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鐵道部的會議室當中,國務秘書夏爾-德-特雷維爾以一種毫無生氣的語調,說出了本次會議的開場白。
雖然才剛剛進入秋天,但是外面的風已經帶着絲絲涼意,因此會議室當中門窗緊閉,使人感到有些氣悶,因而說話的時候也不禁變得更加中氣不足了。
說實話,處在這種環境之下,大家都有些沒精打采,但是因爲是職責所在,也就不得不勉強打起精神來應付。職員們靜靜地聽着國務秘書的發言,會議室裏靜得出奇,隻有速記員在紙上快速記錄的刷刷聲才稍稍應和他的話聲,表示這裏并不是空曠無人。
“雖然部長閣下今天因故沒有出席,但是他的意思諸位應該早就有所了解了,沒錯,他就是想要重點扶植幾家工廠來負責鐵軌和機車的制造。”帶着一如既往的平靜,夏爾繼續說了下去,“先生們,你們有什麽看法的話,盡管可以說出來。” 除了沒有現代的打印設備之外,一切都與21世紀的政府部門會議何其相似啊。看來古往今來政府都一樣呢……曾經的小公務員夏爾在心裏苦笑着想。
當然,他很快就将這種沒有意義的遐想給扔到了一邊。
今天的會議,主要是爲了理清政府在和鐵路有關的制造業布局的問題——當然,這麽重要的問題,絕不會是僅僅隻由一次會議決定的。必須經過長時間的議論。探讨以及分肥才能最終确定。
這個問題确實十分重要。
與一般的作坊或者小工廠不同,制造鐵軌和大型機械的重工業,天然就帶有高投資高門檻的屬性。足以使一般的投資者望而卻步,因而适當的政府扶植是必須的。而且,因爲對國計民生十分重要,所以政府對這些企業進行适當的管理又在所難免——雖然一定程度的競争有利于提高效率,但是政府并不會樂于看到惡性競争所帶來企業盲目生産和質量下降的惡果。 夏爾沒有再說話,而是靜靜地等待着其他官員們反饋。
他沒有等待多久,這些官員們在小聲地商量了一會兒之後,慢慢地停下了說話聲,然後把視線聚焦到了坐在夏爾對面的常任秘書長讓-卡爾維特先生身上。而帶着一副單片眼鏡的讓-卡爾維特故作高深地咳了一聲之後,朝夏爾開口了。
“德-特雷維爾先生,毫無疑問,我十分贊同部長閣下的意見,對他的高瞻遠矚也十分佩服,如此詳細的計劃,看得出來也廢了部長閣下不少心血,”讓-卡爾維特先生的語氣裏也帶有官員們特有的矜持冷漠,讓人完全聽不出他對部長的敬仰來,“作爲下屬,我們理所當然的職責就是幫助實現他的構想,但是……如果部長閣下事前不跟我們商量就直接拿出這樣的計劃的話,我們執行起來恐怕也會有些難度啊……剛剛拿到計劃,我也不知道該怎麽進行改進,我認爲我們還需要對計劃進行一番詳細讨論。”…
“那麽還需要讨論多久呢?”夏爾直接反問,“部長可是一直對這個計劃十分上心,要是一直沒有進展的話,恐怕他會生氣吧?”
“重要的事情總是需要足夠的讨論的,政府一直就是如此,先生。”讓-卡爾維特微微皺了皺眉頭,但是很快就将對這個無禮的年輕人的厭惡壓入了心頭,“現在就連部長閣下本人都不在,我們怎麽好提出意見呢?”
說實話,他現在就是十分生氣。倒不是因爲面前的年輕人不懂禮貌,而是因爲部長和國務秘書居然膽敢不經和他們這些官員的讨論,就私自商量好了這麽重要的事情,簡直太過分了!哪裏還把他放在了眼裏?
說實話,如果是在其他的部門當中,這種事主要是下面的官員自己來負責的,畢竟那些一兩年就換一個的部長和秘書能夠管到什麽事情呢?最後還不是隻能靠常任官員們來負責制定和執行規劃,順便從其中撈取無數的利益?
