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連聖日耳曼區的聖多馬-達幹教堂,早已經人聲鼎沸。
一大群穿着簇新軍服的士兵,在這座宏偉的教堂的四周不停逡巡,以嚴厲的懷疑目光,看着四周經過的每一個人。他們目光炯炯,紐扣閃閃發亮,顯得精幹而又齊整。
在他們的注視之下,一輛輛裝飾富麗的馬車,從四周的街道逡巡而至。因爲要趕過來的馬車實在太多的緣故,到處的街道都被充塞住了,行進的速度變得非常遲緩,以至于隻有通過士兵們的引導,馬車才能夠得以前行。
随着時間的流逝,馬車一一在教堂的台階以及旁邊的街道上停了下來,然後車廂中走下了一位位盛裝華服的紳士淑女。雖然他們神态倨傲,但是在士兵們有禮貌而又不容置疑的催促之下,他們紛紛遞上了自己的請柬,然後才能得到放行。
他們并非前來參加什麽公衆活動,而是來參加一個婚禮的。
是的,今天就是大名鼎鼎的夏爾-德-特雷維爾結婚的日子。
作爲一位已經在政壇上十分活躍的政客,他已經擁有了十分大的權勢和影響力,而在今天,總統作爲證婚人,也将親自出席這場婚禮,爲自己最倚重的部下的婚禮增光添彩。
就在昨天,路易-波拿巴于波旁宮,在一大群議員的歡呼之下,志得意滿地發表了爲自己的政變辯護的宣言,也向全國宣告了他一個人獨裁的新時代已經降臨。
在支持總統的軍隊的高壓之下,波拿巴黨人所有的反對派要麽銷聲匿迹。要麽隻能偃旗息鼓,任由總統和他的助手們接管了整個國家的統治權。
而經過了一天的休息之後。這群達官貴人又養足了精神,同樣出現在了夏爾的婚禮上。
以總統爲首的原班人馬全數出席。讓這個婚禮變成了一個盛大的國家典禮,也以一種不容置疑的方式,宣告了路易-波拿巴對夏爾-德-特雷維爾的寵信和尊重已經到了何等地步。
在司禮的安排下,這些出席者們以良好的秩序慢慢通過了教堂的門,走入到了已經裝飾一新的教堂當中,并且按照一種心照不宣的次序——也就是說,權勢大小的次序——坐到了教堂的座位上。
而今天的男主角,也正呆在這些布道席位當中,和一群出席者攀談着。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夏爾-德-特雷維爾,穿着一身裁剪得體的外套,以一種從容不迫的完美笑容,低聲向每一位出席者打招呼。
“德-特雷維爾先生,祝賀您!”源源不斷的祝賀,向他湧了過來,他也毫不打折扣的接受了下來。
是的,此刻的他,春風得意。顯然對自己現在的一切都感到心滿意足。
但是,沒有人能夠從外表的從容,看出他心中發自内心的喜悅。
他将和伴随了他二十年的夏洛特,共同步上婚姻殿堂。也将共同攜手度過接下來的一生。
經過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扪心自問之後,他早已經發現,盡管兩個人曾經争吵不休。但是自己心中仍舊深藏着對夏洛特的滿腔愛意——盡管不是那種毫無保留的狂熱愛意。他願意和夏洛特呆在一起,他甚至還有些喜歡夏洛特的固執。
盡管他知道。婚姻并不僅僅是一個儀式,更加是未來的沉重羁絆。但是他仍舊忍不住興奮不已。
我一定會将自己的一切都奉送給她的。我們一定會幸福的。
一邊和其他人口不對心地應付着,夏爾一邊在心中暗想。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了一陣騷動和喧嘩,好像是歡呼一樣。
來了嗎?
