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天氣一直都不太好,天空總是陰沉沉的,難得放晴。而從半夜開始,天空開始落下毛毛細雨,更加讓各處街巷行人寥寥。
初冬的細雨帶着刺骨的寒意,從人身上的每一個縫隙往裏鑽,仿佛是要使人凍結起來一般,看上去用不了多久就會下雪了?
然而,這種刺骨的寒意,卻驅趕不走人心中沸騰的熱血。
在這撲面而來的寒風當中,蘿拉目不斜視地往前走着,腳步絲毫也沒有遲疑。
雖然穿着厚實的男裝,但是在這蒙蒙細雨當中并不能完全抵禦寒冷,可是即使如此,她還是沒有感覺到冷意,因爲……她心中熾烈的激情,已經爲她提供了難以計數的熱量,讓她無所畏懼。
她身輕如燕,快速地在心裏已經默記了無數遍的路徑上走着,幾乎像是在沖一樣——因爲她知道,留給她的時間實在太少了,不容絲毫浪費。一邊走,她還小心地拉低了帽檐,确保不讓任何人看清楚自己的臉,同時還緊緊地握着手中的槍,以防路上出任何意外。
是的,即使是這種天氣,即使她挑的都是十分偏僻的路徑。路上也不可能完全沒有人。
有些人也和她一樣穿着隐蔽,行色匆匆。看上去抱同樣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有些人則在街角的暗處同流莺暗娼用行話交談,商定接下來取樂所需的資财;更有些醉漢不顧天氣寒冷。在地上躺着,一邊嘶聲高叫,給一切都蒙上了一種非現實的色彩。
蘿拉對此充耳不聞,隻顧着朝前走,腳步急促而有節奏,仿佛是一首疾風般的短樂章一樣。這一幕幕充滿了肮髒粗粝氣息的畫面,原本是跟這位銀行家的大小姐絕對無緣的,然而,爲了理想中的那個光鮮似錦的目标。她是能夠忍受這一切的。
水和泥土沾到了她的的褲腳上,勾勒出一道道詭異的線條。
在無人注視的黑暗當中,沿着記憶中的路線,她來到了塞納河邊。
河水靜靜流淌的聲音猶如輕柔舒緩的短樂章,讓她心中沸騰的激情稍微冷卻下了一些。她靜靜地站在河邊,看着對岸,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然後,她微微皺了皺眉頭,顯然會鼻中所傳來的味道十分不滿。
這個年代的塞納河。當然不會像21世紀那樣清澈,因爲人們向其中排放污水和垃圾的緣故,它顔色烏黑,還散發出難聞的氣味。有時候還會飄着幾具無名屍——這對蘿拉來說,當然不是好的體驗。
不知道爲什麽,蘿拉突然微微苦笑了起來。
她靜靜地看着對岸在稀稀落落的燈火。出神地呆了片刻。
風在塞納河的兩岸恣意吹拂,讓蘿拉的臉都有些微微發疼。
一切都好像歸于寂靜。隻剩下了河水流淌的聲音,整個城市、整個國家都好像是在和她四目相對。眼前閃爍不定的燈光。好像是誰在質問——你到底在幹什麽!
