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安德烈-别祖霍夫這些天來也沒有閑着,他随便找了個借口,宣稱家裏出了事,然後請求使館給他放一段時間的假,讓他可以回彼得堡。
安德烈平常就是個遊手好閑的浪蕩子弟,在使館當中并沒有做什麽重要工作,再加上他父親又是出了名的有錢有勢,所以使館也沒有爲難他的想法,反而痛快地答應了他的要求。
安德烈花了不少時間跟自己的那些狐朋狗友聚會告别,還十分仗義地和自己的那些債務們粗略地結清了帳,甚至還抽空和自己交心的那幾個女友見了面。
而當他們把一切都準備好了之後,行程也就即将開始了。
就在他們即将離開的那一天,夏爾來到了巴黎火車站爲妹妹送行,他身爲直管大臣,親身駕臨這裏,當然會得到最高的優待。
而芙蘭也和瑪麗一起來到了這裏。她們都穿着時興的衣服,頭上還戴着裝飾了蕾絲和人造花的寬檐高帽。雖然已經盡量輕裝簡從,但是行禮依舊不少,不過她們自然不用親自來提這些東西。
“一路上多保重,千萬要照顧好自己,不然生病了的話可很麻煩。”雖然派她過去明明是自己的決定,但是真的來到這一天的時候,夏爾頗爲有些戀戀不舍,所以不停地叮囑她。“這件事做得成最好,做不成的話我也有的是辦法補救,所以如果真的形勢不妙的話……你千萬不要太堅持,保護自己才最重要。”
“我知道的啦。”芙蘭連連點頭,“您放心吧,我能夠把一切都辦好的,而且也能夠照顧好自己。”
她也知道,這是她第一次離開哥哥的身邊出遠門,而且竟然是那個千裏之遙的國度,所以在興奮之餘也自然會有些擔憂。不過她也知道,這種擔憂是沒有必要表現出來的。
“知道就好。”夏爾點了點頭,然後轉頭看向了站在旁邊的安德烈,“安德烈,我把她們的安危托付給你們了,作爲一個外交官、一個有擔當的人,我想你應該知道你必須盡你最大的能力保護她們的安全……她們之前沒有牽涉到您父親的任何陰謀當中,現在也還是沒有,她們隻是信使,你們不能讓她們面臨任何風險!”
“好啦,好啦,我們當然知道了。”安德烈不耐煩地擺手,“請您放心,作爲一個紳士,我絕不會坐視一位如此可愛的小姐陷入到危難當中。既然她是作爲我們朋友前往俄羅斯的,那麽根據我們俄羅斯人的規矩,我們就要承擔對她的一切責任——誰要是想要對她不利,除非從我的屍體上面踏過去!”
眼看他說得這麽浮誇,瑪麗禁不住噗嗤笑了出來。“您這麽油頭粉面,真看不出有多可靠。”
“别看我這樣,小姐,我好歹也是從彼得堡禁衛軍裏面混出來的。我和别人決鬥過五次,打死過兩個人。”也許是覺得被女人質疑很丢面子,安德烈突然變得嚴肅了起來,“您以爲我憑什麽能夠搶到一個來法國當外交官的名額?因爲他們都怕我。”
“是嗎?”當安德烈這麽說的時候,不光是瑪麗,就連芙蘭也有些吃驚,她不住地打量着安德烈,“看上去您還真是不像……”
“那是因爲在法國,我必須像個法國人而已,如果必要的話,我也可以像個俄國人。”安德烈聳了聳肩,倒是莫名之間多了幾分豪氣,“我們俄國人就是這樣,一言不合就可以打起來,打完了之後如果兩個人都還有命在還能再去喝兩杯伏特加……”
“真是有意思。”芙蘭眨了眨眼睛,“我早就聽說俄國人行事豪邁,沒想到居然能到這種地步……”
“正因爲這樣,我們才能夠變成世界上領土最爲龐大的國家,小姐。”安德烈-别祖霍夫突然湊到了芙蘭的面前,然後伸手去抓向了她戴着絲綢手套的右手。“不過也請您不要誤解我們,我們隻是對敵人粗野而已,對美麗的女士,我們是絕對會彬彬有禮的,絕對不會有任何野蠻的舉動。”
在所有人的面前,安德烈-别祖霍夫十分優雅地抄起了芙蘭戴着絲綢手套的手,然後躬下了身來,将這隻纖細的手緩緩地送到了自己的面前,接着嘴唇微微觸碰了一下,仿佛是一個專業的外交官在和一位貴婦交流一樣。
因爲事出突然,所以芙蘭完全沒有來得及反應,隻是等他完成這套禮儀之後才反應過來之後,她才弄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情,臉色微微發紅,馬上就把手快速抽了回去,然後小心翼翼地瞥了旁邊的哥哥一眼。
她知道這實際上是很常見的禮節,但是因爲之前深居簡出、不大參與社交來往的緣故,所以幾乎從沒有人對她這麽做過,所以還是有些不太适應。更加令她不安的是,哥哥還在旁邊看着。
夏爾的臉色确實很難看了,安德烈之前是什麽德性他是完全清楚的,和阿爾貝這樣的花花公子混迹了這麽久,他當然也不會是什麽好人,而且……他居然還敢當着自己面這麽做?