夏爾心中一熱,然後馬上和出席者們笑着打了一個手勢,并且在他們起哄式的歡呼聲當中,快步走出了教堂。
确實來了。
就在他的注視之下,一輛鑲刻着特雷維爾家族家徽的馬車緩緩地向教堂駛了過來。仿佛是得到了什麽命令似的,周邊的馬車和士兵們紛紛讓開了道路,讓它得以輕松通過已經有些擁塞的街道。
這輛馬車通體白色,周邊的框架則用上了亮堂的黃銅,而拉扯的四匹白色的公馬,耳朵上還别着藍寶石的徽章。在日光的照射下,金黃色和淡藍色的朦胧輝光交織在一起,閃爍出令人炫目的神采。
馬車漸漸地停了下來。
夏爾按捺住了心中的激動,快步向馬車走了過去。
就在這時,馬車車廂的門打開了。
新娘的父親小特雷維爾公爵從車廂走了出來。
這位中年人,笑眯眯地朝周圍看了看,然後頗爲诙諧地揮了揮手,接着,一位伴娘也走了下來,然後将手伸到了車廂門外。
然後,一隻裹在白色絲綢手套裏面的手,抓着了這位伴娘的手。
接着,披着婚紗的夏洛特,踏上了踏闆,然後一步步地走出了車廂。
“哇!”幾乎就在同一時刻,夏爾好像聽到了幾乎所有人深吸了口氣之後的喊聲。
而他自己也停下了腳步,呆呆地看着夏洛特。
确實美極了……
今天的夏洛特難得的沒有佩戴任何珠寶,隻穿着素白的婚紗,然而卻平常同樣美麗,甚至更加美麗。
白色的婚紗在微風中微微飄動,金色的秀發在白色的薄紗下若隐若現,碧藍的眼睛裏面似乎蕩漾着無盡的波紋。她的臉經過了悉心的打扮之後白皙透亮,又也許因爲嬌羞的緣故而微微透出一絲紅暈來。
這就是幸福的顔色嗎?
我以後,就能一直和她相伴嗎?
上帝啊,這一切簡直難以置信!
夏爾呆呆地看着夏洛特,一時間竟然沒有說話。
看着夏爾目瞪口呆的樣子。夏洛特禁不住笑了起來。這個笑容沒有了過去的尖利,反倒是充滿了夏爾幾乎從未見過的羞澀與溫柔。
這個笑容。讓夏爾猛然驚醒了。
他連忙向這兩個人走了過去,然後深深地朝夏洛特躬下了身來。
“夏洛特……你今天美極了……美極了!”原本口燦蓮花的他。現在卻好像變得笨嘴笨舌,語無倫次,“我們……我們……能和你結婚,真是太好了……”
接着,他伸出手來,想要拉着夏洛特,就這樣一起走入到教堂當中。
“混賬小子,你想幹什麽!”他的堂伯父馬上呵斥了他,手拍開了夏爾的手。“趕緊滾回去!都這個年紀了,還跟個小孩子似的!”
他拍得十分用力,以至于夏爾的手都發疼了。
也許每一位父親,在這種時候都會對搶走女兒的人心懷恨意吧。
“呃……啊……”夏爾看着堂伯父和夏洛特,悻悻然地笑了起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别生氣啊!趕緊進去吧,夏洛特,大家都等不及啦!一切都準備就緒了。隻等着我們兩個!”
接着,夏爾往後看了看,發現他的好友、被他選定爲充當伴郎的阿爾貝也已經走到了門口了,連忙朝阿爾貝也揮了揮手。
“噗嗤……”看着夏爾如此不着調的樣子。夏洛特禁不住笑了起來,不過也許是因爲顧忌形象吧,她笑得很小聲。“夏爾,你總是這樣!就不能嚴肅一點兒嗎?”
“如果需要嚴肅。我會嚴肅的。”夏爾故作嚴肅地挺起了身來,“不過。你真的喜歡我那樣嗎?我一直以爲,隻因爲小時候我肯陪你做那麽多不着調的荒唐事,你才樂意嫁給我呐……”
“簡直胡說八道!”夏洛特微微皺了皺眉頭,仿佛是想要掐他了一樣,隻是顧忌周圍的人太多,所以沒有真的動手,“你以後要是還敢擺出這種不正經的樣子,看我不打死你!”
