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黃昏的夕陽下,一位少年趴在了地上,不住地喘息着,一副因過度運動而帶來的虛脫模樣。<.
他上身隻穿着一件襯衣,而且看上去皺巴巴的,好像被水浸濕了一遍一樣,可想而知到底剛才進行了多麽劇烈的運動,出了多少汗。
而就在這個少年的旁邊,站着一位年輕的女士,她手裏拿着一柄側邊和頂鋒都沒有開刃的細劍,正面帶笑容地俯視着這位少年。
她的笑容裏面充滿了嘲諷,但是偏偏又暗藏着某些期許和鼓勵。
“夏爾,站起來,像個男子漢一樣!别趴在地上,再來啊!”
“不,我不起來!我起來你還不是要打我!”少年的回答充滿了怒氣和抗拒。
“你以爲,一直這樣趴在地上,我就不打你了嗎?”
“……可恨……總有一天,我一定會報仇的!”
“哦?哈哈哈哈哈哈,我倒是等着看這一天呢!不過,看你這麽弱的樣子,怕是再過三十年也不是我的對手吧?”女士惡笑了起來,然後故意用平薄的劍身拍了拍少年的腦袋,猶如用教鞭教訓無知孩童的老師一樣。
也許,這種挑釁,并非是惡劣情緒的故意發洩,而是爲了刺激這位少年,讓他更加奮發努力吧?
“别小看我啊!你給我等着!”少年心頭一怒,然後幾乎從體内榨出了殘餘的最後力氣,猛地從地上跳了起來。挑戰式地瞪着她。
“很好!”仿佛是贊賞他的勇氣似的,她笑着點了點頭。
接着,沒有絲毫的延遲。她手中的細劍又揮了過來。
然後,毫無意外地,他又挨了一頓打。
這是,多麽值得珍藏的回憶啊。
……………………
就在這段久遠的回憶的末尾,一直都趴伏在桌案上昏睡的夏爾終于清醒了過來。
雖然額頭還在隐隐作痛,但是他感覺已經好了很多。
他掏出懷表看了看,自己大概休息了三個小時左右——也就是說。現在大概是中午時分。
很好。
他将懷表收入懷中,然後潇灑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然後徑直地走了出去。
按理說現在已經午餐時間了。但是因爲身體不舒服,所以特雷維爾侯爵最近一直都在自己的房間裏面享用午餐,所以夏爾徑直地沿着樓梯走上了樓,向他的卧室走了過去。然後輕輕地敲了敲門。
“誰啊?”
“是我。爺爺。”
“哦,夏爾啊,有什麽事?進來吧。”爺爺的聲音稍微有些虛弱,不過精神倒也還算健旺。
夏爾稍微整理了一下儀容,然後打開了門。
“夏爾,出什麽事了嗎?”雖然夏爾已經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平靜,但是特雷維爾侯爵仍舊敏銳地發現了他神态之中的凝重和不安。
“是的,出了事了。”夏爾微微躬了躬身。“而且是很嚴重的事情。”
說實話,現在他心裏是有點氣的。因爲很顯然老侯爵在之前沒有将所有的真相都告訴他。但是,即使如此,他仍舊對爺爺保持着應有的尊重。
聽到了夏爾的話之後,老侯爵的神情馬上也變得嚴肅了起來,好像瞬間就變成了臨戰之前的将軍了一樣。
“那麽有多嚴重呢?詳細地跟我說說吧,我們一塊兒來解決。”爺爺攤了攤手,示意夏爾坐下來好好說。
但是,夏爾并沒有順從他的指示,而是仍舊站在床前,直視着對方。
“就在剛才,我們家來了一個訪客。”他努力讓自己的神色顯得自然一些,“這個人……嚴格來說還是我們的親戚。”
“誰?又是來打秋風的親戚嗎?那随便應付一下就好了吧。”
“她是艾格尼絲。”夏爾低聲回答。
“艾格尼絲……?”老人先是有些迷糊地複述了一遍,然後突然睜大了眼睛,好像恍然大悟了。
接着,他的臉色也變得難看了起來。“竟然是她?她來幹什麽?”
“她來找爸爸的。”夏爾簡短地回答。
老人的眼睛驟然了,眼中迸射出了烈火一般的視線,也不知道是針對艾格尼絲還是針對兒子的。“找那個家夥?找那個家夥幹什麽?他已經跑得無影無蹤了,上我們這兒找有什麽用?她想找的話自己去找!”
