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您的妻子又懷孕了,恭喜你。”在悉悉索索的腳步聲當中,這位藍絲襪小姐湊在夏爾耳邊說,“看到您将這個偉大的家族繼續延續下去,開枝散葉,真讓人感到欣慰。”
“謝謝……”夏爾有些疑惑地看着對方,不明白她這麽說是什麽意思。
“放心啦,我跟那位夫人不熟,您的事情我一個字也不會透露給她的——幹涉别人的家長裏短可不是我的愛好。”佩裏埃特小姐微微笑了起來,“我隻是有些感慨而已,要知道某個時候我曾經想過我們能不能在一起生活的……”
她的語氣很古怪,夏爾從中好像聽出了什麽,但是又沒有任何頭緒,甚至都不知道對方是真話還是假話。
不過不管真假,他都是挺爲此高興的。
“那麽真可惜,您沒有将這件事早點兒告訴我,不然可能我真的會考慮一下。”
“哦,考慮一下!真感謝您大人大量,居然能說出這麽不紳士的話來。”佩裏埃特小姐噗嗤一笑,“有些人跟我說您私下裏風流得很,從您現在的态度來看,我倒覺得未必啊……”
夏爾有些不高興了,畢竟他可不喜歡被别人暗地裏窺視的感覺。
“佩裏埃特小姐,我知道您職責在身,必須注視法蘭西的方方面面,所以我并不介意您打聽消息,收集一切有用的信息,您這是在爲國效勞,我很敬佩。”他認真地看着對方,語氣也有些生硬,“但是不管怎麽樣,我的私生活就是我的私生活,請您不要過于關注,因爲這對您的事業沒有任何促進作用,不是嗎?”
“沒有促進?未必如此吧。”佩裏埃特小姐卻一點也沒有害怕,“考慮到你們的帝國如此高度集權,觀察你們這一小群人的方方面面,對不列颠來說是很有必要性的,因爲你們可以在私下裏作出任何影響整個國家的決定,議會對你們來說無非是傳聲筒而已。”
對方如此态度,倒讓夏爾一時氣結,暗酌自己以後應該行事要更加注意保密,不然沒準什麽風流韻事都要上了倫敦老爺們的案頭了。
“不過,您不用擔心,我們不會多嘴多舌的,您隻是做了法國人常做的事情而已,您的同僚也和您差不多……”佩裏埃特小姐的笑容不變,“另外,我可以告訴您,其實我們對您十分看重,因爲您已經證明了您是這個帝國最有能量的活動家之一,而且成就斐然。法國在您這樣一個集團的帶領下,雖然肯定胡作非爲,但是至少能夠展現出粗暴的力量。”
“倫敦真是這麽看的嗎?”夏爾有些驚詫。
“我有什麽理由騙您呢?如果不是因爲這個原因,我們又何必來征詢您對奧爾良家族的意見?”佩裏埃特小姐反問,“安心接受這個事實吧,您已經是棋手之一了,更讓人羨慕的是您還這樣年輕!數年之前我剛知道您的時候,雖然我相信您肯定會有所成就,但是我沒有想到成就會來得這麽快——時勢能以多麽快的速度造就一個人啊!1794年拿破侖還是個一文不名的落魄軍官,随時可能因爲雅各賓的倒台被送上斷頭台,而在1799年的時候他就是第一執政了!而您,也能讓人感受到那種可怕的魄力,當然您要比他脾氣溫和得多。”
“這真是令人榮幸的誇贊!”被人擡高到了這種地步,夏爾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那麽既然你們這麽看重我,那麽就把我的意見當真吧,爲了不讓奧爾良家族回來,我是不惜血流成河的,我會戰鬥到底。”
“好了好了,别這麽神經緊張,我會把您的态度原原本本告訴倫敦的,他們也隻是做個備詢而已,現在沒有類似的實際計劃——畢竟至少現在你們還是如日中天。”佩裏埃特小姐伸出雙手,然後在夏爾的脖子後面環抱住了他。“還記得女王陛下授予您的那枚勳章嗎?這是我送給您的禮物,祝賀您青雲直上。”
“我十分感激……”夏爾愈發感動了,然後伸手攬住了對方的腰肢,“如果您願意告訴我您的真名,那就更好了,讓我知道我應該感謝哪個人吧!”
自從知道這位小姐暗地裏的使命之後,他就一直對她的真實身份十分好奇了,而且從她的語氣裏面,夏爾感覺她在英國的影響力非同小可,絕對不是一般人能比,這就讓他愈發好奇了。
“您就當我是卡特琳娜-德-佩裏埃特小姐吧,畢竟其實我挺中意這個名字和身份的,有時候我甚至還忘記了自己是别的什麽人了。。”然而對方卻隻是微微笑着,“再說了,如果用這個名字,我們在英格蘭和法蘭西之外還能有别的東西——從這一點來看,不知道不是更好嗎?”
“好吧,如果您希望如此的話。”夏爾倒也不糾纏,而是低下頭來親吻了一下對方的額頭。“我會把我的感謝,都交給您的。真希望有什麽方式能夠回報您的恩惠。”
“光口說可沒什麽誠意吧?”佩裏埃特小姐微微閉上眼睛享受了這一吻,然後她的嘴角露出了一個詭異的弧度,“您真的什麽都願意做嗎?”