“咳……”就在兩個人打情罵俏的時候,旁邊的阿爾貝突然假咳了一聲,然後故作嚴肅地問了起來,“請問……我可以問下,所謂的荒唐事是指什麽嗎?是不是指今晚你們要做的事?”
這突如其來的話,讓夏洛特羞得臉都紅了,她狠狠地瞪了阿爾貝一眼,“呸!也就是你這種浪蕩子才會整天想到這個吧?”
而夏爾則抑制不住地大笑了起來。
“好了,我們别說了,走吧……”笑了片刻之後,他終于恢複了平靜,“大家都等了這麽久了,我們都等了這麽久了……”
“是啊,都等了這麽久了……”夏洛特低聲自語。
旁邊的士兵列成兩列,夏爾和夏洛特就這樣在伴郎和伴娘的陪伴下,一步步走進了教堂。
就在即将走進教堂的那一刻,仿佛是壓抑不住心中的激動一般,夏洛特突然微微偏過頭來,輕聲呢喃,“夏爾,我愛你。”
“我也一樣,夏洛特。”
…………………………
在所有人的矚目之下,夏爾和夏洛特站在了祭台上,互相對視着。
此時此刻,他們兩個人的眼中都隻剩下了彼此。
同出席者一樣,今天婚禮的主持者同樣規格極高。
因爲特雷維爾元帥是帶兵解救了羅馬教廷的遠征軍統帥,所以教會對他感恩戴德,以至于讓法蘭西教區的紅衣主教來負責
在教堂的中央,
“慈悲的上主,我要每日不斷地贊美你,永遠頌揚你的聖名。你對待萬有溫和善良,對你的受造物,仁愛慈悲。因父、及子、以及聖神之名……”
他停頓了下來,然後,所有人的人同時喊了出來。“阿門!”
一切都歸于寂靜。
“結婚的那天晚上,多俾亞對撒拉說,‘妹妹,起來!我們一同祈禱,祈求我們的上主憐憫我們,吧哦由我們。我們祖先的天主,你應受贊美!願你的名号世世代代受頌揚……’”
“…………你們做妻子的,要順從自己的丈夫,好叫那些不信從天主聖道的人。爲了妻子的好品行而受感化,你們不要多說話。因爲他們會看見你們懷有敬畏和貞潔的生活。你們的裝飾不應是外面的發型、金飾或者華服,而該是那内在的美。以永不衰退的溫柔和娴靜爲裝飾,這在天主面前才是珍貴的……”
和其他人一樣,夏爾靜靜地聆聽着主教的誦經,但是他的心卻并沒有留在這上面。
即使置身于如今的壞境當中,他仍舊不是一個教徒,對上帝也沒有什麽尊敬之心。因此,搞這種儀式隻是應付場面而已,内心中他隻覺得繁瑣。
他微微别開了視線,然後。他發現他的爺爺正坐在總統的旁邊,滿懷激動地看着自己,看上去百感交集,幾乎像是要落淚了一樣。爲了讓自己不至于同樣掉下眼淚,他連忙别開了視線,看着了地面。
………………
“那創造者自起初早就了他們一男一女,且說,爲此,人要離開父親和母親。依附自己自己的妻子,兩個人成爲一體的話嗎?這樣,他們不再是兩個,而是一體了。爲此。反天主所結合的,人不可拆散……”
不知道聽到了多少枯燥的布道和誦經之後,聽到了這一段話之後。夏爾終于又重新振作了起來。
因爲……真正的儀式到了。
主教看着兩個新人,嚴肅的面孔猶如天主在質問一樣。
“特雷維爾先生。特雷維爾女士,今天你們到聖堂裏來。在教會和家長、親友的面前,就要結爲夫婦了了。婚姻是天主定的制度,也是基督建立的聖事,這說明夫婦的愛情是神聖的,婚姻的責任是重大的。既然婚姻是天作之合,那麽夫婦二人也應白頭偕老。現在,我以教會的名義,請你們鄭重表明自己的意願……
德-特雷維爾先生,你是自願來此結婚的嗎?”
