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所周知,如今的拿破侖三世皇帝陛下雖然登基僅僅隻有幾個月,但是年紀卻已經不小了,而且雖然傳說有私生子,但是并沒有合法的婚姻對象。
所以他重建了帝國之後,大家紛紛都在猜測陛下會不會結婚、結婚對象又會是誰,以及陛下還能不能擁有合法的繼承人。
他沒想到他剛剛來到了巴黎,這個問題就會有了答案。
“謝謝您,閣下……”本着八卦的精神,他微微朝夏爾湊了過去,然後低聲再問,“您能否透露一下,帝國未來的皇後陛下到底是誰嗎?”
“這個問題很重要嗎?”夏爾看到對方這一臉期待的樣子,禁不住笑了出來,“好吧,既然您這麽好奇的話,那麽我就幹脆告訴您吧……那是前瑞典王族荷爾施泰因-戈特普家族的最後一位後裔卡洛娜。”
“一位公主?”亨利瞪大了眼睛。
“現在也談不上什麽公主了,不過确實也是王侯的血統。”夏爾聳了聳肩,“作爲主持此時的人,在外交部的時候,我選定了幾個人選,并且親自和她的父親洽談了,最後也征得了陛下的同意,這樁婚事現在已經敲定了,過不了多久就會正式向國内外宣布,然後舉辦婚禮。”
“也就是說這一樁婚事是您促成的?”亨利眨了眨眼睛,好像明白了什麽。
他的靠山原本就是皇帝陛下所倚賴的親信,現在又親手促成了帝國皇帝的婚事,可見在未來,他在陛下心中的地位隻會一路看漲,難怪這麽年輕就可以當上大臣。看來,自己能夠攀上這位親戚真是太走運了,以後一定要想辦法繼續巴結他,得到他的庇護。
“皇帝陛下的結婚儀式想必會十分盛大吧……”一邊思索,亨利一邊順口問,“帝國的皇帝配上一位公主,倒也十分般配。”
“是啊,您看,這不是一個很合适的人選嗎?拿破侖陛下當年給自己找了一個強國的公主,給他惹上了多大的麻煩,所以我們爲陛下找了一個安全的人選——既身份尊貴,也不會因爲家族而把帝國牽涉到不可知的麻煩當中。”夏爾以一種頗有說服力的方式,掩蓋了拿破侖三世無法同強國皇室聯姻的尴尬,“總而言之,隻要陛下得到一位皇後,那麽這樣一件事實本身就可以告訴國民,帝國的長治久安就可以得到保證了。”
“可是,陛下畢竟已經這個年紀了……他還能給國家帶來一個繼承人嗎?”亨利有些疑惑地問,“如果不能的話,那麽即使娶了皇後也還是于事無補,皇位會傳襲到熱羅姆親王的子孫手裏……”
“陛下還在年富力強的時候,一定可以得到合法的子嗣,讓帝國國祚安全地流傳下去的。”夏爾卻微微皺了一下眉頭,“熱羅姆親王一系以後隻能繼續做親王,他們登不上帝國的皇位。”
這突如其來的生硬态度,讓亨利吓得趕緊噤聲。
雖然他不明白夏爾爲什麽突然不高興了,但是他本能地知道,他不應該把這個話題持續下去了。
不過,他也發現自己好像已經在這一瞬間從窗外看到了帝國最頂尖的穹頂的真實景象——外表貌似堅固,内部卻其實早就千瘡百孔。
在他小心翼翼的注視之下,夏爾重新恢複了平靜,有些事情,确實需要跟人說清楚了。
“哦,想必您已經注意到了,我并不喜歡熱羅姆親王一家。”他平靜地看着對方。“或者準确來說吧,我并不希望他們成爲帝國的皇帝。”
亨利沒想到對方居然一下子就跟自己說到了如此嚴重的話題,因此有些發愣了。
“我……我……确實聽說您同約瑟夫-波拿巴親王關系不大好。”片刻之後,他略帶忐忑地說,生怕自己又惹得對方不高興。
“沒錯,我以前和他有一些小過節,但是對我來說,過節絕對不是問題,如果隻是過節的話,我随時可以向他謀求和好,哪怕求饒也沒什麽——我不是一個死腦筋的人,相反向來以實用主義的态度行事。”夏爾搖了搖頭,表示對方想的并不對,“我之所以站在他的對立面,是因爲我的立場,沒錯,作爲帝國的大臣,我不能夠超然事外,而是必須選擇一個立場。”
“您……您是說,您有意選擇了一種,一種和約瑟夫親王一家作對的立場?”亨利感覺自己越聽越是迷糊了,瞠目結舌地看着對方。
“是啊,就是如此。”夏爾再度聳了聳肩,“亨利,既然你是我的親戚,又一直爲我們一家效勞了這麽久,我就跟你透露一點實情吧。如今的波拿巴家族看上去如日中天,大家精誠團結,實際上内部是分裂的,而且是互相對立的,這種對立由來已久,然後裂痕很深,以至于我們這些外圍的支持者也被牽涉到了其中,并且不得不給自己找一個立場。一派人自然是熱羅姆-波拿巴親王,另一派人是以莫爾尼先生爲首,兩邊是難以共處的——至少莫爾尼先生不會樂意看到熱羅姆親王的家系登上皇位。”