“隻要我能做的我都做。”夏爾随口回答。
“您可不能用這種泛泛而談的态度對待我呀。”佩裏埃特小姐的笑容愈發詭谲了,“其實您欠我們的情,可不隻是這麽一點而已哦。”
雖然她的語氣沒有任何變化,但是夏爾卻好像感覺空氣突然變得更冷了一些。
“什麽……意思?”
“這個,該怎麽說起呢……畢竟大多數事情恐怕您是知道的。”佩裏埃特小姐微微皺了皺眉頭,仿佛是在糾結于怎麽措辭一樣,“好吧,就當是說個故事吧。”
接着,她以平淡無奇的語氣說了下去,“在某天,英國某地,居民們原本過着和平常一樣的日子,但是他們突然發現好像有些行迹可疑的人來到了這裏……于是有些熱心過頭的人就去報告了警察——但是因爲這些人都是外國人,所以很快就成爲了另外一個部門的觀察目标,那些人驚愕地發現,這些形迹可疑的外國人隻是來這裏逡巡了一番而已,他們沒有做任何奇怪的事情,唯一奇怪的……隻是他們來到了荒野中的一個地方,然後在那裏,挖掘出了一具屍骨,然後想辦法把他燒成了骨灰。”
雖然挨得很緊,但是佩裏埃特小姐的聲音卻愈發空靈,仿佛真的隻是在說故事一個故事一樣,“這些外國人的古怪舉動,令監視者們大爲疑惑,他們首要疑惑的是……這個死者到底是誰?他們沒有打攪這些外國人,而是在周邊尋根究底,然後意外發現了一個新的故事……”
雖然仍舊維持着鎮定,但是夏爾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了。
“在我們的盤問下,有個旅館的主人承認确實有個人從他們的旅館失蹤了,而且他還說,有位路過的外國貴婦人給了他錢,讓他不要伸張這件事……哦呀,您看,這是多懸疑的故事呀?對了,那個失蹤的人好像是個畫家。”
佩裏埃特小姐的調侃讓夏爾越發郁悶了,他想要說什麽,但是喉嚨幹澀,隻好露出了一個苦笑。
“他們知道,這位貴婦人身份特殊,一直都在受到女王陛下的招待,不是随随便便就有人能夠接觸上她的。于是他們又去調查了當時在溫莎堡附近失蹤的人,尤其是外國畫家——畢竟能和這位從沒有來過英國的夫人起恩怨的,也隻能是外國人了。果不其然,他們真的發現了那麽一兩位。”也許是發現了夏爾的焦慮,佩裏埃特小姐故意不緊不慢地說着,“于是他們去盤問了那時候負責護送那位貴婦人的軍官,雖然那家夥口風很緊,但是最後,他不得不還是說了實話——那位貴婦人确實和那個失蹤的外國畫家過從甚密,而且在他消失之後,還給了他一大筆錢作爲封口費。多浪漫的故事啊!夏爾,您多少也算個小說家,請問從中您能看出什麽來呢?”
“我什麽都沒有看出來。”夏爾沉悶地說,再也看不到剛才的意氣風發了。
他不明白對方爲什麽要講這麽一個故事,但是他知道現在對方有主動權了。
“哦?這真不像您呢。”佩裏埃特小姐譏诮的笑容已經掩藏不住了,“如果隻是看到這裏的話,可能會有人覺得也許是這位外國貴婦人想要謀殺一個敵人,或者一個情夫,但是這些調查人員可都是喜歡尋根究底的個性,所以他們繼續查了下去……最後他們發現,和您的夫人過從甚密的外國人不僅僅是那一個畫家,還有一個女子和她的随從,這就讓他們大傷腦筋了,因爲他們拼湊不出來整個劇情,更不理解爲什麽在殺死他接近一年之後,又派人過來收斂他屍骨的理由……夏爾,您介意告訴我一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嗎?”
在佩裏埃特小姐的盯視之下,夏爾不自然地放開了她背後的手。
這就是她幾次提到夏洛特的原因嗎?果然夏洛特已經給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了。
“有确鑿無疑的證據證明,您的夫人恐怕參與到了這次可怕的兇案當中,簡直視我們英格蘭的法律如無物——”眼見他還是沒有說話,佩裏埃特小姐不慌不忙地再度催促了一遍,“難道您不該至少跟我解釋一下?還是說您也被蒙在鼓裏呢?”
解釋?告訴她自己的妻子和自己的姨媽合謀殺掉了自己的父親?讓英國人知道這種事?
當然不可能了。
“夏洛特沒有做任何對不起我的事情,我隻能這麽說。”沉默了片刻之後,夏爾回答,“她是爲我鏟除了一個仇敵,您知道,我在法國仇敵很多。”
“一個畫家是您的仇敵?”佩裏埃特小姐有些将信将疑,“那那個負責動手的女人又是誰?”
“她是我的一個手下。”夏爾馬上回答,“這件事完全是我的責任,您要責備就責備我吧。”
“我們英國人可不都是笨蛋,夏爾。”佩裏埃特小姐皺了皺眉頭,“您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嗎?”
怎麽?英國人想要用這個來威脅我就範嗎?
想都别想。
我,不受威脅。
在最初的慌亂之後,夏爾的心緒馬上恢複了正常。
反正事到如今他們也不會有證據了。
“您給我說了一個非常好的故事,我覺得很有趣,但是現在我累了,您願意讓我休息下嗎?”
“噗哈哈哈……”佩裏埃特小姐突然大笑了起來,“夏爾,如果真要拿這個對付您的話,我還會在您面前講故事嗎?隻不過看您緊張的樣子,我覺得很好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