這一聲質問,好像讓别的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夏爾看了看夏洛特,然後吸了口氣。
“是的。”
“德-特雷維爾女士,你是自願來此結婚的嗎?”
“是的,”夏洛特也給出了同樣的回答。
“你們兩位既然選擇了婚姻,也願意一生互敬互愛嗎?”
“我願意。”兩個人同時回答。
“你們願意接受天主将來賞賜的子女,并按照基督的聖訓和教會的規律教養他們嗎?”
我的孩子,爲什麽一定要按可笑的聖訓和教會的規律教養呢?
夏爾蓦地心裏就閃過了一絲反感,幾乎沖口就要說出“我不願意”來。
算了,反正也隻是一個形式而已。
“我願意。”他和夏洛特給出了同樣的回答。
“你們兩位既然決定結爲夫婦,就請你們握手,同時在天主和教會面前,表明你們的同意。”
夏爾伸出手來,握住了夏洛特的手,然而夏洛特卻不敢看他的目光,就連手都汗津津的,顯然心裏充滿了激動和緊張。
他不由得微微用力捏了捏夏洛特的手,想要以這種方式來給她勇氣。
“特雷維爾先生,你願意接受特雷維爾女士做你的妻子,并許下在任何環境中,一生敬愛她,忠于她嗎?”
“我願意。”夏爾再度捏緊了夏洛特的手。
“特雷維爾先生,你願意接受特雷維爾先生做你的丈夫,并許下在任何環境中,一生敬愛他,忠于他嗎?”
“我……願意。”夏洛特的聲音都有些發抖。
就在這輕飄飄的“我願意”裏面,兩個人婚姻的盟誓達成了,他們都希望,這一生都能随着這個誓言走下去。
他們再度對視了起來,渾然忘記了别的一切。
“那麽,這是天作之合,願慈愛的天主降福你們白首偕老!”主教空洞的語調好像是來自于另外一個世界一樣。
兩個人就這樣互相對視着,然後,同時張開了口。
“阿門!”
……………………
“嚯,真是讓人羨慕啊!我們可愛的夏爾今天一定得意極了!娶了一個貌美如花的妻子,還帶上了一大筆嫁妝……”也不知道是真正的豔羨,還是暗藏的嘲諷,坐在席位上觀禮的約瑟夫-波拿巴以一種頗爲誇張的語氣說了起來。“這麽盛大的婚禮,自從皇帝和那位奧地利公主之後。也隻有德-貝裏公爵來了一次吧?”
【德-貝裏公爵,是指法國國王查理十世的次子夏爾-費迪南-德-波旁。在波旁王朝複辟之後,他于一八一六年娶那不勒斯國王的女兒瑪麗-卡羅琳娜-德-波旁爲妻,婚禮極盡奢華之能事。但是他在1820年被共和主義者開槍行刺,并且很快就死去了。】
“你說得有些不太吉利,約瑟夫。”路易-波拿巴的另一位堂兄弟,性格冷硬、不苟言笑的皮埃爾-波拿巴突然開口了,“就我看來,我們的夏爾滑不溜手,簡直就是個新的塔列朗!他是不會碰到德-貝裏公爵那種下場的……”
然後。他細細打量了一番夏洛特,看着這位充滿魅力、容光煥發的新娘,“我倒是擔心可憐的德-特雷維爾小姐,在被厭倦了之後,就會被這位新塔列朗狠心抛開,就像舊塔列朗幹的那樣……”
【在督政府時期,塔列朗與一位在印度出生的英國女冒險家格朗特夫人過從十分親密,後來拿破侖迫使他于一八○二年娶其爲妻。到了帝國垮台後的複辟時期,塔列朗又與格朗特夫人分手。與狄諾夫人同居。】
“你說的倒挺有道理的!”約瑟夫波拿巴拍了拍皮埃爾的肩膀,“我也挺爲她擔心的,這位可憐的小姐恐怕到現在還不知道夏爾有多少情婦吧?看看她那歡天喜地的樣子,真讓人擔心……”
兩位波拿巴堂兄弟、未來的帝國親王。就這樣低聲地評論起今天的新人來,不時還發出不懷好意的冷笑。
“兩位,在這樣的場合。說出這種話恐怕很不得體。”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兩個堂兄弟的笑容頓時就僵住了。
莫爾尼?他什麽時候坐在旁邊了?
