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即使回到了巴黎,也并不代表他有時間來悠閑度日,仍舊有大把的公務和私人事務,以及陰謀詭計等着他來處理,所以他很快就重新回到了原本的那種忙碌的節奏當中。
等到他處理完所有公事回到家中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放的時候了。
不過,即使如此,他還是得不到休息的空閑。
顧不得滿身的疲憊,他很快就在府第内的會客室裏,找上了她妹妹的女伴瑪麗-德-萊奧朗侯爵小姐。
“先生,您可總算回來了!”瑪麗好像松了口氣似的。“您不在的這段時間,好多事情我們都很難辦……”
“所以我現在不是回來了嗎?”夏爾笑着回答,然後在招呼仆人送上兩杯咖啡之後,他就讓仆人離開了房間。
接着,他往咖啡當中放了糖,然後慢慢地用勺子搖晃了起來。
“那麽您現在可以好好跟我說說了,我現在有的是時間來聽。”
“那麽您想從哪一部分聽起呢?”瑪麗也露出了笑容,像是開玩笑似的回答。
“就先從債券的事情說起……市場上差不多已經聽到有關于這個的傳言了?反響怎麽樣?”夏爾看到時機已經差不多了。拿起咖啡,小小地了一口,“哦。這味道還真不錯。”
“沒錯,先生。”雖然夏爾神态輕松随意,但是瑪麗還是認真以對,“現在市場上确實已經聽到了鐵道部即将公開發售債券的消息了,因爲有國家擔保的關系,所以大家的反響頗爲熱烈,基本上都持樂觀态度。也就是說。如果真的發售了的話,市場能夠以票面價值甚至更高的價格來吸收這一批債券,應該是可以預期的。”
“這可是幾千萬啊。這都能完全地接受嗎?”夏爾有些意外了,“有這麽熱烈嗎?”
“真的有,請相信我的判斷。”瑪麗笃定地看着夏爾,“這是我在市場上觀察得出的結論。”
“好。既然這樣。我相信您的判斷。那還真是個好消息啊……”夏爾又喝了一口咖啡,然後陷入到了沉吟當中。
片刻之後,他重新擡起頭來看着瑪麗,“那麽您覺得市場上到底能夠接受多少?如果在第一批債券之後,很快就出現了第二批甚至第三批的話。”
“有這麽多嗎?”瑪麗也吃了一驚。
夏爾沒有回答。
“一開始的話,因爲市場有心理預期,也許能夠籌集到上億的債款也說不定……”明白了夏爾的意思之後,瑪麗重新定了定神。“不過如果短時間内就大量籌資,恐怕不會一直都這樣順利下去……”
“能夠有這麽多。已經不錯了。”夏爾仍舊沉吟着。
“先生,您爲什麽要如此急迫呢?您這種做法,恕我直言,短期雖然可以募集大量資金,但是長期來看,反而有害,會傷害到鐵道部的信用。”眼看夏爾已經做出了決定,瑪麗有些不解地看着夏爾,眼中滿是疑惑,“依我看根本不需要動作這麽快啊?以現在的市場反響來看,隻要穩定地以固定頻率發售債券,市場是完全能夠吸納這些債券的,這樣的話債券的價格也可以保持穩定……爲什麽一定要這麽做呢?”
“您說得沒錯。”夏爾幹脆地點了點頭,“如果時間足夠的話,細水長流當然最好。”
“您的意思是時間不夠?”瑪麗敏銳地感覺到了問題,滿面都有些驚詫起來,“難道政治上……出現了什麽問題嗎?”
“不不不,不用緊張。”夏爾笑着擺了擺手,“托上帝的保佑,總統先生的地位尚且穩固。”
“那您爲什麽還要這麽做?”