“所以……您是選擇了莫爾尼一派?”亨利終于差不多明白過來了。
“是的,就是這樣。”夏爾點了點頭。“我經過了慎重的考慮所以選擇了和莫爾尼先生站在一邊,至于之前的那些過節,隻是一種借口而已。”
“您……您真的笃定陛下會有别的繼承人嗎?”片刻之後,亨利小心翼翼地問,“如果陛下沒有婚生子的話,那麽……帝國的皇位就将隻能落到這群人的手裏啊?畢竟……”
“這種結果必須不會出現。”夏爾突然打斷了他的話。“您明白嗎?必須,不會,出現。莫爾尼先生和我是有共識的,我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接受約瑟夫-波拿巴親王成爲皇帝。”
過了幾秒鍾之後,亨利才明白這句話的真正分量,因而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他一個外鄉貴族,今天頭一天才得以接觸帝國最高層的政治機密,并且聽到如此嚴重的秘密,自然會十分震驚——尤其是,他發現自己已經牽涉到了其中。
“亨利……”說到這裏的時候,夏爾突然歎了口氣,“您看,我對您足夠坦誠了吧?這些事我是絕對不會對很多人說的。我告訴你這些,是因爲你已經到了需要知道這些事情的時候了——您是我的親戚,并且仰賴我幫助已經這麽多年了,在别人的眼裏您早已經是我的同黨,而您也确實可以成爲我的同黨。如果要成爲同黨的話,您就得知道很多東西,比如我們的朋友是誰,我們的對手是誰,我們又應該做什麽……當然,如果因爲感到危險,而不願繼續下去的話,其實也可以,現在您退出還來得及。”
夏爾攤了攤手,然後泰然自若地看着對方,“看見危險,明智地躲開,這不是膽小怕事,反而是聰明之舉,所以如果您這麽做的了的話,那麽我絕對不會怪您的,反而會繼續将您當成朋友。”
在夏爾的注視下,亨利-德-拉圖什-特雷維爾伯爵更加不自在了。
他現在已經是公認的特雷維爾黨了,如果繼續下去的話,萬一特雷維爾家族倒台,他也絕對會受到牽連,而現在他也發現了,夏爾-德-特雷維爾、乃至帝國本身絕不像看上去那樣風光,至少前路面臨着巨大的風險。
可是,如果真的退出的話,那麽自己顯然就不會再得到特雷維爾家族的庇護了,之前所得到的一切不就成爲了泡影?
與其繼續像之前那樣庸庸碌碌地活着,還不如賭一把繼續靠着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靠山,以夏爾-德-特雷維爾的頭腦,他至少不會讓自己輸得一敗塗地吧?
最後,亨利下定了決心。男子漢,總是該冒險的。
“我仍舊忠誠于您,先生。”他突然笑了起來,然後朝夏爾躬了躬身,“您對我的恩惠,足夠我用忠誠來酬報,我是絕不會因爲危險而逃跑的人,我會選擇戰鬥。”
“很好,那我們以後繼續爲此戰鬥吧,先生。”夏爾笑着伸出了手,然後和自己的這位親戚握了握手,“如果不嫌棄的話,最近一段時間您可以作爲客人住在這裏,巴黎什麽都沒有,就是應酬多,您可以好好享受享受這裏的生活。等到了婚禮儀式的時候,您可以參加觀禮,想必那番場面足以讓您回味很久了。”
“謝謝您,先生。”亨利畢恭畢敬地跟他握了握手。
很快,亨利就被仆人帶去了一間客房休息,而這時候夏洛特也端着咖啡走了進來。
“他的神色很慌張,你跟他說了什麽呢?”夏洛特将咖啡放到了他的面前,然後問。
“我跟他說了一下我的處境和現實,然後告訴他别想着隻從我這裏拿好處,得爲我去承擔風險甚至出生入死。”夏爾從容地回答,然後拿起了杯子。“他也很精乖,明白現在想要飛黃騰達就非得靠着我不可,所以他決定繼續爲我效勞。”
“在海洋上漂泊過的人就是不一樣,膽量大。”夏洛特點頭贊許了一聲,“我們畢竟沒有白關照過這個親戚。”
“是的,他的頭腦挺好的,能看清楚形勢,并且不缺乏膽量。”夏爾也同意了對方的看法,然後又笑着看着妻子,“對了,我把歐仁的事情也跟他說了,他答應以後照顧歐仁,讓他的海軍生涯一帆風順。”
“那就太好了,我最近還爲這事發愁,正準備跟他說呢。”夏洛特臉上出現了些喜色,但是很快又歎了口氣,“哎,隻是不知道歐仁到底發的什麽瘋,好好的少爺不做偏偏想去海上吹風!難道待在巴黎不夠舒适嗎?非要去自讨苦吃!”