“我認爲夏爾有權利得到兩位足夠的尊重。”莫爾尼一邊在看那對新人,一邊頭也不回地對這兩位波拿巴訓誡着。“畢竟。爲了讓兩位享受到足夠的尊榮,他不遺餘力地奉獻了自己的一切努力……”
不知道爲什麽,莫爾尼的語氣裏多了幾分訓誡和輕視,作爲一位私生子,他卻對這兩位親王毫無懼色。
兩位堂兄弟微微皺起了眉頭,不滿地看了這位私生子一眼。
“他首先是爲了自己,不是嗎?而且我們也确實給了他足夠的回報。”約瑟夫-波拿巴冷淡地回答,“我倒是想知道,這位新塔列朗什麽時候再爲自己背棄皇帝。”
“哦?難道您指望别人絲毫不求回報地爲您出生入死嗎?恕我直言,您不配,先生。”莫爾尼冷笑了起來,然後在約瑟夫-波拿巴怒視着自己的視線當中,他又加了一句,“回報也不是您給的,您給不起。”
接着,他再也不理會這對波拿巴堂兄弟,悠然自得地繼續看着夏爾和夏洛特的婚禮。
………………
這時候,夏爾和夏洛特手中已經各自拿上了一枚閃閃發亮的鑽石戒指。
“願天主降福于這對戒指,請你們互相交換,作爲親愛與忠貞的信物。”主教大聲喊了出來。
“阿門!”夏爾和夏洛特再度喊了一聲。
整個教堂再度陷入到了沉寂當中,在人人的見證下,夏爾和夏洛特拿起了戒指,然後将戒指戴到了各自的無名指上。
看到他們互相戴好了戒指,主教再度開口了,這次是面向全部的出席者。
“各位兄弟姊妹,今天,特雷維爾先生和特雷維爾女士在天主及我們面前結爲夫婦,締結了愛的盟約,開始度一個新的家庭生活,現在……讓我們爲這對新人祈禱。”
所有人同時低垂下了視線,至于心裏到底是不是在爲兩位新人祈福,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全能永生的父,願你照顧今天在你的台前締結良緣的新人,使他們互敬互愛,忠貞不二,今生遵守你的誡命,來世共享天上的永福,以上所求是靠我們的主基督……”
“阿門!”在路易-波拿巴和特雷維爾元帥的帶領下,所有人同時喊了出來。
整個教堂,頓時沸騰了起來。
……………………
就在此時此刻。不遠處的特雷維爾侯爵府邸當中,一直昏睡不醒的特雷維爾小姐。突然緩緩地睜開了自己的眼睛。
“芙蘭,你醒了嗎?!”旁邊傳來了一聲驚喜的呼聲。
是誰來着?
哦……是瑪麗啊……
芙蘭的意識慢慢由混沌重新變得清明。視線也漸漸清晰了起來。
“瑪麗……”
“芙蘭,你終于醒了!”也許是因爲心裏過于激動,瑪麗甚至帶上了些哭腔。“你可擔心死我了!”
“不用怕,我已經沒事了,瑪麗……”芙蘭虛弱地笑了笑,“我昏迷多久了?這段時間真的麻煩你了啊……”
“你還知道這個啊!你已經昏迷了快兩個星期了!”瑪麗沉痛而又心疼地看着她,“知道麻煩爲什麽還要跳樓呢?我跟你說過那麽多次,叫你忍耐,叫你道歉。你就是不聽……非要那麽做!你知不知道大家都爲你擔心極了!”
