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俄國皇太子,名字不就叫亞曆山大-尼古拉耶維奇-羅曼諾夫嗎?
從他的外貿和态度來看,大概也不會有其他人了吧?
一想到這裏,芙蘭重新擡起頭來,打量着這個青年人,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最後隻能遲疑着回答。
“您好,先生。”
“嗯,叫我先生就行了,不必加上任何尊稱。”亞曆山大微微笑了笑,“還有,請您不要緊張,我并不希望在這種場合還要被人當成皇太子殿下來畢恭畢敬地對待,因爲那将使得我磨滅所有樂趣。如果您以那種拒人千裏之外的态度來對待我的話,我會感到很遺憾的。”
“哦……嗯……”芙蘭還是有些不太能夠接受現實的樣子,神色明顯有些恍惚,話也顯得有些語無倫次。“好吧,先生,謝謝您。”
不過,雖然表面上還是迷迷糊糊,但是她内心裏卻已經高度緊張了起來。
爲什麽這位皇太子殿下要找上我呢?難道是事情已經敗露了嗎?看上去不像,如果真的事情敗露的話,他就沒有必要這麽和顔悅色、甚至沒有必要親自來見自己了。
想了片刻之後,芙蘭心裏還是想不出原因來,所以隻好決定随機應變,看看對方到底是在打什麽主意。
“不用緊張,小姐,我真的隻是爲了找點樂子而過來的。”亞曆山大皇儲忍不住笑得更加深了,但是實在無法讓人感覺到有幾分熱情,“順便過來看看您,可能您不知道,但是最近您可是在彼得堡聲名大噪,很多人都提起過您,而且都用最高級的形容詞來贊美您,讓我都忍不住好奇了……”
“這真是讓我汗顔……”芙蘭面色微微發紅,“您的國家實在是一個熱情的國度。”
“我們俄國人珍愛一切美麗的事物,尤其是美麗的女子。”亞曆山大皇儲做了個手勢,請芙蘭坐下來,然後自己也坐了下來,“而今天看到了您之後,我确認了,他們确實沒有跟我誇張,您當得起他們給您的一切溢美之詞……”
他說得慢條斯理,從容不迫,但是芙蘭卻愈發疑惑和緊張了,因爲她感覺得出來,雖然這位皇儲殿下在贊美着自己,但是卻并沒有多少熱情,而是以一種社交界的應有态度,恰如其分地恭維着自己,而直到現在,她還是沒有從對方的口中探聽出任何口風來。
這時候很多人都已經注意到了這邊的情形,驚訝地看着皇太子殿下,而這種視線的聚焦讓芙蘭更加感到有些不自在,而她發現現在安德烈也神情緊張地看着自己,好像很擔心,都忘記了和旁邊的人們搭話。
她暗自朝安德烈做了一個手勢,表示自己這邊能夠應付得來,讓他注意自己那邊就好。
“您很喜歡安德烈-别祖霍夫先生嗎?”就在這時,亞曆山大突然問。
“啊?什麽?”芙蘭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然後驟然驚訝地看着對方,“爲什麽要這麽說呢?”
“您看,您是在他的邀請下過來的,而且看上去和他十分親密的樣子。”亞曆山大略微有些含義地說,“再說了,安德烈也是一個很讨人喜歡的年輕人……”
“不,我想您看錯了,他隻是我的朋友而已,我雖然應他邀請來到了俄國,但是那隻是因爲我是一個喜歡新奇的人,所以想要看看俄國的壯美風景而已。”芙蘭連忙跟他解釋,“而我不得不說,俄國确實令我不虛此行。”
“雖然我很高興您能夠這樣評價我的國家,不過我還是覺得,隻爲出門看看就不遠千裏來到一個陌生的國家,還是有些出乎人意料。”亞曆山大皇儲還是一副我不太相信的樣子,“至少可不像是名門貴族的小姐所常見的做派啊。”
“如果您用評判一般人的态度來看我,那您可小看我了,人跟人是不同的。”芙蘭這時候已經鎮定下來了,然後頗爲矜持地看着對方。“我是一位畫家,我的理想就是看遍歐洲甚至世界最富有魅力的地方,然後将它一筆筆留在自己的畫筆之下……而且這個理想我已經開始在實踐了,在來到您的國家之前,我就已經去過了法國許多地方,還去過了英國……”
“哦!哦!我知道您曾經學過繪畫,不過我倒是沒有想到您居然會這麽熱愛它!”亞曆山大皇儲顯然頗爲驚詫,“我一直覺得很多像您一樣的小姐隻是将藝術當成一種給自己添光加彩的方式……”
“這還是一種誤解,至少是對我的誤解,我真的熱愛它。”芙蘭十分嚴肅地回答,“所以我很感謝我的老師無私地将他的畫技傳授給了我。”
“嗯,杜倫堡确實是個不錯的畫家。”亞曆山大皇儲點了點頭,“至少是一流水平的畫家,隻可惜他過早地離開了我們……”
芙蘭并沒有去問對方爲什麽居然知道自己的老師是誰,自己的哥哥作爲帝國最有權勢的大臣之一,他肯定已經成爲了各國的政要所關注和研究的焦點,而自己當然也沾了哥哥的光,恐怕也成爲了一個頗爲知名的人物——當然這對她來說也算不上什麽好消息吧。