從爺爺這麽激烈的反應來看,夏爾明白了父親确實沒有重新聯系他。不過這也很容易理解吧。
他輕輕地咬了咬嘴唇。
“實際上……實際上,爸爸已經回來了,而且還因爲受傷,落到了我的掌控之下。”
接着,在老人投射過來的淩厲視線下,他将這兩天所有有關于父親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地說給了爺爺聽。
聽着夏爾的叙述,爺爺的表情也在劇烈變幻着,由最初的平靜變成了陰沉,由陰沉變成了惱怒,最後,當聽到了夏爾說到父親當年離家出走的理由時,他積蓄已久的憤怒,終于如同火山噴發一般迸發了出來。
“這個混賬兒子!這個混蛋!我早就知道了,他隻想着尋歡作樂,一點也沒有把其他人放在心上!
我花了那麽多辛勞把他養大,算是白費心!我給他優裕的生活,我讓他可以随心所欲,我還幫他逃脫了大難,可是在責任面前,他像狗一樣地逃走了!逃走了!結果還在那裏自鳴得意!”老侯爵一邊罵一邊撫弄着胸口,顯然差點背過氣去了,“這個家夥平生隻做對了一件事,那就是留下了孩子然後滾蛋!”
因爲擔心他出事,夏爾連忙走到了他跟前。伸出手來輕輕地撫弄着他的胸口。
“真可惜他沒被艾格尼絲打死!這樣也少給我惹點麻煩!”這個已經對兒子絕望了的老人,猶自憤憤不平地痛罵了一句,然後擡起頭來看着夏爾。“你趕緊把他打發走吧,我不想再看見他!”
“我也是這麽想的,爺爺。”夏爾點了點頭,“我打算讓他養好傷了就離開這裏。”
“這正好,反正他不是過慣了浪蕩生活嗎?”老人恨恨地揮了揮手,好像再不想談他了一樣,“那艾格尼絲你打發走了嗎?”
“不。我沒有打發走,我把她留下來了。”夏爾平靜地回答,“她好像已經知道了很多東西。還掌握了一些證據,所以剛才在威脅我,叫我把爸爸交出去,否則就把這些證據都公布出來……”
“那就别讓她走了!”老人打了一個激靈。然後看着夏爾。“快去攔住她!這些東西都不能再見天日了,否則對你是個大麻煩。”
“說的對,是個大麻煩,所以,我已經把她留下來了。”夏爾聳了聳肩膀,“她現在還在昏迷當中,被綁在了閣樓上,等下如果您想的話。可以去見見她。”
老人瞠目結舌地看着夏爾。
沉默了片刻之後,他贊許地拍了拍夏爾的手。恭賀他毫不猶豫地又成功地幹成了一件壞事。
“幹得好,夏爾,果然是我的好孫子。那麽,我們接下來得想個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
“在此之前,我也想問您一件事。”
“還有什麽事比現在更重要?”老人有些驚奇。
“确實非常重要。”夏爾靜靜地看着老人,注意着他的所有表情變化,“艾格尼絲說她爲了遷走母親的遺骸,曾經打開過母親的棺椁……然後,她說她看到了另一具遺骸……準确地說,是一具嬰兒的遺骸……”
老人的手猛得一抖。
這個反應……看來是錯不了了。夏爾在心裏歎了口氣。
“請問,對此您有什麽可以告訴我的嗎?就我個人的看法,她好像不是開玩笑的……”因爲心裏有些氣,所以夏爾的語氣也忍不住生硬了一些。
老人的表情變幻不定,好像在糾結着什麽,最後,他垂下了視線然後長歎了口氣。
“夏爾,抱歉。”
“我覺得,在道歉之外,您更應該跟我詳細說明一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夏爾仍舊看着老人,不過語氣還是放緩了一些,“您要是跟我多說一些,也許我就不會作出一些錯誤的決定了……當時芙蘭也在場,聽到了艾格尼絲的那些話,爺爺。”
“什麽!”老人頓時大驚失色,然後咒罵了出來,“該死!”
接着,他的面孔驟然抽搐了起來,好像被這些壞消息打擊得不清。
夏爾見狀也沒有再逼問,隻是靜靜地等着。
“哎,事到如今我還是全說了吧,不過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了。”沉默了許久之後,老侯爵終于又長歎了口氣,“大緻的經過我已經跟你們講過了,沒什麽再好說的了,那個混蛋失手害死了自己的妻子,确實是失手而不是故意的,而愛麗絲因爲一直劇烈的掙紮和早産,所以人連孩子都沒有保住……哎……”
“那之後呢?”夏爾心裏一緊。
“之後,那個混蛋抱了一個孩子過來,說是幹脆讓她來代替愛麗絲的女兒算了。我剛開始是反對的,不過後來看他堅持,于是也就同意了……”老人伸手捂住了頭。
“就是芙蘭嗎?那……芙蘭到底是什麽來曆呢?”