我,在做我必須要做的事情。
她在心中冷冷地回答。
然後,她轉過身去,沿着河邊一路走了過去,再也沒有了任何的停頓——片刻的平靜,隻是爲了接下來更爲熾烈的爆發。
她一邊走,一邊擡頭,尋找記憶當中的橋梁。
在後世的1896年,爲了紀念和法國締結盟約的俄國沙皇亞曆山大三世,這裏會興建一座被命名爲‘亞曆山大三世’的橋,這座舉世無雙的單跨鋼拱橋,将會因爲它的外形和它上面的那些精緻的雕塑,而被普遍認爲是巴黎最華麗的橋。而在此時此地,這座橋當然還沒有蹤影,所以她必須在往前走一段路,才能夠找到一座足以越過塞納河的橋梁。
在又走了一段路之後,她終于沿着記憶中的橋梁,走到了河的對岸。
蒙蒙細雨慢慢地将大地洗染地多了一層濕氣,也讓一切都顯得有些都顯得有些朦胧。
這是,蘿拉已經放慢了腳步,調勻了自己的呼吸,以便讓自己能夠快速地恢複精力。
因爲,她知道,她的目的地就快要到了。
在街道當中小心地穿行了一陣之後,她就來到了一座小公館門前,然後她擡起頭來,仔細看了看遠處的卧室的窗口。
很好,卧室并沒有光亮。
看來他已經如同自己所預料的那樣,已經沉沉睡去了。
這裏是哥哥幾個臨時的居所之一,有時候在外面玩得太晚不能回家的時候,年輕的莫裏斯-德-博旺先生就會在這種地方休息。在這幾年當中,她早就已經把這裏的地形、甚至哥哥其他的幾個落腳點摸個一清二楚了,世界上恐怕沒有人比她更能知道自己哥哥的行蹤。
當預先得知自己的哥哥今晚會在附近同朋友們舉辦活動的時候,她就确定自己的哥哥一定會在和朋友們狂歡了之後回到這裏休息——因爲,他不敢就帶着滿身的酒氣回家。
這也正是蘿拉經過了慎重考慮之後,選擇在今晚動手的原因了——沒有什麽人,會比酒醉之後沉入夢鄉的人睡得更沉了。
無視了緊鎖的大門,蘿拉徑直地繞到了鐵栅欄的側邊,然後在一叢藤蔓當中找到了那個被自己事先就鋸開了的缺口。
然後,她快速地從缺口溜了進去,沒有造成任何聲響。
公館的前庭裏有一片草地。草地當中有一些小小的盆景,蘿拉小心地繞過了這些障礙。走到了公館的側邊。
然後,她突然停了下來。而沒有繞到正面去走進公館。
并不是因爲不知道路,她是完全知道這座公館的布置的——樓下一層是餐廳、還有一間客廳、一間台球房,順着客廳裏有一座樓梯,可以走到二樓,而二樓左邊的那間卧室,就是哥哥所安眠的地方。
這麽多年來,她有的是機會來勘察這些地方,并且做出各種布置。
然而,她并沒有打算從這條路走。
因爲哥哥的保镖此時也正在一樓酣睡。雖然她身上有公館複制的鑰匙。但是她并沒有信心能夠完全不造成任何足以驚醒他的響動。
但是,這個困難完全難不倒她,她早已經爲此做了不知道多少準備,耗費了多少心血。
順着自己的記憶,她找到了前庭裏的那棵樹。
蘿拉伸出手來,摩挲着皺巴巴、**的樹幹,然後……她的手停了下來。
找到了。
她輕輕一扯,事前被她被粘在樹幹上、并且僞裝成樹幹一部分的繩子,就此從樹幹上解脫了出來。
太好了!
異常的狂喜。湧上了她的心頭。
果然,一切都如同計劃當中那樣。
在這座臨時的居所當中,平時就是請家政服務的傭人來打掃一下而已,根本沒有人會去注意樹幹到底有什麽異常。
沒時間過于歡喜。她馬上重新安定好了心神,然後順着繩子爬上了樹幹。
這是,雨越下越大了。蒙蒙細雨變成了粗大的雨滴,打得地上發出了清脆的嘩嘩聲。
但是蘿拉充耳不聞。她順着一根粗壯的樹枝,慢慢地向前走着。眼裏隻看着面前的陽台。
在風雨當中,樹枝微微搖晃着,帶得她也幾乎保持不住平衡,隻能慢慢蹭到了前面。
越來越近了,越來越近了,隻剩下最後一段路了……
然而,出乎蘿拉預料的是,也許是最近天氣的緣故,有些幹枯的樹枝,承重的能力比她預想得要弱上不少,在風雨當中搖搖欲墜,還發出了輕微但卻預兆不祥的啪啪聲。
在如此劇烈搖晃當中,蘿拉閉上眼睛。
那就,最後再賭這一次運氣!
