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妻子倒也說得不錯——在現在這種情勢下,肯定是剛剛篡奪了國家、還沒有得到穩定的路易-波拿巴,更加需要得到來自外部的支持和認可。
而現在,在整個歐洲,乃至整個世界,還有哪個國家說話比英國更加有分量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親愛的。這個意義上你說得倒也沒錯,路易-波拿巴肯定十分希望能夠得到我們的公開支持,爲此他肯定願意付出不少代價的。”沉吟了片刻之後,親王将手放在了下巴上,“所以……你是說我們不用對這位特雷維爾顯得太過急切,他自己就會主動貼上來?”
“本來就不應該我們急啊,他辛辛苦苦跑過來,肯定也不是爲了來這兒看風景嘛……我們越是走得近,他就越覺得可以多從我們這裏撈一點兒,所以就越不顯得積極了。”女王貌似理所當然地回答,“他這種人,我現在算是看明白了,又狡猾又貪心,你隻要一不留神,沒準兒口袋裏的東西就得讓他都掏走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特雷維爾故意跟我們保持距離,我們也順着他的意思,同樣冷淡以對?或者至少表現得不那麽熱心?”親王終于明白了女王話中暗含的意思,“這樣,哪怕是因爲來自于波拿巴的壓力。他也不得不重新對我們俯首……”
“是的,就是這樣。”女王輕輕點了點頭。“其實,我倒是覺得啊。這位年輕人之所以對我們若即若離的,實際上就是因爲他真的很希望同我們達成默契——正因爲他想這麽做,所以他就故意裝作冷淡,以避免被我們握在手裏。”
“嚯!”聽到了妻子的判斷之後,親王突然有了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你是說這個混小子在故意吊我們的胃口?其實他比誰都希望要拿出點成果回去向主子邀功?”
“難道不是這樣嗎?”女王笑着反問。
親王皺着眉頭,好像在思索自己剛才和特雷維爾的那些對話。
“這混小子,真是狡猾!”片刻之後,他再度罵了一聲。
“也不能這麽說人家嘛。人家也隻是做自己該做的事情而已。”女王微笑着眨了眨眼睛,“好啦,你也别全信我的話,我隻是靠直覺猜的而已,到底能不能作準還不知道呢!”
“不,我覺得你說得很有道理,親愛的。”親王擺了擺手,示意妻子不用謙虛,“這麽多年了。你看人好像就沒有不準的時候。”
親王這話倒也并不算刻意的恭維,實際上,雖然平常看上去對國家大事并不太感興趣,也不喜歡繁雜和瑣碎的事務性工作。但是親王知道,女王的頭腦,比任何人在表面上看到的要清醒得多。至少。這種直覺,是極少有失準的時候。
“哎呀呀。這個時候你倒是會讨人歡心了,剛才在他們面前怎麽一副冷面孔?”因爲得到了丈夫的稱贊。所以女王的臉上微微紅了紅,然後有些不滿地橫了丈夫一眼,“你要是肯有特雷維爾一半的油腔滑調就好了,平素裏總是那麽嚴肅有什麽意思……瞧瞧這些法國人多可愛啊!”
“哼,他可不止油腔滑調而已,這些法國人個個都喜歡沾花惹草,你又不是不知道。”因爲妻子當着自己的面稱贊了别人,所以親王有些不以爲然地搖了搖頭,“所以法國人不可信任,他們總是隻有幾分鍾的熱情。就算我們今天達成什麽默契,說不定哪天他們就會改弦更張。”
“難道我們英國就不是這樣嗎?隻要有必要,我們還不是一樣會抛開這群法國人。”女王挑了挑眉頭,仿佛是在爲那個可愛的年輕人申辯,“話說回來,我看特雷維爾先生倒是和一般的法國人不一樣。他這種人看上去禮貌斯文,但是心裏可狠着呢,逼急了什麽事情都幹得出來。”
“這點我同意,從法國傳過來的那些報告來看,他行事一向是肆無忌憚,從不把上司、也不把什麽準則放在眼裏。”親王點頭同意了妻子的看法,“不過,對我來說,他不問原則隻認實力反倒是好事——隻要他尊重實力,就知道能夠得到我們的善意,就是一種多麽大的幸運……我會讓他好好明白這點的。我倒不相信他還能對我們怎麽樣?”
