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她如此受驚吓的樣子,夏爾也慢慢地恢複了鎮定,心裏開始對自己的失态感到有些後悔和歉疚。
哎……我有什麽理由對她發怒呢?這件事她又沒有做錯什麽。
夏爾讨厭把自己的過錯怪罪到别人頭上,因爲那隻會讓自己顯得軟弱無能——因此,他即使在如此情況下,也不想遷怒于人。
“抱歉,瑪麗,我……我隻是心情有些不好而已。”片刻之後,夏爾有些勉強地朝瑪麗笑了笑,“沒事,不用怕,這不怪你,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
雖然夏爾有意緩和氣氛,但是瑪麗現在仍舊心有餘悸,看着夏爾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瑪麗有些遲疑地問了起來,“先生……先生……您爲什麽要如此生氣呢?到底……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呢?”
“沒發生什麽,不用害怕。”夏爾仍舊保持着笑容,“我說過了,我十分感激你對我的幫助,好了……你報告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我會很快就過去處理的。現在……你先回去休息吧。”
仿佛是想起了什麽似的,夏爾又微微皺了皺眉頭,“哦,不,在此之前,我還有一項任務交給你——你去把芙蘭給我叫過來,我有事要同她商量一下。”
如果剛開始的時候夏爾直接這麽說的話,瑪麗可能還會毫不猶豫地照辦,因爲在她看來。芙蘭頂多是犯了‘受到了伊澤瑞爾的誘騙’的過失而已,以夏爾對芙蘭的寵愛。哪怕她犯下了這種程度的過失,他應該也不至于種種責罰自己的妹妹。
但是現在……她沒有這種信心了。夏爾的表現太過于奇怪了,以至于讓她深深地擔心起芙蘭來。
“先生……您今天……今天看來精神狀況不太好,要不……要不您先休息一下吧?明天再去找她?”鼓起心頭最大的勇氣,她再度向夏爾求了情,“而且,芙蘭畢竟年幼無知,有時候就算犯下一些過失,也請您以兄長的胸懷包容一下……”
瑪麗沒有想到,她的話卻在夏爾心中激起了更大的怒火。
“年幼無知”?“包容”?
都已經作出了這等事了。連我都要自愧不如!
一想到這裏,他氣得幾乎要笑了起來。
“我很好,不用休息,今天就可以找她。”以一種令人驚歎的毅力,夏爾打斷了瑪麗的話,“我的意思是,現在,你馬上,把她給我帶過來。你不用再說别的什麽了,剩下的事情我自己處理。”
夏爾如此斬釘截鐵的語氣,讓瑪麗再也不敢替芙蘭抗辯了。
“是,先生。我馬上就過去!”她朝夏爾躬了躬身,然後轉身就打算離開。
“等等!”夏爾突然又叫住了她。
“還有什麽事情嗎?先生?”瑪麗有些奇怪。
“你去看看,芙蘭最近有什麽日程。然後你全部取消掉。”以一種奇特的平靜,夏爾冷冷地說。“最近她身體染病,不用出門了。要在家靜養。另外,你最近也不要再去找她了,免得也跟着染上疾病。”
在夏爾平靜中卻帶着森然的語氣當中,瑪麗一瞬間竟然呆住了,隻感覺脊背發冷。
夏爾的話也就意味着,芙蘭最近要被完全關押起來了。她将會喪失掉一切自由,甚至連身爲朋友的自己都不允許過去探視。
天哪!天哪!上帝啊,到底發生了什麽!
難道是……瑪麗心裏好像想到了什麽。
如果是那樣的話,求您救救她吧!
她心裏在瘋狂地向上帝祈禱,但是自己也知道這不會起到什麽作用。
但是她毫不懷疑,這位特雷維爾先生一旦下定了決心,他是真的幹得出來這麽殘酷的事情的。
她有心想要再說點什麽,但是在夏爾目光下,再也不敢多說什麽了。
現在隻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希望他能夠早點回心轉意。
“好的……我現在就過去,先生。”她再度答應了下來,然後轉身離去。
接着,帶着十足的慌亂,瑪麗一步步地走上了樓梯,向芙蘭的卧室走了過去。
她很爲芙蘭擔心,但是完全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隻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夏爾對她的事情,肯定知道得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多。
在那種心不在焉的恍惚當中,她不知不覺地走到了芙蘭卧室的門口。
猶豫了片刻之後,她終于擡起手來敲了敲門。
“誰?”片刻之後,裏面傳來了一聲回應。
這聲音雖然有些不悅,但是還是顯得十分輕松。
天知道你等下将會面臨什麽!