“因爲,就算總統先生的地位穩固,我也不能保證我或者部長先生會一直呆在那裏。”夏爾輕輕地歎了口氣,“德-萊奧朗小姐,您是個聰明人,現在又是我的助手,所以我也不瞞您——您能看到,政府的内閣如今變換有多麽頻繁?天知道幾年後這個部還是不是我能做主的地方……如果真的不是的話,接替我的人還會不會沿用我的規劃,也是一個大問題。政府因爲政黨更疊或者接任者的嫉妒心理而朝令夕改的例子,我們面前可比比皆是。”
接着,夏爾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所以,我仔細考慮了之後,覺得想要完成我初步的鐵路規劃的話,還是先造成既成事實比較妥當。”
“也就是說,您打算先大量籌集資金,讓您規劃的幾條鐵路線先開工?”思考了片刻之後,瑪麗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沒錯!我就說您很聰明!”夏爾拍了拍手,“我就是這麽考慮的,先籌完資金,然後直接開工,這樣就算中途我因爲意外得走人了,因爲已經開始建設了,接替我職位的人就算想要廢除我的計劃,也完全停不下來。”
“原來是這樣……”聽完了夏爾的解釋之後,瑪麗感歎了起來,“政府可真是奇怪,想要做點事還要花這麽大心思!”
“很抱歉,我國政府的體制就是這樣,人人都以妨礙他人爲榮。”夏爾頗爲遺憾地聳了聳肩,“别擔心,我仔細估算過的,風險不會很大,頂多是有些損失而已。況且,就算真的出了事。我倒也可以保證,最後倒黴的不是我……”然後,他輕輕地瞟了對方一眼。“現在,我已經跟你交了底兒,您應該明白之後怎麽做了?”
“嗯!我知道了,”瑪麗了然地點了點頭,“債券發行之後我們就短期持有一下,在您發行新的債券之前就全部清空出去,接着讓他們哭去!”
“對。就是這樣,”夏爾十分滿意地回答,“所以說。您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助手……您這樣看着我做什麽?”
“您真是厲害,先生。”瑪麗一直盯着夏爾,“太厲害了!才這個年紀就能如此遊刃有餘!”
“…………還好。”
接着,夏爾和瑪麗又商談了其他幾個的問題。直到都得到了夏爾的指示之後。瑪麗終于長舒了一口氣。“先生,現在需要您解決的問題都已經被解決了,剩下的我都知道該怎麽去做了。”
“很好,辛苦你了,瑪麗。”夏爾點了點頭,仍舊溫和地笑着,“我會用足夠的報酬來回報您的辛勞的。我說過,您是我的合作者。”
他這句誇獎是發自内心的。确實。他對這個助手很滿意——一個有腦子,很低調。又從不用無聊的道義觀念阻礙行動的助手,确實是最符合他需要的那種助手。
因爲難得地被夏爾用“你”和“瑪麗”來稱呼,瑪麗不禁睜大了眼睛。片刻之後,她才回過神來,“沒什麽,先生,能夠爲您這樣的傑出人才服務,是我的榮幸。”
“就算您這麽誇我,我也不會爲您漲薪的啊。”夏爾笑着喝完了最後一口咖啡,然後站了起來,打算回去休息。
但是,他發現,瑪麗還坐在那裏,好像有些猶豫的樣子。
“怎麽了,瑪麗,還有什麽事嗎?”好奇之下,夏爾又重新坐了回來。
“嗯……也不是什麽大事啦……”瑪麗好像有些欲言又止,期期艾艾地一直說不出來。
“到底什麽事?”夏爾微微有些奇怪了,“不用猶豫了,告訴我。”
似乎是得到了夏爾的鼓勵一般,侯爵小姐終于下定了決心。
“是關于芙蘭的事情。”
“嗯?什麽?”夏爾連忙追問。
“就在前幾天,芙蘭跟我說她要去見個朋友,然後讓我帶着她出去了……”瑪麗有些不安地看着夏爾,“我看她态度堅決,所以就照辦了。”
夏爾靜靜地看着瑪麗,一言不發。
“結果……結果……帶出去了……之後……”瑪麗在這種視線的壓迫下,愈發不安了,話音都有些顫抖了起來,“她把我帶到了一個年輕人的家裏……然後告訴我說那個人是她的朋友……接着……接着他們聊了好一會兒……先生,您知道她什麽時候有這樣的朋友嗎?”