“那就是芙蘭……不過其他的東西他也沒跟我說,我問他也不提。我看是個女孩子,不會影響到你,再加上也确實一直想要個孫女兒,所以就同意了。”似乎是想起了當年的事情,老人又歎了口氣,“不管婚前婚後,他一直和很多女人有染,沒準就是和誰的私生女兒吧……也沒準是真的從别人家抱養過來的,反正他這輩子淨是幹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誰知道他呢!”
随着老人的叙述,夏爾的心情也一路跌落了下來。
“可是這些東西您一直都沒有跟我說,要是早說了的話。我怎麽會幹下蠢事來?”最後,他低下頭來歎了口氣,“我個人倒是無所謂。反正不管怎樣我都會将她當成妹妹看的,可是現在……現在她該受到了多大的打擊啊?!最近她的心情一直都那麽糟糕,還要……還要受這樣的打擊……”
“夏爾,我知道你心裏有氣,但是……但是也請體諒一下爺爺吧。”老侯爵頹喪地搖了搖頭,“這種事,我當初是覺得。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麽好提的了,芙蘭已經是我的孫女兒了,還這麽可愛。我怎麽舍得……舍得告訴她這些事情?還有,我也是怕……怕你們兄妹鬧了矛盾。”
感受着爺爺的眼神,夏爾一時間也沒有了言語。這種解釋中略帶着哀求的眼神,是夏爾之前所從未碰到的。
也許最初他曾經對芙蘭抱持了某些疑慮。但是在多年的相處當中。這個老人早已經抛下了其他的顧慮,全心全意地将芙蘭看成了自己的孫女兒,也正是因爲這樣,他才擔心夏爾有别的想法,會讓孫女兒吃了虧,所以才會對他隐瞞吧。
“可是,您倒是小看我了,我怎麽會對她不利呢?現在。就算沒有血緣又怎麽樣,我是絕不會抛開她的。您不用擔心。”夏爾苦笑了一聲,然後重新捏住了爺爺幹枯的手,“好吧,好吧,算了,事到如今再說這些話已經沒有意義了,我們從這些不愉快的事情上轉開吧……現在對我們來說,解決艾格尼絲的那些問題至關緊要,不是嗎?”
“你說得對,夏爾,我們不要再提這個了。”祖孫兩個很快就達成了默契,從這個略有些可怕的話題上逃開了。
情況也确實刻不容緩——艾格尼絲掌握了一個足以讓他們不說完蛋、至少也要灰頭土臉的炸彈,他們必須馬上想個辦法,讓這個炸彈早點消弭于無形。
“艾格尼絲那個小姑娘,我雖然沒見過幾次,但是能夠看出來,她不是個蠢姑娘。”特雷維爾侯爵微微地沉吟了起來,“她既然膽敢一個人跑過來,那麽肯定是有什麽依仗的,絕不會說隻要我們把她制服了就沒有事了。”
她已經不是小姑娘了吧……夏爾在心裏苦笑,不過這種問題就沒有什麽好争議的了。
“對,我也是這麽想的。”夏爾也點了點頭。
“那麽,她肯定是把證據藏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一個至少不用擔心被我們強行解決的地方。”
“而且這個地方的人,會敢于、而且有能力冒着得罪我們的風險,将這些東西統統都抖落出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夏爾也接上了一句。
接着,祖孫兩個人對視了一眼,似乎想到了一塊兒去了。
“諾德利恩家族?”他們兩個人同時說了出來。
“沒錯,應該就是這樣的。”老侯爵馬上點了點頭,說出了自己想到的一切,“之前,應該是諾德利恩家族收集了那些證據,然後艾格尼絲才會得知這一切,然後……她才會跑出國去追殺那個混蛋。”
“肯定是這樣!”夏爾握緊了自己的手。
那就得想辦法來解決了。
除了母親之外,他多年來跟母親那一家來往極少。隻是因爲一些社交場上的流傳的新聞,才得知自己外公已經死了,現在繼承了他公爵爵位的是自己的舅舅——雖然已經忘記了他的名字,但是要查出來還是很簡單的,随便翻一翻貴族們的年鑒就行了。
而既然之前十幾年他們都沒有說,那麽之後他們也有可能不說出來——隻要想辦法交涉的話。
蓦地,他想起了之前聽到的關于外公家的另一個傳聞——自從革命之後,七月王朝的貴族院被廢除了,而他們家的議員席位也随之消失,家族地位也随之一落千丈。
如果是這樣的話,倒也不是沒有交涉的餘地啊……
“等下我就去拜訪他們家吧。”打定了主意之後,他低聲說。
接着,他的臉上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但是……在這之前,我還是去看看艾格尼絲吧,她應該已經餓了吧?我給她送點吃的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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