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包廂當中,夏洛特和往常一樣盛裝華服,戴着絲綢手套的手裏,拿着她那柄镂金的單筒小望遠鏡,靜靜地看着舞台上演員們的演出。當聽到門口的動靜時,正在觀劇的夏洛特驟然把頭轉了過來,然後看清楚是夏爾之後,她開心地笑了出來。
“夏爾,你可算是來啦!”她喜滋滋地走了過去,然後拉住了他的手,帶着他重新看向了舞台,“我可等了你好久了!”
然後她頗豪氣地拿着望遠鏡直接指着劇院的舞台。
“這真好看,不是嗎?今天上演的可是一部新劇呢,名字叫《女冒險家》,好看極了!”
【《女冒險家》是法國著名劇作家紀堯姆-維克多-奧日埃的風俗喜劇名作,在1848年上演,當時大獲好評。
夏爾順着她的手往前看了過去。然而,雖然他努力想要看清楚舞台上那些演員,但是在他面前,到處都是各處包廂中的盛裝華服,一片珠光寶氣,各處傳來的鑽石的反光讓他怎麽也看不清舞台上人們的表演——不過,他來就對這些東西不太在乎,穿越到這個世界這麽多年了。不知道什麽,他還是對歌劇毫無感覺。
“嗯,很好看。”他禮貌性地附和了夏洛特一句。
而在這時。無數或明或暗的視線也集中了過來,仿佛這裏才是真正舞台一樣,人人都在猜測能與特雷維爾公爵小姐——這位社交場的寵兒——聯袂出席的年輕人到底是何方神聖,畢竟在以前這位小姐可幾乎從不将次殊榮授予哪位追求者。
這些視線的交彙,讓夏爾頗有些不自在——也許這正是夏洛特的目的吧。
“他們來了沒有?”了擺脫這種若有若無的尴尬,夏爾低聲問。
“來了。”夏洛特突然收斂了臉上的笑容,微微地皺了皺眉。“我倒希望他們能夠一直不來呢……”
然後,她的手暗地裏指了一指。
順着她的視線,夏爾終于發現了對面的一個包廂中。德-博旺小姐的身影。
她和往常一樣穿着時髦而又貴重,胸前還佩戴着一個價值不菲的鑽石吊墜。
然後,他發現她也正好看着包廂這邊,于是他友好地沖對面笑了笑。
“你瞧瞧她那風度。和外省的土佬有什麽區别?照我看啊。哪怕當年國王陛下大發慈悲封了他們家一個男爵的徽号,這家人幾輩子也是永遠脫不了諾曼底的泥土味兒……”夏洛特一邊微笑着看着對面,一邊刻薄地大肆譏嘲着對面的德-博旺小姐。“很多人都以有了個爵位就叫貴族,這種愚蠢之見實在叫人笑不出來……”
經過一百年之後,舊貴族們能嘲笑新貴的地方也隻剩下風度了,盡管再怎麽不情不願,夏洛特-德-特雷維爾公爵小姐也隻能耐下性子來殷勤地招待這一家人。因這是整個交易的一部分。
德-博旺小姐現在已經初涉社交場了,但是一直苦于無法進入那些要求最高也最封閉的圈子。作社交場上著名的名門閨秀。特雷維爾公爵小姐的招待,将成她進入這些圈子的必要階梯。所以。在準備借錢給夏爾的時候,男爵特意要求夏洛特盡量幫忙,讓自己的女兒在社交界盡量暢通無阻。
“你也不用那麽不開心嘛。”夏爾笑着安慰了她一句,“反正隻是和她站一會兒,說上幾句話的事情,又不是有什麽損失。”
“誰說沒有損失的?和他們每多站一分鍾我都感覺呼吸不暢!”夏洛特有些惱怒地反駁,然後她又嗔怪地橫了夏爾一眼,“還有,别說得這麽事不關己好嗎?這一切還不是了你?”
“是了我們。”夏爾嚴肅地回答,糾正了她的錯誤。
“你知道就好。”
當着所有人的面,夏洛特伸出手來,親昵地捏了捏夏爾的臉。那種發自内心的笑,是怎麽也僞裝不了的。“你放心吧,我知道分寸的,再怎麽惡心我也會對他們笑容以待。了我們的幸福,就算手裏沾滿了泥,我也心甘情願……誰叫我選了這樣的混蛋呢?”