瑪麗心中歎了口氣。
“是我。”
她的回應,瞬間就讓房間裏重新陷入了沉寂。
又過了片刻之後,門突然急速地被打開了。
然後,芙蘭姣好而又略顯蒼白瘦弱的臉就這樣出現在了門口。
“什麽事?”
她冷冷地打量着瑪麗,臉上充滿了十足的反感與戒備。
然而,出乎預料的是,瑪麗并沒有那種和她針鋒相對的氣勢,反而充滿了惶急。
“芙蘭,你……你遇到大麻煩了!到底是怎麽回事我也不明白,但是先生現在十分生氣,他說要見你……我看他那個樣子,好像是要重重懲處你!”
瑪麗語無倫次的話,讓芙蘭不禁變得更加疑惑了。
“什麽?”她微微皺了皺眉頭。
瑪麗想要再解釋一下,但是各種念頭紛至沓來,讓她卻什麽也說不出口。最後。焦急的她走上前一步,然後突然一把抱住了芙蘭。
“對不起……我真的不想看到你面臨可怕的災禍!太可怕了。我簡直都不敢想象!”她帶着哭腔向芙蘭說,“上帝終究還是沒有饒過你……你……你到底幹了多少傻事啊!”
因爲實在太過于着急。瑪麗的語氣十分急迫淩亂,甚至都忘了使用敬稱。
猝不及防被抱住的芙蘭,先是感到十分詫異,連眼睛都睜大了。然後,仿佛是從瑪麗的反應當中察覺到了什麽——抑或是原本就預感到什麽,她漸漸地重新恢複了平靜。
“您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訴了他?”
“不……我沒有!”瑪麗連忙回答,“我隻是将你最近幾次偷偷地和那個叫伊澤瑞爾-瓦爾特的人見面的事情告訴他而已,這件事不在我們的約定當中吧?是我自己發現的……如果隻是這些事的話,他不會那麽生氣的!他一定……一定從别的地方知道了一些什麽。是的,我有這種預感,他一定是知道了什麽,所以才會這麽生氣!”
“是嗎?也許吧。”聽到了瑪麗說自己并沒有選擇打破約定而去告密,芙蘭的臉上掠過了一道奇異的神采。
然後她伸出手來,輕輕拍了拍瑪麗的背,臉上突然露出了平淡的笑容。“好啦,沒事的,别怕。不就是哥哥叫我嗎?這麽慌做什麽?我現在就過去見他去。”
“可是……這哪裏還有那麽簡單?你是沒見過剛才他的模樣啊,簡直像是要殺人了一樣!”眼見芙蘭還是如此懵懂,瑪麗更加着急了,“先生還說要重重懲罰你。要把你關起來,不準任何人見你,天曉得他要這樣處置你多久!芙蘭。我害怕極了,不是爲我。還是爲你!禍事都臨頭了,你……你怎麽就一點急迫感都沒有呢!”
“有些事情終究是躲不過的呀。着急又有什麽意義。”盡管瑪麗說得如此駭人,芙蘭仍舊是一副輕松自在的樣子,“他是在哪裏等我呢?”
“說是在會客室裏面。”瑪麗連忙回答。
“好啦,我們過去吧,可别讓他久等了。”芙蘭輕輕點了點頭。
說完,她掙脫了瑪麗的懷抱,然後直接就向走了過去。
“先生現在在氣頭上,你千萬别硬頂啊,無論他怎麽說,你一定要乖乖地聽從,不管做錯了什麽,都跟他老實道歉,這樣一切才有挽回的希望……”瑪麗一直跟在芙蘭後面,因爲擔心而不停地絮叨着,“先生那麽寵愛你,隻要你服從并且悔悟,我看還是有希望叫他原諒你的……”
“好了,别說啦,瑪麗。”芙蘭笑着搖了搖頭,“我自己知道的,不用替我擔心。”
接着,好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她又笑着開起了玩笑。“我說你像個管家婆,你還不肯認!”