她忘了自己剛剛還在贊海上的男人有氣概,像每個寵愛弟弟的姐姐那樣爲弟弟擔憂。
“人各有志,歐仁也有自己的想法,我們也不能強求……其實我支持他。”夏爾笑着回答,“好了,既然他幫了我們的忙,這些天你也好好招待他吧,多介紹些人給他認識——他會因此而感激你的。”
“這個我當然會做了。”夏洛特盯着夏爾,看着他把杯子裏的咖啡喝完之後,臉色慢慢變得嚴峻了起來,“不過有件事,大臣閣下您好像忘記說了吧,是不是也該跟我解釋一下呢?”
夏爾心裏暗叫不妙,但是臉上強裝作鎮定,慢慢地将杯子放回到了桌子上。
“你是指什麽呢,洛洛特?”
“我指什麽你心裏清楚啊?”夏洛特冷笑了起來,“我剛才不是問過嗎?你剛才臉上的傷口是怎麽回事?說話爲什麽又口齒不清,是舌頭也受了傷嗎?”
“我……我想我已經解釋過了。”夏爾罕見地出現了一些動搖,但是還是強裝鎮定。
“是啊,你解釋過了,不過這個解釋太過于牽強了。”夏洛特仍舊盯着他,湛藍的眼睛裏面淩厲的光,“是什麽樣的情況下,在聚餐當中一個人的臉和舌頭才會受傷?我在社交界上也混了這麽多年了,可從沒見過這樣的事情!”
“……喝了點酒,大家有點沒控制住。”夏爾頗爲無奈地回答。“我也是因爲酒才口齒不清的,過會兒就好了。”
“喝了點酒就會出現這種事嗎?”夏洛特一臉愠怒。“還有,那個‘大家’到底是誰?”
“我也不想這樣的,可是沒辦法,誰叫我是大臣呢!”夏爾霍得站了起來,顯得十分不耐煩的樣子,“我必須出席一些場合,宴請一些我不喜歡的人,做一些我不喜歡的事情!我今天請了幾位銀行家,他們有錢可是他們都很愛胡鬧,所以我隻好和他們一樣胡鬧了,這世界就是這樣,你不願意和光同塵就隻會被人扔到一邊!可是……可是别人回到家裏可以休息一下,爲什麽我不可以?爲什麽我回到家之後卻要被人這麽審問?難道我就不能像一個大臣一樣辦事了嗎?”
看着突然發作的丈夫,夏洛特原本淩厲的眼神微微變得發軟了。她也知道丈夫現在十分辛苦,每天要做太多的工作了。
“我知道……你是大臣,你很忙,你得做很多事……我也願意繼續支持你。”
“那不就好了嗎?我每天都這麽忙碌,哪有時間和你想的那樣荒唐?”夏爾馬上回答,“我們沒有必要爲這種事情争論了,總之,請你放心吧,我會盡好一個丈夫的職責的,把我能夠給你的都給你,讓你成爲巴黎最耀眼的女主人。”
他心虛,不想要再繼續說下去了,隻希望盡快糊弄過去,不要再被妻子如此難堪地追問,
“除了要你愛我,并且一直愛下去之外,我要過你什麽嗎?”夏洛特反問,“我一直愛着你,并且想方設法成爲你的妻子,難道隻是爲了讓你給我華服,給我珠寶?不,我要的不是這些。夏爾,看着我,告訴我你是愛我的,是真心愛着我的。”
“我愛你。”夏爾毫不猶豫地看着對方。“就像過去一樣愛你。”
“那好,我們不争吵了,因爲我願意相信你的話,也願意愛你。”夏洛特垂下了視線,仿佛借此确認到了夏爾的心意似的,“你是大臣,确實有時候必須要應酬,做一些荒唐的事情,這也沒辦法,我也是在社交場上長大的,不會連這點事情都接受不了,你盡管做你該做的事情吧。可是……夏爾,我想請你記得你自己說過的一切,信守對我的承諾。”
“沒問題,我都記得,我不會辜負在你和你爺爺面前所作出的承諾的。”夏爾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你是我孩子的母親,并且永遠是我的妻子。”
一提到孩子,夏洛特的心也全部放下來了。
孩子現在需要她去照料,她也不想再爲這件事浪費時間争執下去了。
“那你今天事情處理得怎麽樣?”她轉開了話題。
“做得很好,一切順利。”夏爾點了點頭,“我花了各種手段,威逼誘騙,終于說動了他們,讓他們樂意配合我的計劃,我想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發現他們已經都成了我的朋友,而且不得不聽從我的調遣……對了,現在他們都求着我,如果你有想要的東西的話,跟我說一聲吧,他們都會奉送給我的。”
“那太好了。沒事了,你去處理你的事情吧。”夏洛特笑了出來,“或者……再跟我來個吻?”
夏爾如釋重負也笑了出來,然後走上前去,溫柔地和妻子吻在了一起。
在唇舌糾纏當中,夏洛特的臉微微發紅了,似乎感到十分滿足,并且發出了微微的哼聲。夏爾也對自己終于安撫住了妻子而心裏慶幸。
确實是被人咬傷了,夏洛特心想。
臉被劃傷還有的說,舌頭被咬傷——總不至于還是男的吧。
你這個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