這一瞬間,夏爾好像都聽見了劇場内回蕩着若有若無的歎息,仿佛是人們在對社交界又一位明星的名花有主而倍感痛惜似的。
還好,突然傳過來的敲門聲,将夏爾從尴尬之中解脫了出來。社交場上的明日之星,蘿拉-德-博旺小姐一起走了進來。
一進來,她就淡定地朝夏洛特點了點頭,“謝謝的招待。”
然後她轉頭看向夏爾,“特雷維爾先生,也放心吧,要的款子已經批下來了,馬上就可以去取。”
“那就太感謝了。”夏爾連忙點頭向對方緻謝。
“多美麗的人兒啊!”夏洛特笑着感歎了一句,仿佛剛才那個對博旺一家充滿了蔑視的人不是她一樣,“來,我們一起來看戲吧,今天的劇目好看極了……”
“是的,我也這樣覺得。”蘿拉低聲回答,好像她真的關心這出劇目到底在講些什麽似的。然後,她們兩個一起走到包廂的邊緣觀起劇來,然後一同接受着視線的洗禮。這是上流社會的一種必要展示,這個社會就是喜歡站在高處任人欽羨評賞,卻把平易近人視作一種掉價之舉。
夏洛特将對博旺一家的一切怨憤和憎恨都隐藏在了心裏,親切地同蘿拉交談着,讨論着劇目的劇情,不時地笑了起來,好像和蘿拉成了多年的好友的一樣。
而蘿拉這邊,雖然臉上還是一貫的平靜,但是卻怎麽也掩飾不下心中的激動。她用談笑風生來慶祝自己的成功。
一個諾曼底土佬的女兒,能夠就這樣走到社交場上的頂點,心情總是會十分激動的。
“哪怕沒有血統的幫助,金錢也讓我走到了這裏。”她心想,“爸爸,謝謝,是新時代舉世罕見的偉人,我一定要成那樣的人。”
夏爾站在旁邊,殷勤地插着話,不時地說幾句俏皮話來活躍氣氛,這項工作雖然有些吃力,但是他倒也從沒讓包廂陷入冷場。
就在這時,夏爾突然發現有個人在向他打招呼。
他輕輕朝對面點了點頭,然後跟夏洛特說了一句,接着轉身離開了包廂,向那邊走去。這下包廂裏隻剩下兩位小姐了。
雖然夏洛特仍舊強裝出喜悅,一直同蘿拉談笑風生,但是不可避免地冷淡了起來。
而德-博旺小姐,也站在包廂裏靜靜地看着舞台,看上去沒有任何表情。
兩個人就這樣沉默着,尴尬的冷場終于不可避免的籠罩在整間包廂當中。
夏洛特一邊看着舞台,一邊在心裏估測着時間,打算完成了任務之後就将這位可惡的博旺打發走。
“一定很不耐煩吧?德-特雷維爾小姐?”過了片刻之後,蘿拉開口了,“我不是我哥哥那種笨蛋,我看得出來,十分讨厭我們,隻是因還用得着我們,所以才對我們笑臉相迎。”
夏洛特沒有回答。
“沒關系,我早已經習慣了們的這種态度。”蘿拉繼續說了下去,隻是語氣變得更冷了,“我們各取所需而已。至少,還肯表面上應付我們。”
又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夏洛特有些遲疑地看着蘿拉,接着她的笑容也漸漸換成了冷笑。既然僞裝已經被看破了,她也就懶得僞裝了。
“我親愛的朋友,如果想要在社交場嶄露頭角,第一就要學會不說實話……”她略帶嘲諷地回敬了一句。“沒有什麽比實話更加傷感情的了。”
“是嗎?”蘿拉仍舊在看着舞台,“可是有時候我就是忍不住要說,沒辦法,一個土佬怎麽會懂這種人的規矩呢?”
這句嘲諷讓夏洛特心中閃過一道怒火。
出于舊日的積怨,夏洛特對德-博旺男爵一家的憎恨,深深埋藏在心裏,恐怕一輩子也無法纾解,現在即使再加上這一筆,也不會更加多了。
蓦地,在這股憤怒和憎恨的交鳴之下,夏洛特突然想到了一個有趣的主意。
“我的朋友,現在已經到了這個年紀了,該明白的事理我想差不多也都明白了……”她含而不露地笑了一笑,“我謹慎地忠告一句,得趁着現在多露露面,赢得的地位——因現在還是德-博旺男爵的獨女。等到再過幾年嫁了人,換了個姓氏,就要好好忍受寂寞了,因那時候沒人會指望再從這裏撈上一大筆嫁妝……除非莫裏斯不在了,否則德-博旺家族的家業不都得是他的?好孩子,看清點形勢吧,趁着年輕多攢點錢,可别太浪費了哦……”
然後,她不再說下去,隻是笑容滿面地看着舞台。
如果想要繼續富貴榮華,“除非莫裏斯不在了”。她含而不露地暗示了對方,卻又好像什麽都沒說。
随着一曲詠歎調,劇目的演出結束了,到處都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鼓掌聲和喝彩聲。(未完待續。。)