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來車往的街道當中,一個衣冠楚楚的年輕人,一邊擡頭望着面前這棟旅館高大的建築,一邊在心中暗想。
也許很麻煩,但是我一定能夠通過它。
這個年輕人深深地吸了口氣,英格蘭峻烈的春風刮得他的臉有些生疼,恍惚間他好像回憶起了德克薩斯茫茫戈壁上那夾着子彈的狂風。
是的,我不會辜負奶奶的期待的!
接着,躊躇滿志地握住了自己手中的拳頭,像是鼓勁一樣地搖晃了起來。盡管是一身雙排扣大衣的便服,但是因爲他的體格健壯,精神飽滿,卻穿出了軍服的感覺。
接着,他以軍人般昂揚的氣勢,大踏步地走上了台階,走進了旅館的大門。
沒錯,這座旅館是他在心中仰慕許久的德-特雷維爾小姐的暫居之處,但是他今天并非來拜訪這位小姐的,反而是來接受另一位同樣姓特雷維爾的女士的接見。
那位女士就是特雷維爾先生的妻子,也就是他的堂姐、特雷維爾公爵的孫女兒夏洛特。
自從聽到了丈夫的介紹之後,她也對熱羅姆充滿了興趣,所以想要接見一下他,考慮到在王宮接見實在太不方便了,所以她幹脆就選擇了自己小姑所下榻的旅館作爲接見地。而熱羅姆自然樂得有個可以更加接近特雷維爾家族的機會,所以一點也沒有猶豫地答應了下來。
我該怎麽來讨這位夫人歡心呢?自從得知要受到她的接見之後,年輕的熱羅姆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
出于一種流放民的共同心态,美國人對舊大陸的貴族們一向是表面上裝作漠不關心,但是内心當中卻既羨且妒,而熱羅姆-波拿巴的心思卻又更加複雜得多。
他是土生土長的美國人,但是卻又是波拿巴這個皇室家族的成員。他在不受家族尊重和認同的情況下生活了二十年,同時波拿巴這個家族本身就是歐洲王侯當中的暴發戶,所以他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麽看到舊大陸的貴胄們,隻是心裏有一種奇怪的憧憬而已。
被奶奶帶到了這個島國之後。他或多或少也涉足到了英國的社交界當中,然後這種憧憬就好像被澆滅了大半。
英國人實在太冷漠了,一般隻在自己圈子内部交往,對圈子外的人一貫十分冷漠。不假辭色,和他們打起交道來簡直讓人想起了德克薩斯的子彈,實在讓人感覺十分不爽。
原本以爲法國的貴胄們差不多也一樣,因此稍微打了退堂鼓的年輕人,在之後卻受到了一個超乎預料的激勵——他碰到了特雷維爾先生的妹妹。那位美麗至極的特雷維爾小姐。
雖然兩個人基本上沒說過什麽話,但是在見了第一面之後,這位小姐就讓他感覺難以忘懷,他幾乎迫不及待地想要更加拉近和那位小姐的距離。
而如果想要進一步和她來往的話,回到法國發展顯然是必須的。
原本更多地隻是爲了讓奶奶開心的回國計劃,現在加上了一種更有激勵的理由,這個青年人比之前更加上心了幾倍。
爲了達到這個目的,原本高傲樸實的年輕人,此時卻想要盡一切辦法讨特雷維爾夫人的歡心——隻要做得到的話。
在侍應的指引下,他很快來到了那位夫人特地包下的套房。在接待室當中坐下來等待。
他原本以爲一切會很快,但是直到過了很久之後,會客室的門才重新打開。
接着,一位留着金色長卷發、穿戴華貴的夫人,昂首從門口走了進來。
她的面容十分姣好,因爲保養極好所以皮膚也十分健康,碧藍的眼睛十分有神,正靜靜地打量着自己,不過,雖然她臉上擺着笑容。但是卻總給人一種高傲的被俯視的感覺,好像正在将這個年輕人仔細掂量一番一樣。
“抱歉,先生,我就是今天約您過來的德-特雷維爾夫人。”打量了之後。這位夫人笑着朝熱羅姆點了點頭,“我本來想要早一點來的,但是路上因爲一點事情耽擱了……我請您原諒我的過失。”
哎,世上的女人又有幾個肯守時呢?熱羅姆在心中歎了口氣。
“夫人,能夠觐見到您,本身就是一種榮幸。”他深深地朝夏洛特行了行禮。“這種榮幸,足以打消我心中的不安。”
“哦!那真是太好了!”夏洛特拍了拍手,“那您請坐吧,千萬不要感到拘束,不然我會心中愧疚了。”
遵照她的安排,熱羅姆恭恭敬敬地坐了下來。
他現在十分嚴肅小心,甚至比見到她丈夫的時候還要小心。
無論是奶奶的囑咐,還是世人的一貫印象,都告訴了他一個事實——法國人一向是聽女人的,尤其是長得很美的女人。
那位特雷維爾先生,據說就很聽他妻子的話,凡事妻子的要求他無不想盡辦法照辦。所以如果能夠讨好這位夫人的話,讓她傾力幫助自己的話,想必一切都能順利辦成。
“您想要回法國,讨回您應得的家族地位和頭銜,對嗎?”等他坐好之後夏洛特直接就問,“而且,您要求我的丈夫幫助您實現這個目标?”