要麽赢得一切,否則就讓一切都成爲可悲的笑話。
她站在樹枝尖端,然後輕盈地向前面撲去。
她成功了。
她死命伸直的的手,在摔下去之前的最後一刻,終于抓住了陽台,然後她整個人也貼到了陽台的邊緣上。
沉悶的響聲,被掩蓋在了風雨聲當中,在黑沉沉的夜幕當中,并沒有惹起任何騷動。
這個陽台是一間空置的客房所附帶的,平日裏通向客房的門都會被鎖上,但是……那隻是看上去而已。
隻用輕輕一推,原本就已經折斷了的門闩瞬間就掉了下來,然後,她輕輕地走了進去。
地毯吸收了她的腳步,沒有産生任何的聲音,她走到了這間房間,然後輕輕地打開了衣櫥。
撥開了一堆衣服的遮蔽之後,她在壁櫥的深處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一串銅色的鑰匙在這深處,散發出金屬的光澤。
然後,她輕輕地拿起了這串鑰匙,再走到了房間門口,輕輕地打開了門。
接着,她輕輕地走到了走廊當中。
厚實的牆壁隔絕了外面的風雨,久違的溫暖反而讓濕透了的她更加感受到了一種難言的寒意,她突然感覺鼻子有些發癢,幾乎想要打噴嚏。
所幸她立即驚覺然後強行抑制住了自己的沖動,才沒有鬧出這麽可悲的笑話來。
她趁着臉,輕輕地沿着走廊朝前移動着。
恐怕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此刻她的樣子到底是有多麽可怕。
經過了短暫而又似乎十分漫長的前行之後,她終于停在了一間房門之前,然後掏出鑰匙,輕輕地打開了房門。
這是更衣室,而從這裏再打開一座門,她就将走到她這段旅途的結束之地。
也就是一生夙願的最終歸宿。
連她自己也難以相信,自己此刻居然會是這樣的平靜。
她走到了房門之前,然後掏出了最後一枚鑰匙。
這枚鑰匙看上去是這樣輕,卻又好像有萬鈞之重。
但是,盡管微微有些顫抖,但是她還是将鑰匙送到了房門前。
她努力控制住力道,讓鑰匙從鑰匙孔中微微滑動,然後深入到了最底部,接着,她輕輕地将鑰匙開始轉動……
罪惡終于臨近了它的終點。
門輕輕打開了,露出了一絲微微的門縫。
隔着門縫,她小心地掃了一眼,看了看裏面的床。
事前她的心裏就已經做好打算了,如果她的哥哥今晚在狂歡濫飲之餘,還帶了女人來這兒繼續玩一會兒的話……那就意味着,她就必須再多殺一個人了,絕對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而讓她深感欣慰的是,裏面的床上似乎隻有一個人影。
看上去她的哥哥在聚會上就已經疲憊極了,所以并沒有想要搞什麽餘興活動。
她慢慢地推開門,然後輕輕地走了進去。
在床上熟睡的青年人完全不會料想到,在此時此刻,竟然有一團恐怖的黑影會離自己如此之近。
蘿拉一步步地走上前去,眼睛沒有離開自己的哥哥。
在時間一秒一秒的流逝當中,蘿拉離床越來越近了,最後,在床頭她停了下來。
她現在全副武裝,而對面确實一個毫無防備的人。
她左手裏握着槍,心裏卻明白這隻是最後的手段而已,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使用。
如果想要順利地解決地話,那麽一切都隻能依靠右手裏的那把匕首。
她默默地注視着躺在床上的青年人。
因爲剛剛酒醉的緣故,他睡得真的很沉。
在蘿拉的注視下,他的臉色紅潤,而且表情平靜,睡得跟個孩子。
他确實是個多麽開心快活的青年啊!如果不是身爲自己的哥哥的話,他恐怕能夠一直開心地生活下去。
蘿拉心裏突然冷笑了起來。
到了這個時候,感歎這種事情還有什麽意義呢?
她慢慢地擡起了自己的右手,然後将左手的槍放到了一邊。
她的呼吸微微有些散亂,緊握着匕首的手,卻因爲用力過度而發白。
想要用槍殺人,需要的隻是扣動扳機的勁頭和沖動而已,然而用匕首殺人卻完全不同,它需要全神貫注,需要全力以赴,需要的是那種決絕的狠意……
可是,這些東西,她都有。
在蘿拉的眼中,哥哥的表情,猶如受難者一樣清白。
不能再看下去了。
那麽,再見,先生!
她的心裏大吼了一聲,然後左手拿起了枕頭捂住了哥哥的嘴,然後同時右手狠狠地朝心髒紮了下去……
“锵!”(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