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愛麗舍宮的會議室當中,當今總統的堂弟,未來的親王約瑟夫-波拿巴如是說。
他的表情與其說是激昂,倒不如說是有些焦慮,這種歇斯底裏的怒吼,并沒有表現出多少霸氣,反倒像是驚慌失措後的惱怒。
夏爾從迪利埃翁子爵那裏得到的消息,此時,這個會議室内的所有人都已經得知了。于是就有人表現出了這種惱怒,這倒也不足爲奇。
正襟危坐的衆人,都穿着黑色的外套,表情嚴肅凝重,看上去一個個都好像是被墨色染過了一樣,氣氛既詭異又壓抑。
“對,我們總不能坐着挨他們的打,總得想個辦法來挽救局勢啊?”馬上就有人附和他的話了,“如果不能在議會之内打敗他們的話,我們就用斷然手段來做到這一點……”
夏爾靜靜地聽着這些人的發言,猛然間他感覺自己好像成了某些若有若無的視線的焦點。
這倒也并不是很奇怪,想要發動政變就得要軍隊來幫忙,如今波拿巴黨人裏面,誰跟軍隊挨得最近呢……
不過夏爾知道,現在并不是發動政變的好時機。路易-波拿巴自然也知道。
“不,現在還不是時候,”出乎夏爾意料的是,首先出言反對的不是路易-波拿巴。而是他那個同母異父的弟弟莫爾尼,“現在我們還不能完全掌握住軍隊,如果強行發動政變。搞不好就要陷入内戰……”
雖然面部輪廓并不一樣,但是兩個兄弟一樣面無表情,态度冷漠,倒是有幾分相似的氣質,就連語氣也幾乎一模一樣,聽不出任何的起伏和感情來。
“沒錯,”一看已經有人頂在了前頭。夏爾也附和了起來,“現在絕不是發動兵變的時機,雖然已經有不少軍官支持我們。但是整個軍隊還沒有被握入手中,如果我們突然發動兵變,恐怕大多數都不會支持我們。”
在這兩個人紛紛發言之後,原先的激進派也漸漸沒了聲音。顯然在最初的惱怒退潮之後。他們也看到了現實中存在的困難,因而也不再堅持自己的看法。
既然最激進的辦法不管用,大家就又和慣常那樣,紛紛看向自己的恩主路易-波拿巴,希望他能給出主意來——倒不是這些人真的想不出主意來,而是一種需要,一種讓恩主感覺自己決定一切的手段。
成爲所有視線聚焦點的路易-波拿巴,慢慢地将視線掃過了每一個人。作爲一個把成爲皇帝當成畢生目标的人。當然他很享受這種衆星拱月般的感覺,但是他知道此時自己更需要做些别的什麽。
“你們慌張什麽?一切都沒什麽好擔心的。”
他冷淡的态度。讓其他人都不禁都安靜了下來。
“一開始我們不就是早有預料嗎?他們絕不會和和氣氣跟我們鬥的,肯定要想盡各種辦法……所以就算他們想要這麽辦,也不足爲奇,”他冷笑着說,“直到現在才走出這一步,我倒有些失望了。”
“您說得沒錯,我們完全無需爲他們擔心。”莫爾尼馬上附和了一句。
兄弟兩個一唱一和,讓其他人也漸漸明白了他們已經拿定了主意,因而都選擇了沉默不語,等着他們說出自己的決定。
“雖然不用太擔心,但是我們确實得找找辦法,來打擊一下他們的嚣張氣焰。”路易-波拿巴接着說了下去,“這個法案我們得想辦法暫時阻撓下去,不然就太打擊我們的威望了……”
“那我們應該怎麽做,才能達成這個目标呢?”約瑟夫-波拿巴在旁邊問了一句。“我們在議會裏的支持者實在太少了。”
“沒錯,我們在議會裏的支持者确實太少……”路易-波拿巴繼續說了下去,“所以我們要找些幫手來。”
“找些幫手來?”其他人面面相觑。
“那找哪些幫手呢?”另一個人問。“現在秩序黨在國會裏是占有多數地位的,其他派别早就被他們打壓下去了,前陣子還抓了不少呢!就算我們聯合了其他派别,也難以對他們造成什麽麻煩……”
“說的沒錯。”路易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所以……我們就從秩序黨裏面找些幫手來。”
“嗯?”