親王的這種态度,女王并沒有反駁。
這對夫婦,對他們的帝國的實力和威懾力,倒是有足夠的信心。
“羅素先生明天就會過來,帕麥斯頓先生也會過來,到時候他們就可以一起掂量掂量特雷維爾先生的分量了。”親王帶着一種莫名的惬意低聲說,“按你這說話,那時候他可就得如坐針氈了啊,這兩位可不是那麽好應付的。”
這位帕麥斯頓先生,就是現任的英國外交大臣,同時也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當聽到丈夫提到帕麥斯頓這個名字的時候,女王微微皺了皺眉頭,顯然對這個人不太滿意。
“帕麥斯頓先生,應該和我們可愛的夏爾有得一談。”片刻之後,她以一種說不清是好是壞的态度,平靜地說了一句,“我倒是覺得他們兩個挺像的。”
“我想也是,他們兩個都毫無原則,自私勢利,而且……都浪蕩成性。”親王點了點頭,顯然同女王抱有同樣的觀感,“好吧,親愛的,我也不喜歡帕麥斯頓,但是……有時候我們得學會容忍不喜歡的人。再說了,我們也不用忍受他多久了,先讓他去壓一壓特雷維爾吧。”
“你們的事情,随便你們怎麽辦,我才懶得管呢……”女王陛下聳了聳肩。“我倒希望你們不要對我們的客人太過于不友好。”
接着,她的臉上又重新恢複到了剛才在夏洛特面前的那副萬事不放在心上的幸福笑容,“好了,别跟我說這種煩心事了,我懶得聽。明天我就要同特雷維爾夫人一起去城外玩了,你們随便怎麽辦吧,反正你們總是對這種事樂此不疲……”
“我們樂此不疲,正是爲了讓你可以不用爲此煩心。”親王同樣微笑着回答。
……………………
當進完午餐之後,夏爾就帶着夏洛特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當中。
因爲之前旅途的疲憊,再加上飯後人們所特有的倦意,所以他們兩個很快就相擁而眠,睡了一個午覺。
到了傍晚時分,他們兩個才慢慢醒轉。
然後,他們從侍從那裏得知了法國駐英大使請求來王宮面見自己的消息。
在女王陛下決定将特雷維爾夫婦請到白金漢宮下榻之後,她同時就派人通知了法國使館,而聽到了大使前來面見的請求之後,她十分寬宏大量地同意了大使的請求。
當大使來到了王宮之後,因爲特雷維爾夫婦還在休息,所以女王夫婦接見了大使,同他談了許久,等到夏爾休息完畢之後,他們才派侍從過來告知夏爾這個消息。
夏爾一聽,馬上就重新整理了自己的衣裝,然後跑到了會客室去接見久已等候的大使德-隆克羅爾伯爵以及其他同行的使館工作人員。
一見到伯爵,他就熱情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德--隆克羅爾先生,非常抱歉讓您改變了預定的行程,我直到來到英國之後才知道女王陛下竟然跟我開了這樣的玩笑!”
“這是一個十分令人鼓舞的玩笑,德-特雷維爾先生。”身材瘦高的伯爵朝夏爾躬了躬身,然後握住了夏爾手,“女王陛下并不是對每個人都這樣熱情的,能夠得到這樣的禮遇,對您,對我們,對法國來說都是一個很好的消息。”
“您能夠這樣說,倒是挺讓人開心的。”夏爾笑着點了點頭,然後示意他同自己一起坐下來。
駐英國大使可以說是法國外交界最爲重要的職位之一,哪怕以他在外交部的公職來考慮,他也應該同對方保持一個至少還過得去的關系。
雖然夏爾表現得十分禮貌,但是這位大使先生仍舊不動聲色,隻是彬彬有禮地随着夏爾的指示行動。
,看得出來,是那種不輕易動感情的人,倒不是對夏爾不敬。
“特雷維爾先生,言歸正傳吧。”剛剛一坐下,他就直接對夏爾說,“我剛才同女王夫婦在一起談了一會兒,從他們口中得知,他們對您和您夫人的印象非常好,也對法國十分友好。”
“唔,我在剛才同他們共進午餐的時候也有這種印象。”夏爾點了點頭,“他們對法國充滿了好感,而且并不排斥現任的政府。”
“先生,既然得到了這樣良好的第一印象,那麽我們就更不應該揮霍它了。”大使凝重地說,“接下來,請按照我們的指示來行動吧,我們要進一步擴大我們從這種好感當中所能得到的好處。”
嗯?
這是什麽意思?
他估計是擔心自己在女王夫婦面前失儀,惹得他們反感,進而影響到最爲至關重要的英法關系上吧。
不過,真正的問題不在這裏。
他更加擔心的,恐怕是自己将“法英關系得到大大改善”的頭功攬到自己懷中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