不過,現在畢竟是在大庭廣衆,他也是大臣之尊,所以暫時也不能夠朝對方發火,不過心中的怒火确實已經被勾起來了。
小子,我之前不是已經警告過你了嗎?你居然還敢不當回事?
也許是感受到了旁邊那位大臣閣下本人的怒火,安德烈也不由得收起了他那種輕佻,重新變得嚴肅了起來。“您受驚了嗎?很抱歉,這隻是我慣用的禮節而已……如果您覺得不适應那我向您道歉。”
“沒什麽,沒什麽,我剛才隻是有些意外而已。”芙蘭勉強地笑了笑,示意自己并沒有介意。
“我們都知道您長得很美,隻是沒想到親眼見過之後,會比我想象的還要漂亮。”安德烈-别祖霍夫畢竟在外交界任職了這麽多年,客套話完全不着痕迹。“我敢說如果您到了彼得堡的話,一定會受到熱烈歡迎的。”
“您這話就說得太過分了,我才不會相信。”芙蘭微微笑了起來,雖然表面像是對他抗議一樣,但是實際上還是相當高興的。
“這當然是實話,我們耿直,隻會實話實說。”安德烈-别祖霍夫仍舊沒有放棄恭維。
“好了,客套的話就不用再說了。”這時候,夏爾打斷了他們的話,然後直接看向了安德烈,“安德烈,我的妹妹涉世未深,待人接物的經驗都不夠,請你不要再用社交場上慣用的那一套來對待她了,有一說一就好。而且,我希望你能夠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麽……”
你這也太過度保護了吧……都已經二十歲的年紀了,又不是小孩子了,還要搞得這麽死闆。安德烈禁不住有些不以爲然。
不過他也确實覺得對面這位特雷維爾小姐待人溫婉,具有那種在社交場上所見不到的天真魅力。不過,他也還記得夏爾到底威脅了他什麽,剛才的表現隻是他這種人在見到了美女之後的必然的殷勤反應而已,并不代表他打算毀約——實際上在法國厮混了這麽多年之後,他也早已經練就了在美女面前不動心的本能。他知道現在對他來說什麽更加重要。
“我當然記得你交代給我的事情了,大臣閣下。”他又重新擺出了那種輕松的笑容,朝夏爾點了點頭,“好了,我先過去看看……”
接着,他轉身離開了這間貴賓室,然後去查看大家的行禮十分安放妥當。這趟列車将駛往加萊,而特雷維爾小姐理所當然将會使用頭等車廂。到了加萊之後,這一行人将會上船,從法國直接經由波羅的海,來到俄國面向西方的窗口、帝國的首都聖彼得堡。
等到了安德烈離開之後,房間重新陷入到了沉默當中,夏爾看着妹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最後,他隻是歎了口氣,然後輕輕地擁抱了一下對方。
“一路多保重。”
“謝謝,我一定會的。”芙蘭微微閉上了眼睛,然後同樣抱住了他,“能夠爲您如此信任,我深感驕傲。”
“爺爺已經知道我的決定了,他對你的勇氣深感欣慰。”夏爾拍了拍她的後背。
“你也好好照顧他吧,他的身體十分不好,尤其是在收到了父親的遺骨之後……”芙蘭輕輕歎了口氣,“前幾天我都看見他在夜裏哭。”
一個老人,在聽到了獨子喪生的消息之後,不傷心恐怕也是不可能的吧,而且爺爺性格如此倔強,不肯在任何人面前表現得軟弱,那背地裏背負的壓力也隻會越來越大,對此夏爾也感到無可奈何,隻能盡量安慰老人。
時間就要到了,縱使有些戀戀不舍,夏爾還是松開了懷抱。
然而就在這時,芙蘭突然踮起腳尖,然後嘴唇輕輕地掠過了他的臉頰。
接着,她轉身離開,帽子下的金色頭發輕輕飄揚,隻留下了“我愛您,再見!”的殘音。
夏爾靜靜地看着妹妹離開的背影,一言不發。
終于長大了啊。
“其實這樣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