好些人都十分驚異。
“您的意思是,要拉攏正統派嗎?”夏爾不慌不忙地問。
“是的,沒錯。”路易-波拿巴贊許地朝夏爾笑了笑,仿佛是很高興于他這麽能領會領導的思路似的。“我們就是得這麽幹。”
接着,他慢悠悠地解釋了起來,“我已經考慮過了,我們得想辦法把秩序黨這個令人望而生畏的同盟給弄出一些裂痕來,這樣我們才有辦法把他們一個個整垮。是的,我就是要用斧子把這群家夥給劈開。”
“那到底應該怎麽做呢?”約瑟夫-波拿巴再問。“那些腦子灌了水泥的保王黨,可不會輕輕松松來找我們合作。”
“正因爲這些貴族腦子裏都灌滿了水泥,所以我們才有辦法來利用……”路易-波拿巴又冷笑了起來。“如果他們個個腦子活泛,我們反倒拿他們沒辦法了……夏爾?”
出乎夏爾意料的是,路易-波拿巴居然首先叫了自己的名字,于是他連忙向對方看了過去,等待着他的垂詢。
“以您的出身來看,您是最能夠了解保王黨的,您覺得他們怎麽樣?”
“一群活在過去的人,先生。”夏爾謹慎地回答。“他們滿以爲自己還可以活在一百年前。”
“所以他們實際上也看不起梯也爾,看不起基佐……甚至也看不起德-奧爾良家族,對吧?”
夏爾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想起了夏洛特,想起了其他一些自己認識的人,甚至想起了那位王妃。
“那是相當相當地看不起,先生。”
“哼,就是這樣,他們就是這種人。”得到了夏爾肯定性的答複之後,路易-波拿巴笑了出來,然後轉頭看向了其他人,“所以,你們真的覺得,他們會跟奧爾良派是一條心嗎?不,在我看來,他們隻是被革命吓壞了而已,所以才不得不暫時跟奧爾良聯手,實際上隻要我們輕輕一碰,他們就會和過去一樣分道揚镳!”
“您說得沒錯,先生。”夏爾低着頭,同意了對方的看法。
在談起貴族的時候,路易-波拿巴既有些蔑視,又隐隐間帶着十分的羨慕——和拿破侖一樣,他十分傾慕于所謂的貴族血統,一心想要和那些舊貴族們交好。拿破侖經常鼓勵自己的部下同舊貴族結親,而路易-波拿巴也總想着和這些“血統高貴的人”攀上關系。
也許他對夏爾的如此看重,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來自于這個姓氏?
還是不要過度揣摩這位帝王的思想爲好。
不管怎麽說,他的判斷是沒有錯的——正統派的貴族确實十分讨厭奧爾良家族和整個七月王朝。雖然奧爾良王室是波旁王室的親戚,但是這些死硬派就是無法接受奧爾良。
“現在他們雖然聯合在了一起,但是正統派絕不會樂見于七月王朝複辟,”路易-波拿巴斷言着,“所以,我們就要利用這種方法,來在他們中間制造裂痕,最終打碎整個同盟。”
夏爾慢慢明白對方的意思了。
“所以,爲了這個目的,我打算主動示弱,讓人在議會裏發起議案……取消那些舊王族不得返國的禁令。”路易-波拿巴說出了自己的打算,“然後讓親王和巴黎伯爵一起回來。”
因爲路易-菲利普國王已經垂垂老朽,而他的孫子,繼承人巴黎伯爵又太過于年幼,所以現在奧爾良王室的實際主持者是國王的次子,儒爾維爾親王。
“同時也讓尚博爾伯爵(指波旁王族的繼承者)也回來?”約瑟夫-波拿巴問。
他也漸漸地明白了堂兄的意思。
“好主意!奧爾良派肯定會欣然支持這個提議,而那些腦子有水泥的家夥肯定不會同意!然後他們就會吵得不可開交!”
是的,以現在的形勢來看,即使兩支王族都回歸,最後能夠複辟的也隻是奧爾良王室而已,正統派不可能接受這個結果,于是就會幹脆支持延續放逐令,讓他們兩個都回不來,甯可兩敗俱傷也決不讓奧爾良得利。雖然這種事看上去不可思議,但是想想夏洛特的話,倒也不是無法理解……
所以,隻要想辦法抛出“廢除王族放逐令”這根骨頭,兩個君主派就會自行戰鬥起來。
說起來十分好笑,但是對這些死硬的保王黨們來說,甯可活在一個共和國當中,甚至甯可活在一個拿破侖帝國當中,也不願意讓奧爾良家族再度重登王位——由此倒也可以看到奧爾良家族在大革命時代、在十八年的七月王朝時期,讓這些貴族們積累了多少憤恨!
“隻要我們讓正統派貴族們同奧爾良鬥起來,秩序黨就癱瘓了,就沒人有時間去想起同我們來鬥,”路易-波拿巴一臉自信地笑了起來,好像一切都在掌握當中,“那麽我們就自然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好好準備。”
“不是嗎?諸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