夏爾仍舊沒有說話。
“先生?”瑪麗鼓起勇氣問。
“男的?”夏爾終于開了口。
“是的,是男的。”瑪麗點了點頭,“就是因爲這個,我才覺得不對勁……”
“所以,您想要告訴我的情況就是——您把我妹妹,帶到了一個青年人家裏?”夏爾低聲問。此時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語氣有多麽生硬,表情有多麽冷漠。
要死了,真的要死了,真的會死的!
在巨大的驚恐之下,瑪麗感覺心髒都要停跳了一般,她發現自己之前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我當時不知道情況啊,隻是芙蘭跟我說她要去見朋友,我以爲……”她連忙爲自己辯解起來。
“那麽當時您爲什麽不直接拉她走?”夏爾冷冷地問。“就讓她見了?”
“當時我以爲您知道這個朋友是誰,沒準兒還是您的朋友呢。”瑪麗小聲回答,“不過您放心,我當時一直呆在他們旁邊,沒有發現有什麽奇怪的地方,隻是一直在談論芙蘭的藝術品評論而已……”
“您想用這種話來掩飾自己的無能嗎?還是愚蠢?”夏爾慢慢地站了起來。
夏爾的影子蓋到了瑪麗的頭上,她隻感覺有一種全身麻痹般的無力感,就好像在獵豹面前的羚羊一般。
如果真的再不做點什麽的話,恐怕就要完了……少女在心裏閃過這個念頭。
“先生,您也要講道理啊!”她閉上了眼睛,大聲喊了出來,“爲什麽您要把責任都推到我頭上?是她一定要這麽做的,這難道能怪我嗎?”
她的尖叫聲,終于驚醒了夏爾。
夏爾又重新坐了回去。然後,繁雜的思緒突然湧上了他的心頭。
瑪麗剛剛說的這些事,完全擊碎了他之前的好心情,一瞬間的惱怒讓他幾乎喪失了理智。他無意識地掃了瑪麗一眼,發現對方現在還殘留着驚恐,臉色發紅,眼角甚至還有淚光浮現。
我都幹了些什麽啊。
夏爾心裏突然發出了一聲歎息,因爲他平生最讨厭的是遷怒于人——從瑪麗的描述來看,這确實不是她的過錯。
說到底這是過錯嗎?
如果是21世紀,女孩子跑去見朋友——哪怕是男性的——根本不是什麽問題?
不,即使是在19世紀,社交場上這樣的事情也比比皆是,并不是什麽大事。
可是……可是爲什麽會這麽惱怒呢?夏爾滿心疑惑。
好,不管怎麽說,妹妹突然多了一個不知道根底的朋友,總歸不是一件可以讓人放心的事。
“那個男的叫什麽名字,你知道嗎?”片刻之後,稍微定了定神的夏爾,勉強地問。
“伊澤瑞爾-瓦爾特……”瑪麗依舊畏畏縮縮地看着夏爾,然後将那天所見到的一切都告訴了夏爾。“如果您需要的話,我将他的住址也告訴您……”
“原來這人還在我的手下工作啊,還真是巧呢。”夏爾點了點頭,然後眼看對方如此不安的樣子,于是就笑着安慰了對方一句,“好了,别這麽緊張,您知道的,我是一個脾氣很溫和的人。”
接着,他再次站了起來,然後掏出了自己的手帕,輕輕地擦拭着對方眼角上的淚水。
“對不起,我剛才失态了。”他歎了口氣。
“……沒關系。”瑪麗垂下了頭。“您也隻是擔心芙蘭而已。”
臉上微微傳來的觸感,讓她感到了一陣如釋重負,因爲接下來再發生什麽,就不用她來承擔責任了。
芙蘭,對不起,違背了你的囑托,可是我也害怕啊……在一種莫名的對好友的愧疚之下,她在心裏默念了起來。
“那麽,接下來您繼續陪伴在她的身旁,有什麽新的問題一定要告訴我。”夏爾的聲音有了一些疲憊,“我先去休息下。”
“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