“是啊,我們的老師不幸離開了我們,這對我來說是個打擊。”芙蘭顯得有些憂傷,“不過,我會用一幅幅畫作來紀念他的,我想當看到我這麽努力的時候,他的在天之靈一定會很高興吧。”
“我想也是……”亞曆山大皇儲頗爲理解地回答,“他一定會很欣慰的,我個人也希望您能夠在這裏留下一些傑出的作品,就像您在英國時那樣。”
“我一定會努力的,謝謝您。”芙蘭輕輕颔首。
“您當時在英國的時候,似乎是跟着您哥哥一起去的吧?那時候英國可是熱鬧極了,一直都在舉辦博覽會。”亞曆山大繼續看似不經意地說,“德-特雷維爾先生一定不如您那樣悠閑,畢竟他要事在身。”
當皇儲殿下若無其事地說到這裏的時候,芙蘭終于明白了點什麽。
對方猝然接近自己,顯然是帶着一些别的考慮,而不是想要對自己噓寒問暖而已。
“先生,很抱歉,對此我不是很清楚。我的哥哥雖然是政界人物,但是他從來都不會跟我說起他在政界的事情,更不會将外交上的信息告訴給我……”她馬上又重新變得嚴肅了起來,“同樣的,我也不會詢問他有關于此的任何信息,因爲我對此根本不感興趣。政治啊,外交啊,這些都是你們男人的活計,我隻想過我自己的生活就好了……所以您根本不用對我旁敲側擊,因爲我真的什麽都沒有辦法告訴您。”
如此凜然而又不留餘地的回答,讓亞曆山大皇儲又呆了一呆,最後他隻能尴尬地笑了起來,輕輕揮了揮手化解了這種尴尬。
“哎,不知道您想到哪裏去了!我隻是随口問問您而已,畢竟能夠和您攀談的機會不多。您當然可以不回答我的問題,我也無意冒犯您。”
接着,他又重新打量起了芙蘭,“既然這樣的話,我也不跟您繞圈子了……我想,就算您不關心政治和外交,您也知道,如今法國和俄國的關系并不是太好吧?”
“我确實聽人這麽說過……不過我想這并不會影響我對俄國的觀感。”芙蘭微笑着回答,“我仍舊對這個國家充滿了好印象。”
“是啊,現在的争執隻是政府層面的而已,在本心來說,我們兩國的人民并沒有理由敵對,尤其是我們俄國人,最喜歡法國人了。”亞曆山大皇儲也微笑了起來,“而作爲俄國的皇儲,我認爲我有義務爲緩解兩個本身就具有偉大友誼的國家之間的緊張關系而做出努力……”
芙蘭這下沒有說話了,而是疑惑地看着對方。
“嗯,您知道,我是皇儲,但是我畢竟還有父皇在,他才是一切權力的擁有者,所以我不能違背他的意志進行官方活動,因爲那會讓人們以爲皇家不和。”亞曆山大皇儲繼續跟她解釋,“但是就我來說,我是很希望緩和兩國關系的,而且希望和您的哥哥成爲朋友……所以,如果您不介意的話,能夠作爲我們之間的橋梁,爲兩國的偉大友誼做出某種貢獻嗎?比如爲我捎帶一些口信和一些親筆信給您的哥哥——當然,這一切都是私人的,不涉及任何官方形式,也不代表兩國之間的正式外交表态。”
難怪他一直都在試探我!
芙蘭終于明白了,原來和對波拿巴家族選擇強硬的沙皇不同,這位皇儲對法國頗有好感,希望能夠通過某種方式緩和如今緊張的兩國關系,然而他又苦于自己受到的限制太多,所以無法自由行動,于是盼望能夠有什麽非官方的辦法來進行這樣的努力,并且希望法國人也這麽去想。
他之前肯定以爲作爲帝國大臣妹妹的自己,能夠帶來什麽口信,所以一直都在暗示自己,結果……自己根本沒有領受到什麽外交口信,無法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複。
現在他大概是打算自己來主動行動吧。
“您的意思我明白了……”她鄭重其事地看着對方,“我樂意爲您幫這個忙,無論您讓我帶什麽回法國,我都會帶走的,先生。”
“多聰明的姑娘啊!”亞曆山大皇儲低聲感歎,然後顯然有些如釋重負,“好了,無疑您幫了我一個大忙……我得感謝您。”
“不用,這是我應該做的,我受到了您和您國人這麽熱情的招待,理應做一些事來回報,”芙蘭馬上回答,“而且這也是我樂于去做的。”
就本心而言,她确實不希望兩國打仗,不過她也知道這怕是免不了的了。
而這時候,圓舞曲的前奏已經響了起來。
“我可否請您共舞一曲呢?今晚我很高興。”亞曆山大皇儲再度詢問。
“好吧……先生,不過我很少跟人跳舞,所以恐怕不會讓您感到愉快。”猶豫了片刻之後芙蘭終于還是答應了。
“對了,你既然是寄住在别祖霍夫伯爵家裏,那麽有沒有看到他們家的娜塔莎小姐呢?”正當把手伸到了芙蘭的面前時,亞曆山大皇儲突然問,“有陣子沒有看到她了,我們怪想念她的,她的舞跳得很不錯。”
“她在家裏,不過我沒有見過她。”芙蘭一點也沒有滞澀地回答,“聽仆人說她好像得了很嚴重的感冒,所以不方便見我,這真是令我挺遺憾的。”
“原來是這樣……”皇儲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