這個玩笑話讓瑪麗頓時就愣了一下,然後臉都紅了起來。
“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嗎?!”她貌似不悅地呵斥了芙蘭,但是自己卻忍不住也笑了起來。
不約而同地,兩個人同時伸出了手,然後緊緊地握住了。
在這一瞬間,之前橫亘在她們之間的怨恨與憤怒,好像驟然消失了,她們重新又變成了原本親密無間的密友。
“我會幫你的,不管用什麽辦法,所以……别怕。”瑪麗低聲在芙蘭耳邊說,仿佛是在爲她鼓勁一樣,她用力捏了捏芙蘭的手,“芙蘭,千萬不要放棄,求你了!”
“好的,我知道的。”芙蘭點了點頭,然後抽回了自己的手。
……………………
當她們兩個人來到會客室的時候,夏爾的臉色還是同剛才一樣難看。
然後,他頗爲嚴厲做出了一個手勢,示意瑪麗馬上離開。
瑪麗動了動嘴,想要再勸一下夏爾,但是在夏爾的嚴厲眼神下什麽也不敢再說了,隻得乖乖地走了下去,然後把門關上。
當門被關緊之後,夏爾冷冷地盯着芙蘭,一言不發。
而芙蘭也沒有說話,隻是同樣和自己的哥哥對視着,毫無恐懼或者退讓的神色。
因爲今天閑居在家的緣故,芙蘭隻穿着一套白色的連衣裙。配合着白色的肌膚和金色的秀發,看上去體态輕盈而且清新秀麗。
原本他是該以怎樣的贊歎心情來欣賞這種美啊!
可是……一切都大不相同了。
夏爾隻感覺心中一痛。
仿佛是爲了緩解這種痛苦似的。他深深地吸了口氣。
“爲什麽要這麽做?”他痛苦地看了妹妹一眼,“請告訴我……爲什麽?”
“您是指什麽呢。先生?”芙蘭好奇地問,仿佛真的什麽都不知情一樣。
“到現在還要跟我裝傻嗎?我已經知道一切了!”夏爾怒吼了起來,幾乎震得桌子都抖了起來,“你同蘿拉結夥,幫她殺人;你同伊澤瑞爾結夥,暗地裏來對付我……你一邊利用我的寵愛,一邊處心積慮地做我的敵人!”
夏爾如此的怒吼,卻沒有讓芙蘭顯露出退縮。
她隻是有些驚異于夏爾竟然知道如此之深,但是片刻之後。她就釋然了。
“看來蘿拉已經給您坦白了?爲了讓您來對付我,她選擇了跪下向您求援?”
“看到你是不否認這一切了!這都是真的!”因爲妹妹的若無其事的平淡語氣,夏爾更加不滿了,“爲什麽……要這麽處心積慮地對付我?難道……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看着夏爾惱恨的樣子,芙蘭有些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難道她跟你說了這麽多,卻沒有跟您說過我這麽做的理由嗎?”
片刻之後,她又冷笑了起來,“虧得我還以爲她有些本事。原來事到臨頭了也就知道找你投降啊……不過,也對,我也不應該對姓德-博旺的人有多少期待,她和我們特雷維爾完全就無法相提并論……”
她毫無悔改的樣子。讓夏爾徹底失望了。
“啪!”他伸出手來,然後重重地扇了芙蘭一個耳光,芙蘭嬌嫩的臉上瞬時就出線了一個紅色巴掌印。
他終于認清了。在這具依舊美麗的軀殼下,熟悉的妹妹早就已經不見了。
她是被什麽邪魔附體了嗎?還是被什麽鬼怪洗了腦?這一瞬間他腦子閃過了這個荒謬的想法。
“你……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你就是這麽回報我的!”他痛苦地看着妹妹。仿佛挨打的人是自己一樣,“難道……難道我還有什麽值得你恨的嗎?”