“謝謝你,瑪麗……”芙蘭充滿了歉意地看着她,“我隻是……我隻是……”
“好的,我明白,别說了……既然醒過來了,一切就都好了。”瑪麗強行忍住了眼淚,“剛醒來,一定餓了吧?我去廚房給你找點東西吃。這段時間我們一直是給你喂湯和粥的,你看你。都瘦成什麽樣子了,我看着都心疼……”
“謝謝你……”芙蘭看着瑪麗,眼角也泛出了淚花,“沒關系。我現在還不餓,再陪我說說話吧。”
“好吧……好吧……”瑪麗苦笑着搖了搖頭,“那我不走開了。你想說什麽?我都給你說。”
“幸好有你,瑪麗。”芙蘭頗爲感動地點了點頭。“我之前怎麽能生你的氣呢?”
“誰知道呢?也許我們都有錯吧。”瑪麗歎了口氣,然後。她又擔心地看着芙蘭,“那你現在還生氣嗎?”
“不生氣了,我還有什麽資格再生你的氣呢?”芙蘭也苦笑了起來,“瑪麗,握住我的手吧,我有點冷。”
瑪麗順從地握住了她的手。
就在兩個人這飽含苦澀的笑容當中,之前一度決裂的兩位好友,終于又重新複合了。
“我哥哥呢?”片刻之後,芙蘭低聲問。
“先生……先生現在不在。”瑪麗猶豫了一下,然後給出了一個回答。
“難道……難道他還在生我的氣嗎?”芙蘭從她的猶豫中好像看出了點什麽,“他還在生我的氣,不想見我嗎?是不是我昏迷的時候,他也不來見我……?”
“不……你想哪兒去了?傻孩子……看到你摔下去之後,先生哭得厲害極了,我還從沒見過先生那麽動感情的樣子!”瑪麗連忙回答,然後有些埋怨地看着芙蘭,“所以,以後請千萬不要再做這種傻事了,好嗎?!”
“我哥哥現在在哪裏?”芙蘭突然又問。
“…………”瑪麗沒有回答。
“請跟我說吧,瑪麗。”芙蘭仍舊苦笑着,“現在難道還有我承受不住的噩耗嗎?”
“先生……先生……現在在舉行婚禮。”猶豫了許久之後,瑪麗終于說了實話,“今天大概都不會回來了。”
是的,今天不會回來了。
當教堂的婚禮辦完之後,夏爾和夏洛特就會去新裝修好的婚房,也就是那座原本的親王府邸裏面,舉行極爲盛大的宴會,同時慶祝婚禮和政變的勝利完成。
“婚禮……婚禮……”芙蘭痛苦地皺起了眉頭,喃喃自語。
哪怕聽到了自己已經蘇醒的消息,他今天大概也不會過來了吧,他要忙着同夏洛特的婚禮……
以後,他都會被那個人搶走,再也不會注視自己半分了。
他會有自己的生活,然後丢下自己孤零零地一個人,生活在這個冰冷的世界裏……
就在這一刻,夏爾和夏洛特,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交換了各自的戒指,完成了婚姻的盟誓。
仿佛是感應到了什麽似的,芙蘭突然覺得全身發冷,仿佛沉入到了最冰寒的深淵當中一樣。
“我……我要是沒有醒過來的話。該多好啊!”
她突然低聲喊了出來,眼淚止不住地從兩頰流下。染濕了自己的枕頭。“一直沉眠在黑暗當中,豈不是好過受這種無止境的苦!”
“芙蘭。别這樣!”看着芙蘭傷心欲絕的樣子,瑪麗也心痛不已。“活着比什麽都好呀!”
