這種寵愛怎麽也抵消不了他私下裏的那些風流事兒。”
也許是夏爾想多了,但是聽着聽着他總覺得夏洛特的這些話裏面有些指桑罵槐,他不好接茬隻好垂下了視線總當做沒聽見。
“你這麽說也沒錯,當皇後也确實不是什麽好活。”艾格尼絲點了點頭,“嫁給一個比自己父親小不了多少的丈夫,想想也挺可憐的。”
“縱使可憐,那也是個頭戴皇冠的可憐人,我們必須恭敬地對待她,爲她效勞。”夏爾倒沒什麽感傷的,“我這麽做,她會很高興的,并且以後會倚重我們。”
“這樣說來,你們是打算讓皇後陛下做你們的庇護人了?”雖然之前從來沒有了解過夏爾的政治立場,但是艾格尼絲畢竟是個聰明人,馬上就明白了話中隐含的意思,“如果能夠做到的話,倒也是挺不錯的。”
“如果她願意的話,那麽她可以成爲我們這個政治集團的一份子,或者說領袖——”夏爾笑了笑,馬上補充了一句,“當然,是表面上的領袖,我尊重她,但是我沒有必要也沒有義務遵守她的每一個命令,我隻做對我有利的。”
“真是複雜的遊戲,也就你們樂此不疲了。”艾格尼絲也沒打算深究,于是不再追問了,“反正這種事都是你自己拿定主意的,記得時刻保持謹慎就好了。當然,作爲你的一個手下,我會執行你的命令的。”
“您這麽說真是讓人汗顔,您不是我的手下,是幫助我的人。”夏爾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也無權命令您……”
“這不就是一回事嗎?反正我在爲你效勞,從你這裏領錢。”艾格尼絲微笑了起來,“對了,你什麽時候去吉維尼呢?”
按照之前的日程,夏爾原本昨天就将要去吉維尼,視察他在那裏的工廠,鼓勵軍工軍備的生産,順便把自己部裏在各地的鐵路官員都叫到跟前來訓話一番,不過,因爲當時突然收到了理查德前來拜訪的請求,所以他臨時推遲了日程。
“如果沒有其他意外的話,明天下午吧。”夏爾猶豫了一下回答。
“行,知道了。”艾格尼絲點了點頭,“那麽我盡快準備一下行裝吧。”
“嗯?您也要去嗎?”夏爾有些驚詫。
“我已經授權艾格尼絲做我的全權代表,去視察一下那兒。這些土地和工廠既然是在我的名下,我要是一直不聞不問可不好,我總得知道具體的經營情況吧?”夏洛特插話了,“我想這樣比較好。”
“再說了,還有很多閑雜人等也會來到那裏,我得爲您看着點兒。”艾格尼絲着重地提醒了一句,然後笑着反問。“根據我們達成的協議,我應該去爲您夫人效勞不是嗎?”
真的開始查賬了麽?順便還要看着我……不,看着我才是主要目的吧,夏洛特沒那麽關心賬目,否則也不會當面公開跟我說了。
思索一番之後,夏爾想要說什麽,但是一時又不好措辭。
最後他隻能低聲說,“那請别讓我爲難,她對您很恭敬的。”
“那是當然,我說過我不會再揍她了。”艾格尼絲笑容滿面,再強調了一句,“如果她知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