“先生。既然您都明白我做這一切的理由,那還何必出此質問呢?”芙蘭有些不解地問。“如果您還是不明白的話,我就再說一遍吧,我想要和您永遠結合在一起,而您不肯,您拒絕了我。因此我處于要麽行動要麽就默默受苦的境地,我已經承受夠了,所以就不想再默默受苦了,于是我就選擇了行動,而恰好蘿拉又給了我一個行動的方法……所以,就發生了您所知道的一切。如果您覺得這一切對您有所傷害的話,那麽我向您道歉。不過,我要向您申明,從頭至尾我都沒有想過要讓您受到什麽傷害,雖然中途發生了某些意外情況,但那絕不是我的本意,我隻是想要把您握在自己的手中而已,隻是這麽想而已……這期間,我上千上萬次地向我們的主祈禱了,祈禱這位萬能的神祗降下神力,讓您回心轉意,讓您接受我的愛意……可是,我失敗了,所以我隻能走上這條路。”
因爲挨了一耳光,芙蘭的語調微微有些變音,但是神态卻仍舊是那種令人可怕的從容不迫。
“如果您問我現在的感想,那麽我老實回答吧——我沒有什麽後悔,也不害怕您接下來的懲罰,我反而很高興……至少我可以以一個平等的姿态和您面對面交談。因爲,對我而言,哪怕是做您的敵人,也比做您的妹妹要好!”
芙蘭此時的表情堅決而且嚴酷,和平常那個溫婉的孩子相比起來,猶如變了一個人似的,這反差之大,讓夏爾一時間不禁都愣住了。
“這就是你的回答嗎……”夏爾沉痛地看着她,“你就爲了這麽一點理由,就去做下那種罪行?”
“是的,就爲了這麽一點理由。”芙蘭輕輕點了點頭,“就爲了這麽點理由,蘿拉的哥哥凄慘地橫死了。就爲了這麽一點理由,我在無比的痛苦中。帶着自責和恐怖來對付您……也許對您來說,這隻是微不足道的一個理由。但是對我來說,這就是全部了。”
接着,她又苦笑了起來。“結果,到頭來一切都成了癡心妄想……真是可笑,現在我還什麽都沒做成,蘿拉就将一切都告訴您了,好了,我失敗了,徹頭徹尾地失敗了。所以。我無話可說,您盡可以懲罰我,我毫無怨言!”
“你本來就做不成,蘿拉面臨這種困境時,不選擇向我求援才是奇怪。”夏爾冷冷地回答。
說到這裏時,夏爾心裏突然一動。
雖然沒有明确的實證,但是夏爾心裏總是感覺,在一開始她對蘿拉的選擇有着十足的心理準備,早就預料到她很有可能就會這麽幹。
“所以。你是在逼迫我直接攤牌?”
這個問題,讓一直都十分鎮定的芙蘭,突然變得有些慌亂起來。
在夏爾嚴厲的目光的注視下,她終于艱難地開了口。
“也許是攤牌。也許是逼迫,也許是别的什麽,随您怎麽看吧……但是對我來說。這一切都已經夠了,我已經受不了了……我想要和您在一起。可是爲了達到目的,我卻要與您爲敵!這種矛盾的痛苦我不想再承受了。對我來說,我隻是給了蘿拉一個提示而已,她怎麽做都好。”
這到底是真心話,還是爲了澆滅自己怒氣的再一次的表演?看着芙蘭泫然欲泣的樣子,夏爾的心裏掠過了一絲狐疑。
但是,事到如今,這已經不重要了。
他的心裏充滿了痛苦,隻覺得一切都已經失去了原本的顔色。
“這就是我得到的回答嗎?”他輕輕歎息,爲真相的冷酷而感到痛苦不已,“原來,我的妹妹是個大騙子,在美麗天真的外表之下,她無所顧忌,冷酷至極,爲了一己之私,她不惜作出任何事來,她欺騙了她的哥哥,甚至還想過讓他落入到接近破産的可怕處境裏。她欺騙了所有關愛着她的人;她抱着不爲世人所容的念頭,夥同他人犯下了難以饒恕的罪行——我所說的話,有哪一句是不對的嗎?”
