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都到這裏了還要猶豫什麽呢?他心裏苦笑了起來。
自從依靠夫人和夏爾的力量重新回到陸軍當中之後,留給他的路已經越來越少了。爲了維持住現有的地位,他必須跟随着夏爾等人繼續走下去,無論接下來面對的是什麽。
于是,呂西安定下了神來,平平穩穩地伸手接過了夏爾手中的小簿子,然後仔細地翻看了起來。
太好了……夏爾在心裏長出了一口氣。
他需要這群人幹的事情太過于重要了,容不得半點動搖和疏忽,他最怕呂西安突然有些分不清現實,以至于他不得不痛下決心抛開呂西安——不過現在看來,他的這種擔心是沒有必要的了,呂西安要比他想象的靈活得多。
呂西安尚且都如此表現,那麽其他軍官就更加不用擔心了,他們在難以抗拒的誘惑下,早已經什麽事情都敢做了。
成立隻有僅僅三年的共和國,還沒有深入到使人們認爲它是“祖國”的地步,這些軍人們對于推翻共和國重建他們所喜歡的君主制,并沒有什麽心理障礙。
“呂西安,我希望你接下來認真研判一下,給出自己的意見,不過……請記得一切都要保密,我是不能讓你把計劃帶走的,這不是信不過你,而是爲了保持幾率。”夏爾在呂西安旁邊小聲叮囑着,“所以。今天你就留在這裏吧,我們詳細來談談。你放心。雖然這裏還在修繕當中,但是幾間客房還是能夠騰出來的……”
“好的。當然可以。”雖然感覺夏爾的要求有些意外,但是呂西安還是馬上同意了,在他看來,執行嚴格的軍事紀律并沒有什麽不對的。
“阿曆克斯,你今晚也留下來吧,”留住了呂西安之後,夏爾又看向了羅特列克子爵,“你和他一起來詳細參研,畢竟接下來是需要你們兩個的密切配合的。”
“好的。可以。”阿曆克斯也同意了。
将其他私心雜念都抛卻到一邊之後,呂西安和其他人一起圍到夏爾的身邊。
而夏爾已經将巴黎市的地圖鋪在了自己的桌子上,開始指點了起來。
“請諸位注意,我知道你們的從軍生涯都比我豐富,就算沒有親自在前線經曆過戰争,至少也在軍校中學過在地圖上做軍事計劃,所以你們可能覺得我說的東西太淺顯,但是,這個想法必須被抛棄。你們必須完全按照總統的意思來辦!因爲,這不是一個軍事行動,而是一個政治行動,我們不能光想着怎樣擊倒對手。更加要考慮政治影響……所以,這一次,總統決定隻以極少量部隊參與直接的政變行動。大部分軍隊在城外聚集駐紮,以便威懾潛在的反抗分子。”
“嗯?”聽到了夏爾的話之後。呂西安有些驚訝。
畢竟,打仗自古以來都是遵循着集中優勢兵力、快速殲滅對手的原則的。而總統和夏爾的意思卻完全與之背道而馳。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們畢竟不是要和整個國家來一次血戰……城區能夠讓軍隊施展的空間太小了,而爲了不給國民造成太大的恐慌,我們的宗旨是調進來的部隊越少越好,隻需要最精銳同時最得我們信任的部隊。”夏爾小聲地解釋了起來,然後,他的手滑到了鐵道部所在的聖米迦勒廣場邊,“呂西安,你需要多少人的幫助,才能夠有切實把握地接管整個鐵道部,隔離首都和外省一切交通和信息來往?”