是的,夫人,我爲了這個目标而請求您的丈夫幫助我。而且,我很感激他能夠拿出扶危濟傾的俠義精神,幫助陷入到了困境的我們……”年輕人馬上回答,“特雷維爾家族對我的幫助,我絕對不會忘記的……”
“噗嗤……”聽到了他的話之後,夏洛特忍不住笑了起來,“先生,您如果得以回國的話,我真得奉勸您得在社交場上多曆練學習一下呢,瞧瞧吧,您都還不會恭維人呢!!”
夏洛特的調侃讓熱羅姆-波拿巴的臉上微微有些發紅,尴尬地垂下了視線,不知道該說什麽。
“哎,沒什麽,我隻是随口一說而已,您不用放在心上。”眼見他的窘态,夏洛特連忙又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緊張,“您說得沒錯,我們确實喜歡幫助陷入到了困境當中的人,我會勸說我丈夫幫助您的,他也準備履行自己的承諾……”
夏洛特的表情十分真誠,就像社交場上人們通常的那樣真誠,初入社交界的年輕人總會把這種話當真的,而熱羅姆-波拿巴自然也不例外,于是他的心中頓時一熱……
“但是,有些事情我們是沒有辦法打包票的,我們哪怕盡力去做也不一定能夠辦成,這一點想來……想來您也是能夠理解的吧?畢竟這可不是小事,我的丈夫爲了幫助您得牽涉到了皇族内部事務當中去。”夏洛特突然話鋒一轉。
這是什麽意思,做妻子的覺得丈夫太亂來,所以想要自己來推诿反悔了嗎??熱羅姆心中一凜。
“當然……我知道我現在面臨的環境有多麽困難,夫人。”他馬上又低下了頭,誠懇地回答,“您丈夫能夠答應我,已經十分令我感激了,我不會強求他一定要把事情辦成……未來的事隻有上帝才能夠做出裁斷。”
“感激?如果隻是爲了感激的話,我們又何必冒這麽大的風險呢?”夏洛特笑着反問。
“夫人……我……我會盡我的一切努力爲您丈夫和您效勞。”熱羅姆頭更加低了,盡力表現着自己的謙恭,“我知道光靠這個是難以說服人的,但是……請您相信,我是一個講究榮譽的人,我說得出做得到。”
“您說您要爲我效勞,無疑此刻我是相信的。”夏洛特仍舊微笑着,看不出什麽感情波動來,“不過,我說一句大話吧……現在在法國,有的是人想要爲我們效勞,我們沒必要爲了得到别人的效勞而去冒這麽大的險。”
這種隐含的輕視,讓熱羅姆年輕的血液慢慢沸騰了。
他不想這樣受人輕視,哪怕有求于人的時候。
“但是他們不是波拿巴,而我是!”他突然擡起頭來,昂首挺胸地看着這位夫人。
确實,特雷維爾夫人長得很漂亮,甚至他覺得就美貌而言,特雷維爾夫人并不遜于她的小姑,但是這位夫人并沒有給他那種剛剛見到那位小姐時的震驚和激動。
因爲,就性格而言,還是那位小姐要招人喜愛得多。這位夫人相對而言強勢很多——甚至可以說有些盛氣淩人。雖然倒也不是說她很讨厭,但是總歸還是不如那位小姐和藹可親。
有了對比之後,他才知道,原來那位小姐的性格在舊大陸的貴族們當中竟然是如此可貴。
因爲他的突然表現,夏洛特稍稍吃了一驚,但是很快重新笑了起來。
“哦啊!是這樣!畢竟還是一位波拿巴啊……就該這樣嗎!”她突然輕輕地拍了拍手,“先生,老實說,您這種表現倒是讓我放心了不少呢!拿破侖皇帝陛下剛剛來巴黎的時候,差不多應該也是您這種表情吧……”
“我很高興您能夠将我同他相提并論。”熱羅姆會心一笑。
是啊,拿破侖的事迹誰能忘記呢?
孤身一人來巴黎闖蕩,什麽都沒有,結果卻一鳴驚人,奪得了一切……
上帝啊,要是我能夠和她更加多來往一些就好了……他又禁不住陷入到了遐想當中。
“既然您說要爲我效勞,那麽,請您給我一個證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