“說得非常對,簡直沒有一句不精确。”芙蘭的臉已經微微腫脹起來了,然而那種魅力卻似乎沒有減色幾分,“您都不用把我交給法庭,就已經給出一個判詞了,我真的很崇拜您。”
“我不會把你交給法庭的,因爲我不能承受這個醜聞。”夏爾直截了當地回答,“但是,這不代表你不需要接受懲罰,我會将你關起來,完全地禁閉,時間長短看你悔過的程度而定,這段期間,你哪兒也不準去!什麽人也不準見!我非要好好地糾正你不可!”
此時此刻,他不願意将自己也不想芙蘭因此而喪命或者坐牢的理由說出來,甯可說隻爲了自己。
“您當然有資格懲罰我了……”芙蘭靜靜地聽着哥哥的宣判,平靜地回答。
然後,她輕輕地擡起頭來,傲然看着哥哥。“不過……什麽悔過,什麽糾正,都去見鬼去吧!我絕不會違心地向您悔過的!”
“什麽!?”夏爾大喝一聲。
“我……無法悔過,因爲我根本不懂得什麽叫做後悔,我也不會爲自己的所作所爲感到負疚,一切都是就這麽簡單!”生平第一次,芙蘭大聲沖哥哥喊了起來,“難道不是您教給我隻要目的達到,手段不重要嗎?難道不是您教給我,智謀可以用在任何方面上嗎?難道不是您教給我,我們隻要有頭腦,就可以淩駕于他人之上嗎?您不知道……您不知道,從小到大,我是花了多少心力,将您說的每一句話都記在腦中的,我遵行着您的教誨……我仰望着您,拼了命想要模仿您,學習您……結果,到了現在,您反而想否定您教給我的一切?不……哪怕是您也不行!您是奪不走最後一點屬于我的珍藏了!”
這個出人意料的回答,讓夏爾頓時呆住了。
……
“我從沒有想過要将你變成跟我一樣的人,對我來說,隻要你活得開心就夠了——這種東西。你學了有什麽意義呢?”沉默了片刻之後,他痛苦地看了看芙蘭。“爲什麽你就不能安安心心地當個大小姐,享受我将奉送給你的一切?爲什麽非要抱着這種冥頑的念頭?難道你不知道嗎。這隻能給我們帶來災禍而已……”
“不管您是有意還是無意,我從小就在注視着您,學習着您,所以我已經變成這樣了,天真無邪的我也許在幾歲之前就已經消失了,隻是您一直沒有發現而已,拜錯了偶像的滋味一定很難受吧,我能理解您。”
沉默了片刻之後,芙蘭苦笑了起來。“不過,在這一點上也請您别再責備我了,因爲這麽多年來我也吃夠了苦頭了——您将這一切教給了我,然後卻指望我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懂,天真爛漫,善良可人……好的,沒關系,如果您喜歡。我可以演下去,爲了您我願意一直演下去,本來我是願意演一輩子的。
然而,您卻不願意爲此而給我付出一丁點報酬。好像我天生就該是您所想象的那樣!我要的報酬很高嗎?也許很高吧,但是我隻是想要那麽一點而已啊!難道用這麽一點,換取我全部的愛。換取我一生都不夠嗎?我在您的心中就這麽不值一提嗎?您說我冷酷,您何嘗不是一樣的冷酷。甚至更加冷酷幾分!我的冷酷是因爲我的熱情都已經傾注到唯一的一個地方,而您的冷酷卻是明明知道了卻裝作看不見!您百般地無視我的心意。不停踐踏我的心,如果我殘忍的話,那麽您也是同樣的殘忍!”