但是因爲是新成立的關系,鐵道部内的格局還沒有完全定型,因爲部長是首任的關系,部裏的很多規矩現在還真是隻有他才能說了算,再加上部長迪利埃翁和國務秘書特雷維爾都是很難纏的角色,很難被官員們的老一套所迷惑,所以這些官員暫時還真是拿他們兩個沒辦法。
所以,讓-卡爾維特隻能勉強壓抑住自己的怒火,打算繼續拖下去,等以後再說。
部長閣下因爲父親突然去世,這段時間都忙于治喪沒有辦法理事,但是部裏的工作當然不可能就此停滞下來,所以現在大部分的會議就都交由夏爾來主持,而由讓-卡爾維特先生等人負責執行。這種體制來處理日常事務當然沒問題,但是這麽重大的事情可不能這麽幹。
但是夏爾可不願意給他這樣的機會。
“部長閣下雖然不幸遭遇喪父之痛,但是一直還是把國事放在心上的。”他慢慢地微笑了起來,“所以他已經指示我了,一定要快點執行他的計劃,不要有任何的延宕。我想,我們最好還是遵從他的意見吧,不讓部長生氣了可不大好,您說是不是呢?先生?”
讓-卡爾維特不禁又是微微一皺眉,他想說什麽,但還是忍了下去,然後他掃了掃旁邊的官員們一眼,卻發現沒有人站出來表示支持——其他人發現兩位大頭頭又吵了起來,還牽涉到了部長閣下,因此他們噤若寒蟬都來不及,哪裏還敢多插嘴說一句話?
沒辦法,理論上部長和國務秘書的級别确實是高于他們這些官員的,所以如果他們兩個不怕鬧出事的話,這些官員們也隻能低聲下氣不敢明着作對,就連讓-卡爾維特本人也是如此。
“既然您這樣說的話,那麽我們就現在進行讨論吧。”沉默了幾秒鍾之後,讓-卡爾維特恢複了平靜,然後,他翻到了其中一頁紙上,指着其中幾行字開始說了起來。
“按照部長的打算,他是要分别設立幾個鐵路局,分區域負責未來鐵路系統的運行,然後北部以巴黎,西部以南特,東部以梅茨,南部以瓦朗斯,西南部以圖盧茲爲中心,進行分區域管理,對吧?”
“沒錯,就是這樣。”夏爾點了點頭,然後開始解釋了起來。“未來鐵路系統隻會越來越複雜,我們将會有上萬甚至好幾萬公裏的鐵路需要管理。毫無疑問,到那時候我們在巴黎無法管理所有事務,所以,我認爲和軍隊一樣,對鐵路系統進行分區域管理是極有必要的。我們到時候負責管理以上幾個大區,然後這些大區再管理每一個省的鐵路機構,這樣,我們就能夠有足夠的精力來處理一切事務了。您對此有什麽看法呢?”…
說實話,這個計劃的大部分還就是他本人來制定的,部長隻是負責背書簽字而已。
“對這個構想我沒有意見,先生。但是有些細節還值得商榷。”讓-卡爾維特輕輕點了點頭,“爲什麽南方的大區管理機構要放在瓦朗斯,而不是裏昂呢?那裏是比瓦朗斯更加重要的交通樞紐,而且經濟也更加發達。”
讓-卡爾維特是裏昂人,他當然希望爲家鄉的人多争取一些利益了。
“瓦朗斯更加靠近南方,方便到時候的管理,而且在預定的規劃當中,瓦朗斯也将成爲一個鐵路樞紐。”夏爾輕聲回答,不過他知道這個理由當然不足以服衆了,于是繼續說了下去,“而且,正因爲裏昂過于發達,所以我們不能把大區管理的重任交給裏昂,否則到時候他們恐怕會覺得自己有資格和巴黎分庭抗禮。
先生們,雖然不曾明說,但是要分清一個事實,巴黎必須是這個國家的中心,也必須是整個鐵路系統唯一的樞軸,我不希望有人到時候來影響到我們的規劃,是的,無論現在還是将來,有關鐵路事務的一切,都隻應該由我們說了算!”
他的這席話,罕見地讓所有的官員都點了點頭——哪個官員會希望有人影響到自己的權力呢?就連讓-卡爾維特也暗自同意了他的意見。
“好吧,既然您是這樣考慮的那也可以,可是我還有另外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