“恐怕我需要三個營,因爲我需要防備自衛軍……”呂西安有些遲疑地回答,“這些自衛軍的态度還是無法把握的,我需要預留一些人手以防萬一。”
呂西安會這麽想也不奇怪,聖米迦勒廣場同時也是國民自衛軍的集結地,如果在他們政變的時候奮起反抗呂西安等人的行動,那麽對呂西安将是一種十分嚴重的阻礙。
“關于這個你不用太過于擔心。”夏爾笑着搖了搖頭,“國民自衛軍不會來幹擾你的行動的,至少大多數不會,他們沒有和正規軍爲難的勇氣,我已經知會過他們的一些高級軍官了,這幫人倒是也很知情知趣,他們到時候不會來幹擾我們的行動的。”
就連自衛軍都已經壓服了嗎?呂西安心中頓時一喜。
“既然這樣的話,我就沒有問題了,隻要給我一個營的人馬,再配合上我在部裏的部下,我能夠壓制住部裏,甚至可以控制整個廣場區。”
“很好,隻要你能做到這一點,我們就成功一半了。”夏爾鼓勵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過,爲了保險起見,我們會适當給你多增派一些人的。記住,不要因爲任何原因而對他們心慈手軟,我們必須排除掉一切障礙!”
“是!”仿佛是得到了掌管的命令似的,呂西安下意識地應了下來。
然後,夏爾将手指移動到了國民議會所在的波旁宮上面。
“這裏是重點中的重點,我們的一切賭注,都必須在這裏攤開來拼個勝負!”他突然提高了音調大喊了一聲,也讓所有人都把視線集中到了他的手指上,“我們絕不能夠讓這裏再産生危害國家的毒素,一定要徹底壓服這裏!必須要将所有有影響力的議員一并拘押,絕對不能放跑一個,讓他們跑到外省去大放厥詞!”
“所有議員都要逮捕嗎?”阿曆克斯反問。
“先暫時性拘押,然後視情況而定,支持我們的、願意改換門庭的我們都可以放過,其他人都必須拘禁起來,直到大局已定之後再行審判。”夏爾不換不忙地回答。“在1799年,皇帝在五百人院裏面。對那些沖他咆哮斥罵的議員有些驚慌失措,這一次我們絕不會犯同樣的錯誤了。我們不會再讓他們有大叫大嚷的機會,他們已經折磨國家夠多了,現在是他們噤聲的時候了。”
接着,夏爾繼續補充了一句,“對守衛部隊,我現在還是希望他們能夠放下武器,不要抵抗我們。不過,對此我們現在沒有切實的把握,如果真的有反抗。那麽,你們就要毫不留情地碾碎那裏,不用考慮總統盡量平靜行事的規定。明白了嗎?”
“明白了!”這些軍官同時大聲回答。
接着,夏爾将計劃中的一個個要點都在地圖上予以标示,并且配上了相關的指示和說明,而這些軍官們也一一明确了自己的責任,直到傍晚時分,這群軍官才一一散去,心裏躊躇滿志地爲那一天而去做着準備。
隻有阿曆克斯和呂西安被夏爾留了下來。
到了傍晚的時候。天氣已經愈發冷了起來,夏爾于是帶着他們離開了花園的前庭,經過大廳走到了二樓的書房裏面。
當他們踏入這間書房的時候,第一時間就被書房中的地球儀給吸引住了目光。在幽暗的燭光下。這座地球儀的黃銅底座正反射出金色的神秘光澤。
夏爾一言不發地走到了這座地球儀旁邊,然後輕輕轉動了它,默不作聲地看着世界在自己手中轉動。直到許久之後。他才悠然對已經有些焦急的兩個人開口了。
“呂西安,阿曆克斯。我現在把你們叫過來,并不是隻爲了計劃的事情。”
這兩個人疑惑地對視了一眼。然後同時疑惑地看着夏爾,好像在詢問他爲什麽将自己留下。
“你們最近的工作還算順暢吧?”夏爾頭也不回地問。
“還好,挺順利的。”兩個人同時回答。
“是啊……你們都是我親自挑選的人,怎麽可能辦不好差事呢……”夏爾仍舊輕輕轉動着地球儀,“然而,我的工作,卻恐怕有些不太順利了。”
“出什麽大事了嗎,夏爾?”呂西安驚詫地問。
“哦,别擔心,呂西安,我們的政變沒有問題,一切都十分順利。”夏爾将手從地球儀上拿開了,然後苦笑了起來,“真正的問題在我身上。因爲……我恐怕在現在的位子上待不了多久了。”
“什麽!?”兩個人同時發出了難以置信的驚呼,在他們看來,現在應該沒有人能夠撼動夏爾的的地位才對。
“這是總統的意思,他想要在政變成功之後,将我推到更能适合我的地方去。”夏爾面無表情地回答,“總統的意見,我必須要聽從,不是嗎?”