“嗚……不……你不明白的……你不明白的……”芙蘭仍舊不停地流着眼淚,“我現在的生活,還有什麽意義呢?我的一切都被别人奪走了,點滴不剩!夏洛特……夏洛特!那算什麽!她隻是走了大運而已,從小我就看不起她,她除了姿容之外,哪一點值得誇耀?可就是靠着這一點……她迷住了我哥哥的心,我怎麽也拉不回來!明明……明明我比她有頭腦。比她更漂亮,結果卻隻能得到這種結果……我太不甘心了,瑪麗,我太傷心了!命運對我太殘忍了,跟我開了這麽巨大的玩笑,傷透了我的心……嗚……”
說着說着,芙蘭嚎啕大哭起來,哽咽着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别說這種傻話……不管怎麽樣,隻要活着就有希望。不是嗎?不管怎麽樣,我都會幫你的!”瑪麗抱住了她的腦袋,同樣流着眼淚,“所以……别說什麽死不死的好嗎?你還沒把大家吓個夠嗎?”
“幫助我?”芙蘭微微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瑪麗。
然後,她又輕輕搖了搖頭,“謝謝你。瑪麗,真的非常感謝。可是現在已經沒有意義了……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你又能幫助到我什麽呢?沒有希望了……我已經輸掉了一切。”
“不,有希望的!”瑪麗反駁了她的話。“你那天沒看到他那副模樣,所以你無法想象得到……先生真的非常非常珍視你,甚至比他自以爲的還要珍視,他一點也不想丢開你……你明白嗎?所以……隻是找錯了方法而已,一定還會有機會,挽回這一切的……”
“瑪麗……天哪?你說的話是真的嗎?”聽着瑪麗的話,芙蘭更加驚詫了,她的臉重新泛出了血色。“如果是這樣的話……”
至少活着還是有意義的。
接着,她又好奇地看着對方。“你……你不反感我嗎?我有這麽見不得人的願望……”
“有什麽不行的?你們礙了誰的事嗎?我才不會和那些蠢人那樣一驚一乍呢……”瑪麗微笑着拍了拍芙蘭頭,“你和先生都是這麽出衆的人,有什麽必要按别人的準則行事?再說了……這隻是你們兩人之間的事情而已。”
芙蘭呆住了。
生平頭一次,她聽到有人不加反感地評論自己的願望——蘿拉那隻是表面功夫而已。
“瑪麗……太好了……”她再度泛出了眼淚,“你果然是我的朋友,最好的朋友……”
“我可不僅僅是爲了你啊,”瑪麗勉強地微笑着,想要給芙蘭鼓勁,“特雷維爾小姐也很不喜歡我,等她嫁過來之後一定會想盡辦法趕開我的,所以我的地位也很危險,我也得想辦法自救嘛……”
芙蘭心裏明白,也許她是有這方面的考慮,但是更多地是給自己鼓勁,讓自己早點打消尋死的念頭吧。
她輕輕地伸出手來,抓住了瑪麗的手。
“瑪麗,我絕不會讓你被抛開的……你,會一直呆在我和我哥哥身邊,我發誓!”
“謝謝你。”瑪麗微笑着點了點頭,“但是,首先,你還是吃點東西吧……”(未完待續。。)
ps: 第四卷寫完了。
回首一看,自己都沒想到自己居然已經寫了這麽多,都有些佩服自己了啊(笑)。
事到如今,再說什麽回報之類的顯然有些矯情了,我隻能說,不管成績如何,我都是以最爲嚴肅認真的态度來進行着創作。盡管成績不如人意,盡管工作現在比較繁忙,我都堅持了下來。
令我莫名開心的是,當初自稱什麽代表王道來嘲諷我的人已經斷了很久了,而我仍舊堅持着。就沖這一點,爲自己繼續鼓掌ing~~~
從第五卷開始,人渣夏将會參與到歐洲國際間的活動和陰謀乃至戰争當中,當然,和妹子團之間的互動也将同樣沿着軌迹展開……特雷維爾那光鮮亮麗而又腐朽不堪的家族史,将會書寫下一頁頁新的篇章……
好的,話不多說了,之後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