此時此刻,芙蘭臉上原本的天真爛漫,已經完全失去殆盡,隻剩下了嘲諷和冷漠,“不過,就算如此,我也不會對您有什麽怨言,誰叫命運如此嘲弄我呢?夠了……真的夠了,我太心痛了……好吧,事到如今再說這些又有什麽意義呢?我已經說了,您随意處置我吧。直到最後……我隻想問你一句。”
“問什麽?”夏爾闆着臉反問。
“如果我真的成功了——不管是依靠蘿拉還是依靠誰——讓您陷入了受制于我的境地,您會服從嗎?”芙蘭看着夏爾,慢慢走了過來,“在那種境地之下,您會選擇聽從我的願望,抛開世俗的成見,和我永遠結合在一起嗎?我們一起去美洲,或者遠東,或者随便哪裏,開開心心地生活在一起……”
“不,我想你應該很了解我才對。”夏爾平靜地看着芙蘭,斷然回答,“我不會受人威脅的,如果出現了那種情況,我會将你當成敵人,然後想盡辦法對付你,正如你對我做的那樣。”
“是啊,我太了解您了,我早就知道,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所以幹脆讓蘿拉早點結束算了。”芙蘭苦笑了起來,碧藍的雙瞳中,好像出現了一層水霧。“好了夢也該醒了,謝謝您,先生。”
接着,她又擡起頭來,滿懷期待地看着夏爾。
“那麽,在讓我被關起來之前,您能不能……能不能最後擁抱我一下呢?這是我最後的一個請求了,難道您不願意滿足嗎?求您了,先生……”
也許是因爲那句“求您了”實在太過于凄然哀傷的緣故,夏爾最後還是動了些恻隐之心。
“好吧,可以,”他朝妹妹張開的雙臂。
然後,仿佛有些猶豫,他遲疑地看了看芙蘭,“什麽時候後悔了,就過來跟我認錯吧,如果你的态度良好的話,我倒是可以考慮……”
“嗯,我知道了……”芙蘭帶着笑容向夏爾懷中撲了過去。
看着妹妹的笑容,夏爾突然有些失神,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幼年時代一樣。
那時候,妹妹也是最喜歡這樣撲到他的懷中的。
要是一切都一直如同當年,那該多好啊!他心裏歎了口氣。
然後,他突然感覺一陣劇痛從大腿内側傳了過來。
“唔!”他悶哼了一聲,然後痛苦地彎下了腰,“你……你幹什麽……”
剛剛給了哥哥重重一腳的芙蘭,滿懷歉意地流下了眼淚。“對不起,對不起……請原諒我吧!”
接着,她轉身跑到門口,打開了門向外沖去。
“不要!别這樣!”仿佛是預感到了什麽,夏爾惶急地大喊了起來。
然後,他強行壓抑住痛覺,勉強自己追了過去。
但是,劇痛讓他的速度降低了太多,他隻能看着芙蘭飛快地向樓上跑去。
芙蘭對哥哥的呼聲置若罔聞,她隻顧着沿着階梯往前跑。
淚水從她的兩鬓飄下,猶如閃耀着星光。
很快,她就跑到了閣樓山,然後她打開了窗戶,看着外面一片陰沉的大地。
天色已經很黑了,什麽也看不到,猶如能夠吞噬一切的黑暗橫亘在她的面前。
她呆呆地看着深沉的黑幕,心中隻覺得充滿了絕望和痛苦。
毫無意外地,哥哥否決了她最後一次的掙紮。
什麽都沒有了,什麽也都沒有意義了。
她探出了身體,貪婪地吸允着初春還帶着寒意的空氣,她的肺在寒風當中刺痛,卻能夠因此而緩解心中的劇痛。
隻有這股黑暗,才能給她以慰藉。
這時,一瘸一拐地夏爾也走到了閣樓上,他滿面惶急地看着芙蘭,好像已經猜出了她想幹什麽一樣。
“别這樣……别這樣,芙蘭!”夏爾大聲叫喊着,渾然不管可能給仆人們帶來多大的騷動,“回來吧……”
在哥哥的召喚之下,芙蘭隻是微笑着搖了搖頭、
不,不行了……已經挺不下去了。一個痛苦接着一個痛苦,她的弦早已經繃緊到了極限,而今天,弦終于斷掉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一邊笑一邊流着淚向哥哥道歉。
然後,她重新轉過頭來,看着深沉的夜空。
如果它能夠帶給我永恒的寂靜, 讓我忘記一切苦惱和怨憤,那倒是真不錯啊……
在這一瞬間,帶着這種奇怪的想法,芙蘭突然微微笑了起來。
然後,她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縱身一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