兩個人都有些不安地躊躇了起來,他們明顯聽出了夏爾對總統這種安排的不滿,但是他們卻不敢多說什麽。
因爲,這不是他們能夠插嘴的問題。
“好了,我們不說這個問題了。”夏爾擺了擺手,然後轉過視線來看着這兩個人,“我将他最近力主在陸軍當中創立的兩個部門的負責人先召集過來,就是爲了讓你們先知悉這件事,同時做好相應的準備。其他人我還不打算通知,因爲我不想讓他們的心裏産生動搖,影響到我們之後的大事。”
他特意提了‘負責人’一次,呂西安雖然沒有聽出意味來,但是阿曆克斯卻瞬間明白了夏爾語氣裏隐含的深意,并且瞬間爲此感到恐慌了起來。
沒錯,他們是夏爾一手提拔起來的人,日後接替夏爾的人,不管政治上傾向于哪個黨派,都不會将他看成是心腹,所以……他們的地位将會受到可怕的沖擊。
難道,剛剛觸摸到權力的芬芳,就要馬上告别它了嗎?他的心裏立刻産生了一陣恐慌。
“特雷維爾先生……難道,這個任命已經不可更改了嗎?”
而這時,呂西安終于也明白了過來。“夏爾,你是在擔心我們嗎?”
“是的,這個決定無法更改了,雖然我不會在現在離任。”夏爾點了點頭,然後突然又笑了起來,“但是,我們并不是毫無其他的事情可做,所以你們也不用太害怕。”
“你是意思是,即使離開了陸軍,你還是會幫助我們嗎?”羅特列克子爵馬上反問。
“是的,雖然我在未來将會離開,但是我會保護你們的地位……你們絕不會缺少我的幫助。”夏爾先是避而不答,然後将雙手放到了他們的肩膀上,“經過了這麽多努力我才得到了現在的成果,我絕不會讓任何人破壞我們的努力的,誰也不行!”
也許是因爲夏爾的語氣中含有足夠的感染力的緣故,兩個人慢慢地也從最初的驚慌當中恢複了過來,然後信服地看着夏爾,等待着他的指示。
夏爾卻不急不躁,隻是看着他們兩個人。
直到良久之後,他才長出了一口氣。
“你們,你們兩個人都是我喜歡的那種人——年輕,有能力,也有雄心,就和我自己的一樣。我發現了你們,欣賞你們的能力,然後想要幫助你們——最後,感謝上帝,我做到了這一點,對此我感到十分高興。我不希望你們僅僅将我看做是一個上司,或者一個恩人,我隻希望你們将我看做朋友,可以互相肝膽相照的朋友……沒錯,我幫你們就是因爲我将你們看做朋友,我不怕别人說我任人唯親,沒錯,我就是任人唯親,因爲我相信你們的能力,也相信你們的志氣——你們肯定會爲了證明自己能夠勝任得來的職位而努力的,不是嗎?現在看來,我的信任得到了足夠的回報,你們果然是堪當大任的人選……”
“是的,夏爾,我們是朋友,所以需要我們怎麽做,盡管說吧。”呂西安歎了口氣,然後低聲回答。“我們的前途,是和你牽扯在一起的。”
羅特列克子爵雖然沒說話,但還是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這才是可靠的黨徒啊……看到了他們如此上道,夏爾禁不住心中竊喜。
隻有依靠他們,自己才能在離開後,仍舊在軍中保住已經擁有的影響力。
“你們先把這個消息留在心裏,然後安安靜靜地給我老實辦事。”一陣沉默之後,夏爾給出了自己的指示,“記得,一定要想辦法約束好部下,提拔那些靠得住的人,明白了嗎?别人不肯給的東西,我們仍舊要自己想辦法拿到手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